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镯子(一)

    黑镯子(一) (第3/3页)

   铁匠粗犷嘹亮,响彻整个秦家酒楼,“什么清白?我唔得你窃人鸡蛋换酒钱,被人逮住,又添得几处新伤”。

    青年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鸡蛋被母鸡生下来,是给人吃的吗?那我是人吗?君子固穷,穷之有道!”

    台下哄堂大笑,众人都笑了起来,店内外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铁匠不服输,争辩道: “歪理邪说,大家别听他瞎说,他就是偷了,读书人偷东西就不是读书人。”

    青年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很显然自己得理了。

    看李半仙没答理他,他更加不服气,环绕四周,放大嗓门:“李半仙,你考的起大学吗?”

    青年看着问铁匠,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大学生也捞不到呢?”

    青年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一会黑了,一会紫了,简直可笑极了。

    台下的嘲笑声接连不断,一阵接着一阵,盘腿而坐的李半仙就像京剧里的丑角,洋装打扮一番。

    青年从木板凳上一跃而下,声音少许颤抖:“胡说,简直是胡说!唔跟别人不一样。”

    把叠盘子里剩下的花生米,整整齐齐的摆成一排,酒杯里还剩一口,他另一只手伸出兰花指紧握杯靶。

    “啪!”整整齐齐花生米一把入口。

    “嗦!”兰花指紧握的杯靶一饮而尽。

    “啊!”青年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自言自语:“作唔得,作唔得,我跟别人不一样!”

    “砰砰砰!”只见青年酒杯一摔,像只疯狗一样扑向铁匠,铁匠还没缓过神来,就被扑倒在地,青年对他拳打脚踢,但眨眼间,铁匠双手一撑,青筋暴起,躬起虎背熊腰,简单的翻过身来,捡起地上的铁链半成品,对着青年就是猛戳敲打。

    “哗!”一道划痕。

    又一声“啪!”划痕解开,血丝从里渐渐流出,滴滴答答。

    围观的众人不减反而递增,五六围加五六围再加五六围,把整个酒楼围的水泄不通,前胸贴后背,但依旧抵挡不住”一出好戏”,放下手中的忙活,争先恐后往里拥挤,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同大剧院里戏台子样,真是令人寒颤,简直极了。

    弹指一挥间,青年的脸皮开肉绽,一道道划痕累累,刻印着深紫,紫里还透露着血红,一道印一痕,一痕开一绽,甚是叫人可怕。

    “唉,李半仙惹谁不好非得惹他?走吧走吧,等会警察来了,我们都成帮凶了,说不清的。”人群中熙熙攘攘的声音,接连不断涌出。

    铁匠整个庞大身子半压在李半仙上,一手凶猛按住李半仙,一手紧握铁链半成品,他也挥不动了,两只手都缓缓松开,侧身一番,竟也倒在地上,满头大汗,精疲力尽,大口大口的呼气,这时他竟忘得自己是铁匠?

    话分两头,铁匠还好,只是力竭倒地,而李半仙就惨了,如果刚才是像疯狗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同死狗别无区别,身上的长袖冰冷的搭在黄土之上,一动不动,死寂如灰。

    铁匠缓过神来,发现情况不对,我他妈是打铁的!这下完了,也不知道死没死。

    没死的话还好,丢下一笔钱,安然无事,这要是死了话,本来私了得花自己半辈子钱通融通融李半仙家属,可他娘的,他家属早没了,难道自己真得去窑子里蹲个………可能更甚之。

    铁匠不敢再往下想,他怕死,他真的怕死,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用铁链抽,开始祈祷,祈祷李半仙没有死。

    刚才围堵着水泄不通的众人,已经零零散散的几个,戏台子的表演结束了,丑角也该歇着了,可惜了,就是没有人收尾,这场精妙绝伦的戏子。

    铁匠趁乱逃走,落下血迹斑斑的半成品铁链,还有一笔钱,也不知这钱是不是同铁链一般落下的,恐惧还是救赎。

    众人尽数走光,小阿玖全程皆是看在眼底,他以前也看过杀猪的,打狗的,猪被烧开水烫去了皮,狗被打断了腿,和现在好生相似,同与一动不动,死如灰寂,真是无了。

    秦家酒楼的人刚开始也不敢挪动躺在地上的李半仙,这要是真的死了,搁谁家里不晦气,这店还怎么开的下去,他们都在害怕,都在颤抖,利益开始左右摇晃,眼神里携带的恐惧,同铁匠一样,祈祷,祈祷李半仙是半仙,他是不是秀才已经不重要了。

    大时钟滴滴答答,秦家的员工整整齐齐的排在一排,但还是没有人去搀扶,李半仙绽开的肉开始结痂,血痕看起来没那么恐怖了,更像是艺术家涂鸦的佳作。

    “哎呦,哎呦……”奇迹出现了,秦家上下毛骨悚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半仙翻了个身,不料竟卧坐而起,哀叫几声,四周略微环视一番,小心翼翼捡起铁匠落下的一笔钱,拿出一部分递给秦家酒楼主事的,结账后,便一瘸一拐跨出大门。

    “我跟别人不一样,我,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时精通诗词歌赋,作唔得,作唔得。”

    一瘸一拐,三步作一步,一步小两步,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半成品铁链格外刺眼,血猩红的它在午时的烈阳下映射出金色,唔得一丝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