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小屋 2

    音乐小屋 2 (第2/3页)

觉这灵魂颤抖的声音。那旋律正极抒情时,万方忽然停下了。两人相对发愣都不作声。

    窗户忽然响了两下,有人在外面说:“美极了,再来一首俄罗斯民歌!”

    陈凯警觉地问:“你是谁?”

    窗外的人回答:“我住隔壁单元的楼梯间。”

    万方想起别人说的那个写剧本的大学生,便真的来了一曲《三套车》,那大学生在窗外跟着唱了一句: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往下就没有动静了。

    天亮后不久,马站长来看陈凯,他顺便告诉万方,这场雪得三两天才能化完,如想回家看看他会准假的,万方当即表示自己要回去一趟。

    吃过早饭万方就到长途车站,上了去红安的客车。快到家时,一辆挺气派的小汽车迎面疾驶过来,他心里猜测可能是万有坐在车内,进门后才知那车果然是万有的。父亲问万方怎么自己不带小汽车回,因为万有在垸里到处说,万方在城里比自己混得还好。父亲埋怨说,以前在家时,万方同万有相比,往低处说点两个人在各方面也还是平起平坐的,所有该显露的就得显露,现在也不是那种不敢显富的年月了,幸亏母亲帮忙说话,她觉得人不管什么时候还是朴素一些好。万方有些没好气,在家只住了一天,第三天一早就往城市里赶。

    小屋里几乎没有变化,唯有陈凯老揣在口袋里的那张外地小报被扔在桌上,上面如同先前的那张晚报也写满了那两句粗话野话。万方正在喝水,那叫丹麦王子的小男孩走进来,不高兴地问他这几天去哪儿了,也不打招呼,连芦苇姐姐都问过几次了,万方听说芦苇都关心起他的去向,心里激动起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竟懵懂地要小男孩带自己去看看他家的钢琴。小男孩很高兴,扯住他的手就往楼梯上走。

    自从搬进这间小屋,万方从没上过楼梯,他从自己房顶上踩过去时,心里有股别样滋味。小男孩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门,屋里的样子让万方吃了一惊,毛茸茸的红地毯一直铺到门口,那种逼人的高贵之气让万方简直不敢抬脚往里走。小男孩在前面使劲拉他。万方想起城里人进门要脱鞋的传说,就弯下腰将鞋脱下。小男孩一直将他拖进琴房,将一块金丝绒撩开,露出漆光比镜子还亮的一架钢琴来。

    万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将正要往琴凳上坐的小男孩挤开,自己坐了上去,然后学着电影电视中见到的那些钢琴家,双手一抖,猛地来了一阵和弦。万方在学校读书时还练过风琴和电子琴,他试了几下就能在钢琴上弹奏出完整的乐曲,并让自己完全沉浸其中,从而一点也没发觉外面的门已被胖女人打开。

    胖女人冲进屋里时,万方一下子愣住了。胖女人吼了一声,要他马上滚出去。万方身子一颤,屁股却没动,直到将正弹到半截的乐曲弹奏完。起身时,他还学着一只手摸着胸口行了一个鞠躬礼。到门口他正要穿鞋,胖女人飞起两脚,将地上的鞋踢到门外的楼梯上。

    万方顺着楼梯走回小屋后,一声也没有吭,静静地听着楼上的胖女人对小男孩的大声斥骂。

    陈凯站在小屋中央,什么菜也不用,光秃秃地喝着酒。

    见了万方,陈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说这个城市的人都没心没肝,他舍命救人,他们却连屁都舍不得放一个。万方听说这三天中,居然无人对陈凯救人的事做出半点反应,心里也很气愤。

    傍晚,万方正在吹口琴,何大妈在门外喊他,有人到居委会告状,说万方心怀不可告人的目的,破坏她家孩子学钢琴。万方连忙否认。何大妈说,人家孩子都亲口承认了,说是万方用口琴引诱他,自己才不好好学钢琴的。

    万方知道这话不可能是小男孩说的,就懒得再争辩了。

    何大妈要万方以后注意,没有家长同意,不要教任何孩子学吹口琴。何大妈说,口琴学得再好也不能当明星,反而将人弄丑弄俗气了,只有钢琴好,摆在家里既气派又有身份,既能陶冶灵魂又能成为明星挣大钱。

    万方就说,过去城里人不是特别喜欢口琴吗?

