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第3/3页)

拒绝用绳子系在腰上,他和冯山这一赌,没想过自己会输。他此时恨不能巴望鹰嘴岩上的石头断裂,让冯山摔下山崖,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虽然他第一次赌,又是和冯山,冯山和杨六赌的那段时间,母亲牵着他的手,一次次目送着冯山走出自家小屋,又一次次走回来。槐知道母亲菊香在为冯山担惊受怕,在冯山和杨六疯赌的日日夜夜,母亲茶不思饭不想,有时槐在梦里醒来,经常看见母亲面对着油灯泪流满面。他至今也不明白,自己的母亲菊香为什么要为毫不相干的冯山这么提心吊胆。

    但槐承认,每一次冯山离开家门时,都是一副淡定从容的神情,他冲娘笑一笑,轻声说一声:我去了。然后伸出手在他头上抚摸一下,就头也不回地走进风雪中,他的背影义无反顾,潇潇洒洒。年少的槐每次看着潇洒的冯山远去的背影,他就在心里说:日后我也要成为像冯山这样的男人。

    冯山潇洒地去了,又淡定地回来,每次回来,他都豪气地脚踩着灶台,风卷残云地把娘给他做的饭菜很快吃光,然后抹抹嘴,冲娘和他温暖地笑一笑,然后像山一样地倒在炕上,雷鸣般的鼾声便响彻整个小屋了。就是那次,冯山输给杨六一条手臂,他甩着空袖管一荡一荡地回来,他的眼里冯山已经出神入化了。

    冯山虽然是个赌徒,但他输得光明,赢得磊落,冯山男人的形象已经在他心里入神入境了。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啊,他一看到冯山心里就踏实无比,也有一种男人的力量,从心底里冉冉升起。可惜后来的结果就阴差阳错了,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恨冯山,恨的结果就是想置冯山于死地。他这次上山是怀着鱼死网破的心境,日本人的细菌和他没有关系,在南山当绺子时,他知道南山那伙绺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二龙山的冯山抗衡。他投靠日本人就是想借日本人的刀杀了冯山。他知道如果这次赌输了,还有日本人继续对付冯山。冯山一伙伏击了日本人,且夺走了细菌,日本人是不会放过冯山的,他从竹内大佐眼神里看到了这一点。

    风越来越大了,槐临上山时,脱去了宪兵队的衣服,换成了羊皮裤袄,可这些衣物似乎仍抵御不住鹰嘴岩上的寒冷。他的身体开始发抖,上牙和下牙不由自主地敲击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但越是克制越是抖得厉害。

    孔大狗一伙人,一直在远处看着,他们都为冯山担心。冯山几次让他们回去睡觉,但他们没有人动,他们站在黑暗中,默默地陪着自己的大哥。

    在这期间,孔大狗差人给冯山送来一只烤鸡,还有一壶老酒,这是冯山平时最爱吃的食物。鸡香和酒香瞬间弥漫在了鹰嘴岩,冯山没有看那食物,把装鸡和酒的托盘用脚送到槐的面前。槐连看都没看,就一脚踢飞了鸡和酒,半晌,又是半晌,峡谷中才发出铁盘和石头撞击的声音。

    孔大狗一伙人就喊:大哥,和这条日本人的狗还讲啥君子,一脚把他踹下去得了,省得你挨冻受罪的。

    冯山不理会孔大狗这伙人的喊叫,闭上了眼睛,骑马蹲裆式站在鹰嘴岩的石头上。孔大狗这伙弟兄太了解他们的大哥了,大哥认准的事就是有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一晚鹰嘴岩上的风很大,雪也很大,天空还打了几声惊雷,这是一种比较少见的现象,冬天打雷冯山还是第一次见。随着雷声和电闪,槐终于崩溃了,他“呀”叫一声一头从鹰嘴岩上栽了下去。那条系在腰间和石头之间的绳子把他吊在了半空。

    当槐醒过来时,他已经躺在山顶木格楞小屋里了。他坐起来,绝望地望着冯山,冯山坐在他头前,正吃肉喝酒,见槐醒过来,把肉和酒往槐面前推了推。槐不看这些食物,哑着声音说:我输了。

    冯山用被口抹了一下嘴,潮湿着声音说:你该离开日本人。

    槐说:男人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他说完挣扎着坐起来,摇晃着向门口走去,这时他又回了一次头道:冯山你听好了,咱们的事才刚刚开始。

    冯山大声地说:来人,送客。

    天早就亮了,孔大狗一伙弟兄们挟着槐向山下走去。

    槐离开二龙山,他立住脚,突然跪在地上,他抱着头号哭起来。

    孔大狗等人见到冯山时,便红着眼睛说:大哥,为啥不杀了这小子?这小子该死。

    冯山狠狠地看了一眼这伙弟兄,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听好了,以后不准动他一根毫毛。

    众人就不解地望着他。

    冯山又说:我让他离开日本人,不再给日本人当狗。

    孔大狗就急赤白脸地说:这小子在南山那会儿就不地道,他连带他入道的大哥都杀,现在又投靠了日本人。他会守信用?

    冯山没说什么,仰起脖子把酒壶里的酒喝光了,然后只是笑一笑。

    半晌,冯山才说:日本人没有要回细菌,他们是不会甘心的,让人下山去二狗那打听一下消息,看日本人还有啥招要使。

    孔大狗应一声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