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汲水行才子,烽火陨良臣

    第一回:汲水行才子,烽火陨良臣 (第2/3页)

顶用红绳扎了个小辫子,不像是村民的儿子,倒像是公子王孙。那农民对少年道:“你把这三匹马儿带到山里去吃草吧,天黑了再回来。”那少年朝着贾思华三人望了一眼,应道:“好!”跳下马来,牵过贾思华等人的三匹马就走。

    冯鹏飞却不知道农夫这是何意,可是他的言语神情之中,似乎有一股威势,竟然叫人不敢出言阻止那少年牵马。这时追兵声更加近了,贾思华急得直搓手:“怎么办?怎么办?”

    那农夫收了锄头,道:“跟我来。”带着三人走进屋内,卷起屋帘,只见厅堂上木桌板凳,墙上挂着蓑衣犁头,很是简谱,但是收拾的甚是干净,不似寻常农家。那农夫直接进去了,三人只好跟了进去,走过天井,来到一间卧房,那农夫撩起帐子,露出墙壁来,农夫伸手在墙上一推,一块大石凹了进去,墙上竟然现出一个洞来。农夫道:“进去吧。”

    三人依言入内,原来是个宽敞的山洞,这座屋子倚山而建,刚好造在山洞之前,如果不把房屋拆去,谁也猜不到有这么个藏身之所。

    三人躲好了,那农夫关上了秘门,自行出去锄地了。不一时,众军士追到了,朝着农夫大声吆喝:“喂,有三个人骑着马从这边过去吗?”农夫向小路的一边指了指,道:“早就过去啦。”

    公差和众军士朝着他指的方向奔出七八里,不见三人踪影,调转马头,又来询问。那农夫装聋作哑,话都说不大清楚。一名军士骂道:“他妈的,原来是个傻子。走吧。”一行人又向另一条岔路追下去了。

    冯鹏飞、贾思华、贾贵三人躲在山洞中,隐隐听得马匹奔驰之声,过了一会儿,声音听不到了,那农夫却始终没来开门,三人也不敢呼叫。冯鹏飞焦躁起来,用力推门,推了半天,石门竟纹丝不动。三人只得坐在地上打盹,冯鹏飞用创口贴重新包扎了伤口,不住口地咒骂公差军士。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石门忽然轧轧作响地开了,透进光来。只见农夫手持烛台,轻身道:“请出来吃饭吧。”

    冯鹏飞首先跳起来,走了出去,贾思华主仆随后来到厅上。只见板桌上拜了热腾腾的饭菜,一大盆青菜豆腐、一碗茄子,居然还有两只肥鸡。冯鹏飞三人都十分欢喜。

    厅上除了日间所见的农夫和牧童还有三个人,都是农夫打扮。贾思华和冯鹏飞拱手相谢,道了自己姓名,又请问对方姓名。

    一个面目清癯、四十来岁的农夫道:“小人姓王。”指着日间指引他们躲藏的农夫道:“这位姓汤。”另外一个身材极高的瘦子自称姓徐,一个肥肥矮矮的则是姓郭。贾思华道:“我还道各位都是一家人,原来均非同姓。”那姓王的道:“我们都是好朋友,虽非同姓,胜似同宗。”

    贾思华见他们说话不多,但是神色凛然,举止端严,绝不是寻常农夫,那姓汤的和姓郭的都具威猛之气,姓王的则气度高雅,似是个饱读诗书的学士。贾思华试探了几句,他们都唯唯否否,并不接口,丝毫不露行藏。

    用饭罢,姓王的问起官军追逐的原因,贾思华原原本本说了,他口才伶俐,描述途中所见惨状,以及公差欺压百姓、诬良为盗的种种可恶情状,说来有声有色,那姓郭的气得猛力拍桌子,须眉俱张,开口要骂,那姓王的使了个眼色,他只好闭口了。

    贾思华又说到冯鹏飞如何出手相救,把他好一番恭维,冯鹏飞十分得意,说道:“这算什么呢?想当年我在江西保镖,独立杀死井冈三凶,那才叫露脸呢。”当下便纵谈当时情势如何危急、自己如何英勇败中取胜,只说得口沫横飞。他越说越是得意,将十多年来在江湖上的见闻大吹特吹、添油加醋,说得自己英雄盖世,当世无敌,又说道上强人怎样见了他押运的镖从来不敢招惹。正说的高兴,那少年忽然嗤的一声笑。