    何大妈告诉他,时代在前进,口琴已经落伍。

    万方忽然不想同何大妈说话了,他转向窗口继续吹口琴,正巧芦苇又从窗边经过,芦苇看了窗户一眼,万方用握住口琴的双手上空闲的几个指头同她打了个招呼。

    躺在床上的陈凯这时“哎哟”了一声。何大妈上去摸了摸陈凯的额头后,有些惊慌地告诉万方,陈凯不仅在发烧而且烧得很厉害。何大妈正在劝陈凯,要他到医院去检查一下。陈凯忽然坐起来,掀开被子就往地下跳。何大妈拦住他,说发烧的人经不起凉风吹。陈凯拨开她说他要上厕所。公共厕所离得很远,陈凯跑得像比赛一样,结果裤子还是弄脏了。他刚回屋弄干净,便又提着裤子往外跑。闹了好几次后,陈凯脸色苍白地从厕所出来,告诉万方自己拉出的东西都是红色的,他要万方送他去医院。进了医院,陈凯就出不来,医生说是中毒性痢疾,必须住院。

    陈凯进病房不久就进入了半昏迷状态。病房的几个人当着万方的面数落,说他们只顾进城打工挣钱,什么便宜吃什么,一点也不注意卫生。万方实在忍不住,就将陈凯为救人喝了下水道的脏水的事对他们说了。几个人不太相信,说这么好的事迹,报上怎不见报道。这话问得万方哑口无言,他守在病床前想了好久才想起万有,他觉得只有万有才会帮这个忙。于是他到医护值班室将前些时的晚报翻出来,找那整版的取暖器广告。翻了好久后那广告终于让他找着了,上面除了印着总经理的芳名外,还有总经理助理万有等一行字。万方拿上那张报纸,出了门,倒了三次公共汽车,终于找到那个叫作“青春岁月”的公司。

    万方推开办公室的门,正要开口问,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从里屋走出来,办公室里所有的人立刻都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叫着李总好。

    万有见到万方有些吃惊,但他没问万方是怎么找到他的,只问万方来有什么事。万方也不啰唆,照直将陈凯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说了。万有眉头都没皱,走到门口不知对谁吩咐了一句,让联系一下晚报广告部的胡主任。不一会儿万有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万方清楚地听见万有与对方称兄道弟地侃了一通,陈凯的事只说了几句。万有放下电话就叫万方快回医院,记者们马上就会到的。

    万有送万方出门到电梯前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还是你这样子最好!”

    万方回到医院,等了不到半个小时,果然来了两个女记者。陈凯还在半昏迷中。单听万方一说,女记者们就感动了,说这么好的英雄模范差一点被埋没了。女记者留下一个等陈凯醒过来,另一个随着万方去采访被陈凯救的胖女人。这一次,万方进了那门故意不脱鞋,还将鞋上的脏东西往地毯上蹭。胖女人被女记者的提问压得抬不起头来,支吾着答不出自己为什么不向媒体报告自己被救的事实。逼得没办法时,她才说那井盖肯定也是进城的农民偷的,她虽被进城的农民救了,但那本是他们应该做的。

    从胖女人家里出来,女记者冷不丁说了万方一句,他不应该把鞋上的脏东西往人家地毯上蹭,如果恶习不改掉,农民永远也不会被城市接纳。

    几天后,城市的报纸和电视台不约而同地一齐宣传陈凯。医院宣布免收陈凯的住院费。没过多久,有关方面授予陈凯“荣誉市民”称号,不仅将陈凯的户口转入城市,而且还让他当了这一带治安联防队的副队长。

    陈凯上任的那天,对手下的人讲的第一句话是:“今天是立春,是个好日子。”手下的那些人和各个居委会的头头,都笑起来,然后私下交头接耳地冲着何大妈说,真是不忘农民本色。

