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边上的巴比松

    森林边上的巴比松 (第3/3页)

里!

    米勒故居位于小教堂旁。门开向教堂,只把窗朝向街道。简陋的平房,摆放着米勒的画箱、画架、调色板,还有柜、椅子等家具。墙上挂满了米勒的画。在那个大得几乎与房子不成比例的壁炉前发怔,我似乎看到了那双拿画笔的手正在往壁炉里添柴,这双手也是拿镰刀、锄头的手,也是从地里回来就迫不及待伸向小孩的手。还有另一双手也在这里挥动着画笔,那是柯罗的纤细的手。

    窗外,荒芜的后院芳草萋萋,那是一片充满人性的土地,每一块、每一垄都表露着人的意思,都在等待着主人的到来。它的荒芜是为主人荒芜的,荒芜是为了向主人表达他离开的时间。

    又是一阵大雨,从油菜花地跑到一家画廊避雨。画廊的画画得金碧辉煌,是一个画家中东之行捕捉的感觉:伊斯兰清真寺的穹顶、蒙头帕的阿拉伯女子、毛驴、弯月与星星的图案、***习见的花纹……它们互相交叠,形成金色、棕色、褐色相交织的斑斓色彩。却感受不到作者的内心,热烈中藏着冷漠,辉煌下掩饰着平淡,只有画家的想法在这些半抽象的符号上浮现。那份爱呢?那份情呢?雨中巴比松,就像不动声色的艺术家,又冷又凉。

    没有炊烟,没有农民,甚至没有居民,只有商人开的画廊、商店、餐馆,画家不再住在这里,画廊里的画也没有一幅画的巴比松。人们彬彬有礼,见面全是程式化的点头、微笑、问好。

    只有一家画廊展出的作品,让我感到了画家丰富的内心:玫瑰色的调子,简洁、含意隽永、变化微妙;一组组线条,优美、畅快;变形的人体,单纯而富于梦幻。她们就像一首生命的诗。女画家画的是自己的女儿,她是如此的深爱着,她以热爱女儿来热爱着生命。女儿远走,她的灵感也没有了,她再也不画画了,永远封笔!

    “卖花,卖花”,一个小伙子在村口公路边的花摊偶尔喊一声,向过往的车兜售铃兰。中午,天一会晴,一会雨,他那一把长柄黑伞,就像一朵墨荷,在他的头顶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人们对铃兰的热爱,让这个五一飘逸着温馨的清香。

    走过一栋栋古老的饰有鲜花的小楼,我执意要去村边的森林。这些棵棵粗壮的阔叶林木,它们新生的嫩叶在高高的头顶铺成了一层绿色的云。当年柯罗在这里写生,大树中留出穹形的空间,让阳光、林妖、少女在画上出现。那是多么富于灵性的森林,是多么充满生命律动的大自然。面对同一座森林——那曾经让我颤栗的风景,只有一根根面无表情的树木,散发着苦涩又芳香的气息。巴比松再没有一双充满诗意的眼睛,引导我去发现那个静谧的、蕴含着无穷奥秘的、神话一样的大自然。现代人眼里,大自然再也没有神性了。

    卢梭、米勒的墓就在林中,一块巨石上,刻着两人的头像。后来人没有谁像他们那样挚爱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从厚厚的枯叶上拾起一颗松果,用纸包了起来,又找到一块小石头,一片树叶,一起放入摄影包内。二十年前曾经温暖过我的圣地,唤醒过我诗意的地方,也许一生只来这一次,隔着时间的距离,我向柯罗曾经热爱过的森林,投去最后深情的一瞥,也许,那些林间跳舞的小妖,有了一个伟大的灵魂在陪伴着她们。柯罗,终生的爱都献给了这片大地,赋予了她无尽的诗意。

    雨不再下了,布满阴云的法兰西天空下,大地如起伏的海浪,我驶上高速公路,向着巴黎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