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活死人报仇 第110章 天下可怜人

    卷一 活死人报仇 第110章 天下可怜人 (第3/3页)

恩负义猪狥不如,双双向张庆之举杯赔罪。

    “犹豫过吗?”梁大先生仍然笑问道。

    “犹豫过啊!银子入袋,可我也变成了自已最讨厌的那类出卖朋友为务的老狐狸。一想到每日起床,就要面对自镜子里面目可憎的自已,而且还要看一辈子,就害怕了。更别提晚上梦见你们血淋淋来找我,心里就发毛。”张庆之把一件在别人眼里不怎么讲义气不够朋友的事,讲得理直气壮婉转动人。

    “小张如果不是想着咱们,开了另外一种盘口,不仅那一百万两入袋为安,还能多赢几十万两呢!是也不是?”老鹰见状,审时度势,硬着头皮跟着吹捧张庆之,眼光扫过,众人只好跟着诺诺称是。

    一处深宅大院,暮春花开正浓,落日余晖。洪顺景在弯腰收拾棋具,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站在亭子里仰头看着西边晚霞怔怔出神。

    “听说清绝楼这几天正在招徕姑娘和跑堂,看样子是要重新开张做生意。”洪顺景低着头忙碌,讲话似乎漫不经心。

    “哦。”老人随口应了一声,无动于衷。

    “姓梁的一肚子怨气啊。”等了一会儿,仍未见老人继续出声,洪顺景又来一句。

    “天下可怜的人数不胜数,放眼看去,心死如灰的、走投无路的、贫无立锥的、朝不保夕的,还有生不逢时的、好吃懒做的、下流无耻的,比比皆是,清绝楼不正好是他们的好归宿吗?”老人重重叹了一口气,没有接过话头,而是缓缓地另起炉灶。

    “之前段京出走,这次谢千眼意外战死了,半闲堂伤筋动骨,比起核心犹全的清绝楼好不到哪里去,吕老狗在未能找到能接替姓谢的之前,半闲堂这只没牙的狼怕是咬不动人了……。”洪顺景又讲道。

    “我跟吕夷简有一个协议,他不能动张庆之那小子,我也不能动那丫头片子,余皆不忌,你们行事要小心些,不能被捉住把柄。”老人缓步离去,边走边撂下话来。

    谢千眼改头换面,满脸风尘,一身破旧衣裳,疾走在山间小道上。

    近二十年刀头舔血的杀手生涯,谢千眼其实早已厌倦到想吐,如果不是那一个名字牵绊着,他眼下应该是一叶扁舟江海寄余生,优哉游哉。哪会像现在狼奔豚突,如丧家之犬。

    在清风巷最后的对峙时,姓杨的竟然说出那个名字和她的遭遇,令谢千眼如中重锤,差点站立不稳。只是一瞬间,姓杨的便杀死了半闲堂的二当家,只剩一个不可自拔的可怜人。

    在混乱中被杨大个子巧妙地带离那处是非之地后,谢千眼不是没有想过要报仇雪恨,最终还是放弃了。一是人死不能复生,纵使是杀光了吕氏大院的人也于事无补,二是她的死,还真不能全怪别人,她也有五分咎由自取。

    月亮升起,清晖满人间。

    谢千眼在山岗上面南独坐。一直以为魂牵梦萦的只有她,原来还有已经没了亲人故人的家乡。名震江湖心狠手辣的谢二当家,当下双目泪如断线,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还是双亲早逝的穷小子,守着几亩山林和薄田,每日勤勤恳恳耕田、打樵,晚上在月下练剑。村屯里有红白喜事,就去帮忙写对联记礼簿,腊月里就在油灯下写对联,次日拿到集市去卖,挣一些铜钱添补家用,燕子衔泥一般积攒着家底,希翼有朝一日能在山坳里出人头地,不再承受有钱老爷的欺凌。

    那时的水田里撒下谷种真心实意地守着,除草、浇水,到了秋天就能收割到稻子,山林里枯死柴枝,只要肯出力气,怎么也砍不完挑不完。夏秋两季还有摘不完的野果子,村里的老人把桃金娘三蒸三晒之后再泡酒,说是补肾圣品,老东西们总以没成亲喝了晚上伤神为由,拒绝年轻小伙们死赖白乞。

    认识她既幸也不幸。

    偶然间迷路误闯小山村的她,给他讲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讲了宝马香车,讲了雕梁画栋,讲了酒筵歌席,还讲了有钱人家院子里的假山喷泉。

    当时的谢家小子撇撇嘴道:“山和泉还用做假的?咱们屋子背后,就是货真价实的。”

    她看着眼前一表人才的土包子,噗哧一笑。

    正是这一声轻笑,偷换了谢家小子的一生。

    剑术高超的谢家小子,随着她离开了那个小山村。是毅然决然的那种离别,才两吊铜钱就把水田、山林和祖屋一股脑卖给外村人,在一村人戳着背脊骨的骂声中离开。

    那是一段荡气回肠足可以比肩书上那些才子佳人的旖旎故事,可惜的是故事太短了。两年后,才是半闲堂一位普通杀手的他,能给的太少,而她要求的太多。

    吵架吵累的他倒头便睡,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辞而别,从此杳无音讯。

    以智计和武功坐上半闲堂第二把椅子的谢千眼,身在花丛中,仍然片叶不沾身。

    我有所念人,我有所憾事,结在深深肠,无夕不思量。

    谢千眼抬起手臂,一口喝光葫芦中的酒水,就得袖子拭了拭脸颊上的泪水,一跃而上树顶,一身破衣无风飘荡,气态飘逸,月光下如谪仙下凡。

    此次回到阔别二十载的家乡,所要做的两件事,一是修坟,二是赎回祖屋田林。

    谢千眼在树梢上再次高高跃起,像一只黄鹤在空中滑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