    除了女人的大腿以外,城市对春天一点也不敏感。只有那些大腿,当城市里的人还捂在呢绒、棉絮和羊毛之中,它们就在荒芜的大街上,僵硬的壁柜里,亭亭玉立地挺拔起来,成了灰色压抑中的唯一风景,也成了城市街道与写字楼中所有目光的向往。当女人的大腿从严冬的冰冻中吐蕊般出现后,城市只要安上黑色橡胶轮子就能向前进,扬起的阵风,轻易就将女人的短裙从家里吹到街上。城市的色彩也因此再度丰富起来,短裙飘到哪儿,哪儿就出现了最早的春色。至于冬天,则被从长裤上褪下,锁进满是樟脑味的大橱小柜。

    万方仍然同陈凯住在一起。联防队给陈凯安排了一间正儿八经的房子,陈凯要万方同他一起住过去,万方不肯,陈凯也懒得去,他说在那儿一下班就没有个说话的人。陈凯现在在小屋里已很难听见头顶上轰隆的脚步声,这一带一些总爱在家里邀人搓麻将的人,见到他时,哪怕不喊陈队长最低限度也要点头打个招呼。

    万方还习惯地看着陈凯从口袋里掏出三二只半包半包的红塔山香烟来。

    万方不肯搬走是因为他越来越迷恋芦苇了。陈凯劝过几次,要万方放过这念头,城市女孩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扫大街的清洁工。万方对陈凯的话很恼火,他认为芦苇不是普通的女孩,这一带唯有她和“丹麦王子”表现出了对音乐的真正理解。这以后陈凯就不说了,他答应尽力帮忙,可万方知道陈凯帮不了自己的忙。

    芦苇每次从小屋窗外经过,身着的各色衣裙就似乎要缩短一点,身上的肌肤也像春蚕从桑叶中一点点地往外钻。

    这天,陈凯同万方一道在窗前盯着芦苇那如诗如画般的胳膊和腿,陈凯突然说:“你再不收敛自己,会出大问题的。”

    万方将口琴吹到没有规定的规定时间,才腾出空回答:“你以为当了几天水货警察,就能将所有人都当作嫌疑犯!”

    陈凯正要解释,马站长从门外钻进来。马站长告诉万方,这片住宅小区的清洁工像陈大头一样不辞而别了,因此要新派一个人来填补,居委会的何大妈点名要万方,他特地来做商量的。万方正要答应,陈凯提醒他,说在小区里做清洁可是比扫大街辛苦多了,那掏不完的灰道总爱堵,一堵就得钻进去捅,一天洗一百次澡身上也没有一点干净。万方不理陈凯,对马站长说自己愿意干。马站长很高兴,当面许诺每月多发十元钱给万方。陈凯在一旁气哼哼地说,应该是万方给马站长发奖金,因为马站长帮了万方的大忙。

    这天晚上万方没有去上班,他在小区里转了一圈,并且第一次发现在几栋高楼后面还有一块小小的花圃,不多的花朵在夜色中开得很美丽。半年多时间,万方已习惯了半夜做事,猛一改变他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估计芦苇要下班回来了,就爬起来,走到街边的黑暗处静静地等候。

    街上不见春色,冬青植物还是一如既往地呈现着一派比苍茫还沉重的死灰。红色出租车在霓虹灯色彩中无精打采地闲逛着,一群群地全都一个样。只是当晚风拂过时,才感受到一种舒适。

    万方在城市的阴影中站了近一个小时,才看见一辆白色的宝马轿车载着一个女孩,在对面的马路边停下。从车里走出来的正是芦苇。芦苇穿过马路,对着万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各种饰物纷纷取下来,塞进小小坤包中,最后她还拿出一张纸手巾将血红的唇膏擦去。芦苇在离万方还有两尺远的地方拐了一个弯,然后消失在墙角后面。万方在确信四周无人后,才从黑暗中走出来。他将芦苇扔在地上的纸手巾拾起来,又是闻又是看,独自摆弄了半天。万方依依不舍地将纸手巾重新扔到地上后,眯着眼睛疑惑地将城市看了又看。

    第二天早上,万方还没起床,何大妈就来请他。

    何大妈满脸笑容说了一通欢迎的话,接下来便告诉他,五一节快到了,小区的卫生要抢在头里做,特别是那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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