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奥庄园 (上)

    第五章 海奥庄园 (上) (第3/3页)

里奴隶死了可是白死的……

    在荣兵的脑海中,美洲奴隶的血泪史只不过是遥远而模糊的一个概念而已。但此刻小托尼的话听在耳中,却让他骤然有了种不安的压迫感!

    可是被监工带到了劳动区后,荣兵和小托尼都傻眼了!

    这……是种植园?这……明明是植物园好吧?

    根本没什么甘蔗园咖啡园烟草田大麻田棉花地的,统统木有!

    种植区是用栽种的花树和果树做篱墙,分隔开的很多小片园地。东侧用来做间隔树墙的都是些果树。有椰树、酪梨、树菠萝、芒果、香蕉、阿基果、金星果和灯笼果树。西侧做隔墙的就多是些观赏型的花树了。有海红豆、銀叶纽扣、斑叶刺桐、盾柱木、红花铁刀木、苏里南朱缨花和凤凰木。

    被分隔出来的很多小片园地有的还荒着,有的已经栽种了各种花卉。有蓝蝴蝶、凹叶野百合、蓝眼草、鹈鹕花、章鱼兰和凤梨花……姹紫嫣红分外养眼!有的则种着小片的蔬菜,有番茄、木薯、花生、辣椒、南瓜和四季豆……生机勃勃令人欣喜!看着满眼的缤纷色彩,闻着弥散在空气里的花香果香青草香……荣兵情不自禁地暗叹:“这小日子得比西晋的陶渊明都滋润吧?”

    虽说刚刚接触这些活儿挺笨的,但荣兵很快进入了从小到大都莫有过的兴奋又专注的最佳劳动状态!

    他们今天的活儿是先开垦一块被果树篱墙圈起来的,长满了杂草的荒地。两个卫兵坐在不远处的果树底下边聊天边监视着他们七个奴工。指挥他们干活儿的是一个岁数挺大的佣工。犁地、深翻、用手指捏碎土块、平整、起垄……都是老佣工随机指派七个人中谁该干什么活儿。

    犁地用的工具是现在欧洲最先进的“荷兰犁”。荣兵虽然还不会用这东西,但他可在历史课本上看过这东西的出处。

    “荷兰人真不要脸哈?这明明是几十年前他们的海员从中国带回欧洲的好不好?本来就是中国犁,你用就用呗,干啥非得把名字给改成‘荷兰犁’呢?切!”

    腹诽归腹诽,荣兵学得认真干得仔细。不是他热爱劳动,他从前是宁可在健身房里搬大铁块子,也绝不肯撸起袖子洗几个碗的内种熊孩子。但远离了昨夜阴冷的黑牢,在这和煦的阳光之下,在这田园油画般的美景里,干这点儿活儿也能算劳动吗?这一上午的工作其实就是几小时赏心悦目的夏日休闲时光啊。

    中午,奴工们坐在荒地边上休息喝水。没有午饭,但这对于一个半月以来每天只有一顿“疑似饭”的荣兵来说,根本不算事儿。

    小托尼一头热汗地坐在荣兵身边,端个小木头碗大口大口地喝着沁凉的井水。

    “罗宾,我从昨儿晚上到现在都跟做梦似的,你呢?”

    “我更是。这生活跟我以前听说过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切!你只是听说,我可是啥罪都遭过。以前在巴巴多斯的‘雷亚’庄园干过两个多月,我亲眼看着死了俩奴隶!一个病死的一个累死的。庄园主‘艾奇安’差点没疯喽!”

    “嗯,我以前在书上看过,说庄园主都拿奴隶不当人,不但会饿死病死累死,还说打死就打死!有时就是为了开心!”

    “书?切……骗子!”小托尼显然和书有仇,撇着淤青尚在的嘴角表示不屑。

    “不是这样吗?”荣兵所接触到的关于黑奴血泪史的描述,印象中似乎都这么说的吧?

    “不懂别装懂!买一个健壮的黑奴要花掉老不死的‘艾奇安’六七十镑呢!六七十英镑啊我的傻罗宾!一条10吨的单桅船才卖30镑而已!你说死一个他能不心疼?”

    “那书上怎么都说……”

    “确实有打死的,听说过。但那通常都是在一批奴隶刚买来之后,挑个实在不服管的刺儿头,打死之后把所有人都吓怕了,以后就好管了。实际上,‘艾奇安’那老家伙死个奴隶比死了爹妈的悲痛也差不哪儿去!哈哈……你眼睛不用瞪那么大,罗宾,我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不只一本书上,不少书都……”荣兵很不甘心就这么轻易被颠覆固有的认知。

    “全特么胡说八道!罗宾,我劝你一定要把书戒了,从现在开始!嗯,就从这本开始吧!嘿嘿嘿……”

    “既然那个‘艾奇安’庄园主这么爱惜奴隶,那为啥不对他们好点?非让他们累死病死呢?”

