少有圆满

    少有圆满 (第3/3页)

照射得孩子脸有些泛红。

    “爸,今年我给您磕头。”

    陈可辛低下头,重重的磕下第一个头。

    抬起,磕下,抬起,磕下,却没有抬起来,只是呜咽声传了出来。

    “行啦,起来吧。”老太太蹲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回去吧,我跟你爸说会儿话,老东西死的早,骂都没骂够。”

    陈可辛抬起头,站了起来,点点头,脸上满是泥土,走过坟堆,向家里的方向走了过去。

    老太太一屁股坐了下来,没管地上的土和烧纸后的灰烬,“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进土即瞑目。”

    老太太向前挪了挪,拍了拍坟碑头,“你呀,死的早,太早了,哪怕晚死几年呐,让辛辛也记得点儿你,至少到时候就不是我一个人念想着你了。”

    老太太笑了两声,但满是悲凉,“死老头儿,你每天嘴上说着些个仁义道德圣贤道理,说我大字不识一个,结果呐,还不是你先死了,什么好人长命百岁,分明就是祸害能活千年!”

    “哎,你也没教给你闺女啥好东西,就这么死了,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好好在天上庇护着你闺女吧,她就是我的命啊!”

    说罢,老太太看了一眼碑文上的名字,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十几年的委屈,十几年的心酸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什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吃苦而已,辛辛什么好东西都没吃过,连衣服都是穿到实在穿不下才换,你死的倒是干干净净!我们娘俩儿呐!”

    老太太瘫倒在地,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凭什么我的孩子就要这么受苦,凭什么是你这个王八蛋先死,哪怕是我死了,你还能教她点儿道理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教!”

    老太太躺在地上,火光照射地天空都有了些亮堂,模糊中看见了那个老王八蛋似的,还是那副德行,好像谁都欠他钱一样,可好像又能看见他第一次见她,笑着的模样。

    人间阴间,活人死人,两两相望,不相忘。

    陈可辛看着母亲躺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深呼一口气,擦干了眼泪,缓步上前,轻抚着在抱头痛哭的母亲肩膀,“你还有我。”

    春晚开始了,母女躺在床上,两两无言。

    电视的音量放的很大,显得热闹些。

    “妈,我还记得我爸。”

    老太太缓缓坐了起来,“记得也好,等我死了,总得有人念想着。”

    陈可辛看了看老太太的脸庞,明明才四十来岁,怎么就这么老了。

    “我记得我爸给我买过一次糖人儿,还记得我爸因为我偷了五角钱,狠狠地打了我一顿。”

    “嗯,我记得。”

    陈可辛缓缓坐了起来,和老太太一个姿势,“我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记不得了,给我说说吧。”

    “嗯,你爸啊,在我们那个年代,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读书人,但他只会死读书,算是个书呆子,喜欢讲那些别人听不懂的大道理,平时就喜欢板着个脸,还背着手,有点儿学堂先生的模样。”老太太说着,笑着。

    “是你追的我爸还是我爸追的你呀?”

    老太太呵呵一笑,摇了摇头,“你爸当时又高又读过书,可受欢迎了,当然是我追的你爸爸,你爸爸嫌我没文化,一直都不愿意理我,后来,他家里出事儿了,我让我的爸爸妈妈,也就是你姥姥姥爷,必须帮他们家,我寻短见,绝食什么都干过,后来你爸爸他们家就同意了我和你爸爸的婚事,算是我逼婚的吧。”

    “嗯,那我爸爸结婚后还是对你很冷漠吗?”

    “没,我喜欢听你爸爸讲那些我听不懂的道理,你爸爸一开始不愿意对我讲,后来主动跟我讲了起来,再后来啊,你爸爸说,喜欢上我了,在哪个年代,这个词真不是想说就能说出来的。”

    “嗯。”

    “呵呵,后来啊,就有了你,你爸爸也不在只种地了,找了个活干,但还是会读书,我呀,我就在家照顾你和你爸爸,那时候觉得真好。”

    “妈,我爸没了以后,你怎么过来的那段日子啊?”陈可辛哽咽地说道。

    老太太不知道是刚才哭完了眼泪还是怎么,笑着说道:“我总得活着吧,你爸又不是皇上,他驾崩了,我还得陪葬。”

    老太太转过头,笑眯起了眼,“而且还有你啊。”

    陈可辛瞬间泪水止不住了。

    “没事儿孩子,什么事,天大的事都会过去,时间会带走快乐,也会把伤心带走一些。”老太太轻拍了拍陈可辛的头。

    陈可辛擦掉泪水,但还是止不住一些泪水落下,“老太太,我在高一还是高二的时候,偶尔会觉得你给我丢人了,对不起。”

    “没事儿,妈不在乎的。”

    陈可辛低下头,哽咽道:“我那时候真是纯纯的王八蛋混蛋,我觉得你为什么连最基本的自尊心和脸面都不要了,去当一个扫大街的,哪怕是做个收银员什么的都比这个强啊,后来,我才知道,你是想在我任何需要你的时候,能随时出现。”

    “我那个时候可上火了,以至于都不想见到你,后来也懂了,也不会这么想了。”

    人在强大的时候绝不是为了守护自尊心,而是为了一个人去抛开自尊心的时候。

    “行啦,这怎么还抒情上了。”老太太拍了拍陈可辛的肩头,说道。

    陈可辛躲开老太太的手,擦擦眼睛,“屋顶漏沙子了吧,这么大风。”

    前言不对后语,驴唇不对马嘴。

    “睡觉吧,大过年的,明天还得去串亲戚。”

    “嗯。”

    陈可辛躺下后,发现老太太也没躺下,电视开着,放着声音。

    “走什么亲戚?”

    “没什么亲戚,啥亲戚都跟咱们走远了,我就这么一说而已,明天你去城里玩儿吧,找找你的同学。”

    “嗯,你什么时候上班?”

    “初六。”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