    冯鹏飞横了他一眼,也不在意,继续谈论江湖上的佚事。贾思华从小在贾府长大,对这些事闻所未闻,听得很有趣味,贾贵更是小孩心性,连连惊叹询问。冯鹏飞后来说到武艺,便站起来,举手抬足,一面讲,一面比划,那几个农夫似乎听得意兴索然,姓徐的打了个哈欠,道:“不早了,大家睡吧。”

    那少年便过去关上了门,姓汤的从暗处提出一块大石头,放在门口。冯鹏飞一见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暗想:“这人好大的力气!”姓王的见他面色有异,笑道:“这山里老虎多,有时候半夜都撞进门来,因此要用石头堵住门户。”说声未毕,忽然一阵狂风吹来,树枝呼呼作响,门窗俱动,随即听到虎啸连声,甚是猛恶,接着门外牛马惊嘶起来。姓王的笑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姓徐的就站起身来,从门背后取出一柄钢叉,呛啷啷一抖,对着少年笑道:“今儿不能让它走了。嘉遇,你也跟我去。”那少年喜形于色,大声答应,奔进右边屋子,随即出来,手上多了个皮囊和一支短柄铁枪。姓汤的提开大石,一阵狂风砰的一声把门吹开,风夹落叶,直卷进来,蜡烛顿时熄灭。贾贵惊叫声中,姓徐的和那少年已经先后纵出门去。

    冯鹏飞提起单刀,说道:“我也去!”刚跨出一步,忽然左腕被人握住,他用力一挣,哪知握住他的五指直如一把钢爪,将他牢牢扣柱,丝毫动弹不得。黑暗中听得是那姓汤的说道:“别出去,大虫很厉害。”冯鹏飞又是往外一夺。那姓汤的没给他拉动,也没再向里拉,只是抓着不放。冯鹏飞无可奈何,只得坐了下来,姓汤的也松开了手。

    只听得门外那姓徐的吆喝声、虎啸声、钢叉上铁环的呛啷声、疾风声、树枝堕地声,响成一片,偶然还夹着少年清脆的呼叫声,两人一虎,显是在门外恶斗。过了一会,声音渐远,似乎那虎受创逃走,两人追了下去。

    姓郭的拿出火石火绒点燃了蜡烛,只见屋中满地都是树叶。贾贵早吓得脸无人色,贾思华和冯鹏飞也是惊疑不定。

    众人在寂静中不作一声,过了半晌,远处脚步声响,转瞬间少年冲进屋来后,笑逐颜开的叫道:“吃老虎肉了,吃老虎肉了!”

    贾思华见他的短枪头上鲜血淋漓,心想他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武勇,自己年长过他,却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惭愧。

    正思念间,只见那姓徐的大踏步走进来,左手持钢叉,右手提着黄黑相间的一只大老虎。他将老虎往地下一掷,贾思华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里一缩,偷偷瞧那老虎一动也不动,才知已被打死。

    那姓徐的脸色郑重,向少年道:“嘉遇,刚才你打错了,知道吗?”

    少年低下了头道:“嗯,我不该正面对着大虫放镖。”姓徐的这才和颜悦色地道:“正面放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钢镖脱手之后,须得立时往横里跳开。刚才你一镖打坏它一只眼睛,却站着不动。大虫负痛之后,扑过来的势道更猛,不是我在一旁抵住,你这条小命还在吗?”少年不敢作声。姓徐的又赞他几句道:“不过你这几支镖准头是很不错的了,只是力道欠着一点,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将来年纪大了,腕力自会增强的。”提起那只大老虎,指着老虎粪门上的一支镖,说道:“这一镖要是劲道足,打进它肚里,已够要了这畜牲的命啦。”少年道:“明儿我要用心练。”姓徐的点点头,把老虎拖进后堂。

    冯鹏飞见这两人这般轻而易举的杀了一头大老虎,心下惴惴,看来这伙人路道着实不对,多半是乔装的大盗,自己和贾思华主仆竟然胡里胡涂的自投盗窟,这番可当真糟了。贾思华却不以为意,极力称赞那少年英勇,抚着他的手问道:“小兄弟姓甚么?你名叫嘉遇,是不是?”那少年笑而不答。

    当晚贾思华和冯鹏飞、贾贵三人同处一室。贾贵着枕之后立即酣睡,贾思华想起此行风波万里,徒然担惊受怕,不知归国途中,是否还有凶险,又想缅甸国老虎也见过,却无如此厉害的杀虎英雄,中土人物,毕竟不凡,思潮起伏,一时难以入睡。过了一会,忽听得书声朗朗,竟是那少年读起书来。

    贾思华侧耳细听,书声中说的似是兵阵战斗之事,不禁好奇心起,披衣下床,走到厅上。只见桌上烛光明亮,那少年正自读书。姓王的则坐在一旁教导,见贾思华出来,只向他点了点头,又低下头来,指着书本讲解。

