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

    野草 (第3/3页)

即使你因此而绝了我,亦所心甘,但我又缺少这勇气,其实我常常都像疯了一样,只是我自己压制着。唉,你觉得我应怎样才好呢?”

    话不怕怎样有力,野草也正如他说的,她的心比一切女人的都硬,她在同情他外,又觉得有点好笑了。她想,说什么,话有什么用!苦是觉得太苦了,受不住,那可以不爱我的,既然知道我心是不会动摇的。或是苦虽苦,却也有味,我就爱下去,我总没有干涉,禁止你的权利。纵是非发疯不可,给点亏我吃,带去了满足,那我也无法,为骄纵你自己,你也可以做的。总之,话有什么用?还问我,难道我能命令你吗?唉,又不是小孩!她心下虽如此想,面上却只好笑,她又去摸他的手,很诚恳地说:

    “我不能有什么安慰你,只望你能不忽略了那较为远大的。我呢,一切都过去了,我深深感到,我并不是没有难过的,我也很空虚,但是我却没有那爱情的欲望。”

    南侠又沉默着。到后来,便向她倾吐起他第一次从她那里得来的印象,他又很激动,有时候,简直露出了一副要哭的神情。

    白杨树的叶子摇摆着,风很凉。野草觉得冷,将大衣穿起来,南侠很天真地替她披上了。南侠又说愿意同她走两个圈,怕她冷。她也正中意,于是她起来,他把她的手握着,向黑的那方缓缓地走去。

    新生的嫩草,柔软地铺在脚下,长的柳枝,在淡淡的灯光下飘舞。夜很静,四处都无一点声音。半圆的月也升了上来,射着薄弱的光,她看见她和他的影并排在地下,一同走了前去。

    他仿佛有点快乐似地又向她说起他的情绪。他没有扯谎,的确,当她在他面前,两人忘形地讲到一切的时候,他是没有攫得她的野心;但是一离了她,他便难受了,好像若是得不到她的爱,他是宁肯死去,而且觉得自己很可怜。他又问她讨不讨嫌他。

    她摇了一摇头,轻声说:

    “不。”

    于是他像小孩一般向她笑了:

    “那末我就整天都不离开你了,我搬到你楼下去住。”

    “那时我又讨厌起你来了呢?”

    “只要现在你能准许我就成了。”

    走到一条小路上去了。魆黑的两边密密的树,将外面的灯光遮住了。柳树的叶子,棕榆树的叶子,时时被风吹得沙沙地响,而且荫蔽着,连星星也看不见了。因为路窄,又黑,两人就挤紧了走,互相都感到另一个身体的热了。南侠将手环着她的腰,心跳得很,只想用力一下抱过来,在她脸上、身上狂吻一阵,但他又不敢,他只试探地说:

    “野草,你是懂得的,我爱你,在这个地方同我走,你不怕我吗?”

    这境地,很使她的心又不安起来,但是她并不是怕他,她却很想他能放肆一下,他能疯狂一点,她仿佛又有了“再来一次沉醉吧”的感觉,她伤心地(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伤心)说:

    “我不怕,因为我相信你。”

    他心里却又想到一句话,他要问她可不可以准许他向她叫一声“我爱”。但是他还没有说出来,小路就走到头了。路的尽头正有着明亮的光耀着。两人的手都不觉地同时松了开来。

    走到池边时,清沥的泉水轻吟着,月光在水中荡漾。桥畔的玫瑰,送来阵阵的甜香,野草回忆起适才的情形,她简直觉得太俗气了。她冷冷地望着南侠。

    池中有一条鱼,扑地跳了一下,水花四散起,而且那小荷叶中不正是已有一个白色的,小的花苞了吗?

    他们在池边坐了一会,她尽在想她的描写夜景的方法了,在什么人的眼中,是一种情景,而这情景一到另外一人身上,又将变成怎样。

    南侠则很高兴地看着她,他希望夜夜都有如此一个夜。

    她要回去了,没有一丝留恋。他呢,他还没留心出,从她眼光中就可证明他并没有些微进展。他只有比来时快乐得多地问她明夜再来好不好,而且要送她回家去。

    她拒绝了,因为她还要工作,她怕他去耽搁了她。在归途中,她仿佛很快乐似地唱着她新得的佳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