    小托尼惊讶地瞪着荣兵:“我说罗宾,是你们东方人都笨,还是你特别笨?庄园主爱惜奴隶不是因为尊重啊平等啦啥地,那就像农民爱惜自己家的锄头犁和骡子驴一样啊。奴隶是他们的财产,他们爱惜的是钱!”

    “少扯!东方人可比你们欧洲人聪明多了!这道理谁不懂?我意思是——那既然这样,为啥要让奴隶累死病死呢?他对奴隶好点,奴隶少死点,‘艾奇安’们不就等于少损失‘财产’了吗?”荣兵有点小情绪化。

    “你咋啦罗宾?那可是甘蔗收获季呀!庄园主用奴隶不就为赚钱吗?收获季的订单交不上货他就甭想赚钱。影响了信誉,以后赚钱更难!甘蔗这东西砍下来后,就得马上榨汁。而且榨出的蔗汁要是不马上加工又很快就会发酵。一旦蔗汁发酵那就没法制糖了,只能扔掉。所以在甘蔗收获季里,收割、榨汁、煮沸、精炼、蒸馏……这一切得玩儿命地在三十多小时里一气儿干完!内种时候他还顾得上奴隶死活?他连他爹妈死活都顾不上呢!我就是受不了一天十九个小时的活儿才想法子跑掉的。”

    本来在小托尼面前聊以暗暗自傲的那种“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闻”的优越感,一下就被“实践是理论他爹”的小托尼给干翻了。

    尽信书不如无书?荣兵皱着眉品味这句话的时候……老佣工喊了句“干活儿!”

    下午的工作依然轻松。又开垦了两三片园地之后,就开始给一些果树和花卉蔬菜浇水、除草、施肥。都是些不太需要专业能力的活儿,一点也不累。中间坐在地头上休息擦汗的时候,小托尼忽然用手捅了捅荣兵的腰,然后带着怪异又兴奋的神色扬起下颌努着嘴朝远处示意……

    荣兵扭脸看过去,是两个身穿淡蓝色亚麻布衣裙扎着蓝头巾的女子,每人提着一只水桶,正从远处的花树篱墙朝水井那边走去。其中一个走路怯怯的,额前露出一绺金发的女孩还向这边望了一眼,见有人看她,就赶快低下头走了。

    “她们是庄园的女仆吧?”荣兵看了两眼,扭过脸问小托尼。

    “唉……没救了你!我说笨蛋罗宾,就你这粗心的劲儿,要是干我们这行还不得一天让人抓起来吊打三回?”

    小托尼又撇嘴了,嘴角那块淤青也跟着一撇一撇地助攻着轻蔑。

    “我……就算了吧。贵行门槛太高,我天分不够啊。”

    荣兵已经在心里痛打了这个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小偷九回!

    “告诉你吧,她们是和咱们一样的身份——奴工,或者就是奴隶。女仆是穿深蓝色的连衣裙外加白围裙的。”

    “对了托尼,那咱们到底算啥呢?就是所谓的‘白奴’?”

    “哟……啧啧!你一个东方佬懂得倒还不少!还知道‘白奴’哪。但是你白吗?而且,你经过检审庭判罪了吗?”

    “没有,我直接就被送到鲨堡监狱里了。”荣兵想了想又问:“白奴非得是白种人吗?”

    “这个……我也不太知道。但我知道白奴都是‘契约奴’。是分一般犯罪的七年契约奴和死罪得到赦免的十四年契约奴。好像还有别的吧,我就不清楚了。以前‘雷亚’庄园里也有几个白奴。”

    “托尼,我看你样子咋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奴隶身份?甚至连是哪种奴隶都不在乎呢?”

    “我呀,其实我猜得到,鲨堡的那个典狱长和咱们这位庄园主摩格韦爵爷,俩人儿肯定是有勾搭的。”

    “嗯,这我也看得出来。那你觉得这种勾搭就是为了得到几个像咱俩这样的奴隶?”

    “这我也猜到了,咱们这位恩主摩格韦爵爷吧,肯定是位虔诚和钱财都多得冒泡的老头儿。他喜欢用这种方式行善呗,就是内个内个……‘灵魂救赎’啥啥的。”

    “就算是死刑赦免的契约奴,十四年也就自由了。咱们现在这样糊里糊涂的,你不着急?”

    “我不急。这两年太倒霉了,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安稳的饭馆守着吃,还像个花园似的,我干啥急着走?要是哪天我呆够了想走了,切!有什嘛地方关得住我小托尼?”

    “干活儿!”老佣工又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