    贾思华走近前去,见桌上还放了几本书,拿起来一看,书面上写着《国防论》三字,原来是民国时期蒋百里将军所著兵书。蒋百里之名,贾思华在缅甸也有所闻,知道是导弹之父钱学森的岳父,先后参加过讨袁护法运动、北伐战争和抗日战争,所著《军事常识》是中国近代军事理论的开山之作,《国防论》被公认为中国近代国防理论奠基之作,后来的名将多受益于此。

    贾思华向那姓王的问道:“各位决计不是平常人,却不知何以隐居在此,可能见告么?”姓王的道:“我们是寻常老百姓,种田打猎,读书识字,那是最平常不过的。公子为何觉得奇怪?难道只有官家子弟才可以读书吗?”贾思华心想:“原来中土寻常农夫,也是如此文武全才,果非蛮邦之人可比,难怪我父亲要我回国深造了。”心下甚是佩服,说了声“打扰”,又回房睡去了。

    贾思华朦朦胧胧地睡了一会儿,忽觉有人相推,惊醒坐起,只听冯鹏飞低声道:“这里果然是盗窟,咱们快走吧!”贾思华大吃一惊,低问:“冯大哥发现什么了?”

    冯鹏飞点燃烛火,走到一只木箱边,掀起箱盖道:“你看。”

    贾思华一看,只见满箱尽是金银珠宝,一惊之下,做声不得。

    冯鹏飞把烛台交给他拿着,搬开木箱,下面又有一只木箱,伸手便去扭箱上铜锁。贾思华道:“别看旁人隐私,只怕惹出祸来。”冯鹏飞道:“这里气息古怪。”贾思华忙问:“甚么气息?”冯鹏飞道:“血腥气。”贾思华便不敢言语了。

    冯鹏飞扭断了锁,静听房外没有动静,轻轻揭开箱盖,把烛台往箱内一照,两人登时吓得目瞪口呆。

    但见箱中赫然是两颗首级,一颗砍下时日已久,血迹都已变成黑色,另一颗却是新斩下的。两颗首级都用石灰、药料制过,是以须眉俱全,那颗砍下已久的也未腐烂。饶是冯鹏飞久历江湖,这时也吓得手脚发软,贾思华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冯鹏飞轻轻把箱子还原放好,说道:“快走!”到炕上推醒了贾贵,摸到厅上。三人蹑足走到门边,冯鹏飞摸到大石,心中暗暗叫苦,竭尽全力,也搬它不动,刚只推开尺许,忽然火光闪亮,那姓汤的拿着烛台走了出来。

    冯鹏飞手按刀柄,明知不敌,身处此境,也只有硬起头皮一拼。哪知姓汤的并不理会,说道:“要走了吗?”伸手把大石提在一边,打开了大门。

    冯鹏飞和贾思华不敢多言,喃喃谢了几句,低头出门,上马向东疾驰。奔了十几里地,料想已脱险境,正感宽慰,忽然后面马蹄声响,有人厉声叫道:“喂,站住,站住!”三人哪里敢停,纵马急行。

    突然黑影一晃,一人从马旁掠过,抢在前面,手一举,冯鹏飞坐骑受惊,长嘶一声,人立起来。冯鹏飞挥刀向那人当头砍去。那人空手拆了数招,忽地高跃,伸左拳向冯鹏飞右太阳穴打落。冯鹏飞单刀使一招“横架金梁”,向他手臂疾砍。岂知那人这一拳乃是虚招,半路上变拳为掌,身未落地,已勾住冯鹏飞手腕,喝声:“下来!”将他拖下马来,顺手夺过了他手中单刀,掷在地下。

    星光稀微中看那人时,正是那姓汤的农夫。

    那人冷冷的道:“回去!”回过身来,骑上马当先就走,也不理会三人是否随后跟来。冯鹏飞知道反抗固然无益,逃也逃不了,只得乖乖的上了马,贾思华和贾贵也无奈,三人跟着他回去了。

    一进门,只见厅上烛火明亮,那少年和其余三人坐着相候,神色肃然,一语不发。

    冯鹏飞自忖不免一死,索性硬气一点,昂然说道:“冯大爷今日落在你们手中,要杀就杀,不必多说。”

    姓汤的问道:“王大哥,你说怎么办?”姓王的沉吟不语。姓徐的道:“把贾公子主仆放走,把这姓冯的宰了。”姓王的道:“这姓冯的干保镖生涯,做有钱人走狗,能是甚么好人?但他今天见义勇为,总算做了件好事,就饶他一命。郭兄弟,把他两个招子废了。”

    姓郭的站起身来,冯鹏飞惨然变色。

    贾思华不懂江湖上的黑话,不知“把招子废了”便是剜去眼睛之意,但见了各人神情,想来定是要伤害冯鹏飞,正想开口求情,那少年道:“王伯伯,我瞧他怪可怜的,就饶了他吧!”

    姓王的与众人对望了一眼,顿了一顿,对冯鹏飞道:“既然有人给你求情,也罢,你能不能立一个誓,今晚所见之事,决不泄漏一言半语?”

    冯鹏飞大喜,忙道:”今晚之事,在下实非有意窥探,但既然被我见到了,自怪冯某有眼无珠,不识各位英雄好汉。各位的事,在下立誓守口如瓶,将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死得惨不堪言。”姓王的道:“好,我们信得过你是一条汉子,你去吧。”冯鹏飞一拱手,转身要走。姓徐的突然站起来,厉声喝道:“就这样走么?”

    冯鹏飞一愣,懂了他的意思,惨然一笑,说道:“好,请借把刀给我。”

    姓汤的从桌下抽出一把利刃,轻轻倒掷过去。冯鹏飞伸手接住,走近几步,左手平放桌上,嗖的一刀,登时砍下三个手指,笑道:“一人作事一身当,这事跟贾公子全没干系……”

    众人见他手上血流如注,居然还硬挺住,也佩服他的气概,姓徐的大拇指一挺,道:“好,今晚的事就这般了结。”转身入内,拿出刀伤药和白布来,给他止血,缚了伤口。

    冯鹏飞不愿再行停留,转身对贾思华道:“咱们走吧。”

    贾思华见他脸色惨白,自是痛极,想叫他在此休息一宿,可是又说不出口。

    姓王的道:“贾公子来自万里之外,我们惊吓了远客,很是过意不去,别让你回到外国,说我们中国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这位冯朋友也很够豪气。这样吧,我送你这个东西。”说着从袋里掏出一块东西,交给贾思华。

    贾思华接过一看,轻飘飘的是一块竹牌,上面烙了“莱门”两字,牌背烙了一些花纹,看不出有甚么用处。

    姓王的道:“贾公子,眼前天下大乱,你一个文弱书生不宜在外面乱走,我劝你赶快回国去。这几天在路上要是遇上甚么危难,拿出这块竹牌来,或许有点用处。过得几年……唉,或者是十年,二十几年,你听得中土太平了,这才再来吧!乱世功名,得之无益,反而惹祸。”

    贾思华再看竹牌,实不见有何奇特之处,不信它有何神秘法力,想是吉祥之物,随口谢了一声,交给贾贵收在衣囊之中。三人告辞出来,骑上马缓缓而行。回到适才和那姓汤的交手所在,见单刀兀自在地,闪闪发光,冯鹏飞拾了起来,心想:“我自夸英雄了得,谁想折在人家手里,才知道天外有天。”

    天明时,到了一个小市镇上,贾思华找了客店,让冯鹏飞安睡了一天一晚。次晨才再赶路。行到中午时分,打过尖,上马又行了二十多里路,忽然蹄声响处,一骑马迎面奔来,掠过身旁,向三人望了一眼,绝尘而去。行了五六里路,后面马蹄声又起,仍是那骑马追了上来。这次冯鹏飞和贾思华都看得清楚了,马上那人青巾包头,眉目之间英悍之气毕露,从三人身旁掠过,疾驰而前。

    贾思华道:“这人倒也古怪,怎么去了又回来。”冯鹏飞道:“贾公子,待会你自行逃命罢,不用等我。”贾思华惊道:“怎么?又有强盗么?”冯鹏飞道:“走不上五里,必有事故,不过咱们后无退路,也只有向前闯了。”

    三人惴惴不安,慢慢向前挨去,只走了两里多路,只听见嘘哩哩一声,一支响箭射上天空,三乘马从林中窜出,拦在当路。

    冯鹏飞催马上前,抱拳说道:“在下百世镖局姓冯的,路经贵地,并非保镖,没向各位当家投帖拜谒。这位贾相公来自外国,他是读书人,请各位高抬贵手,让一条道。”他在江湖上本来略有名头,手上武艺也自不弱,不过刚断了手指,又想这一带道上的朋友多半与姓王的是一伙,是以措词谦恭,好言相求。

    三乘中当中一人双手空空,笑道:“我们少了盘缠,要借一百两银子。”

    他说的是江浙一带方言,冯鹏飞和贾思华愕然相对,不知他说些甚么。

    刚才骑马来回相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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