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晚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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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夜晚到天亮 (第1/3页)

    “弄堂,沉寂的,一弯眉月高高地挂在天上,星星在闪呢,电车轮轧在铁轨上。小孩,一个可爱的后影,两边走着的是父亲和母亲吧……混账,这一切都是很无道理的呵……”

    她,应该说是一个女人吧,想着许多,又抹去许多,到底不知应该想着什么才好,独自在马路边踽踽走着,向着所谓家的那方走去。

    “唉,今天,我弟弟便死在今天,多少年了,坐在火车上看见好些挂着纸钱的坟,唉,我究竟不知道他埋在那里。妈这时大约又在伤心吧,不,小平可以使她忘记过去的,但是……唉,我为什么要想这些!”

    越过马路,踅进一条更安静的,两旁有着树丛的路。街灯将刚刚伸出的疏疏的树叶的影印在她脚边,她听到自己的鞋跟叩在水门汀地上。

    “哼,妈的信,这老人,她说什么幸福,什么快乐,唉,要叫你知道了,我怕你……有什么要紧,小平有母亲,他怎能算不幸福。”

    对面冲来几个人,她闪到一边,忿忿的想:

    “看我作什么,我不怕你!”

    路旁传出一缕低低的小提琴的声音,多么悲痛的生命的吟唱呵!她伫立着听,可是她又快步地逃跑了:

    “不听这个,我不能听呢。”

    她一直跑进她住的弄堂,好些厨房散出一些油味。客堂里吊的红色大纱灯都燃上了,叮叮咚咚的响着一些钢琴。她走到冒着鸦片烟气味的人家,在后门上用力敲着,她喊:

    “我是住在楼上的,请你们开门!”

    每次都必须等半天,才有那黄瘦的小丫头轻轻走来开。她一跨进屋便掩着鼻子跳上楼梯。

    “喂,有人来过。”头发长得很的丫头站在楼梯边。

    “呒,说什么没有?”

    “没有。”那脏脸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哼,与我有什么相关!”她继续朝上跳着跑去了。

    房子里空空洞洞,灯光显得有点刺眼,她躺在椅子上,觉得头像被什么东西锥得痛。她无力来望这房子的四周,却只望见一个含着眼泪的脸,那是一个熟朋友的幼女,她纵声笑,在那天真的童心上,看得出有一种欲狂的情绪呢。唉,多可怜的女孩,多可怜的她过去的童年,寂寞的,常常使她不能忘的心的寂寞的童年呵。

    人倦得要死,头仍痛,她闭下眼,希望休息一下,可是大海又展在她眼前,辽阔的天空,无忧的海鸥,骄傲的游子呵!她玩倦了,今天漾陪着她,可是她得了什么?

    “……‘该和你随星光而俱灭’,这是他的诗句。”唉,现在我应该怎么说呢?

    “什么,我应该说?我应该不说。我应该了解。”

    “海,草原,与我有什么相关,我整天游着,然而一切对我都无感受呵!”

    “为什么不呢,不准这样说,我与一切人一样,我并无什么不同……”

    是的,她是有感受的。她想起今天她从吴淞转来时,在北四川路搭上了电车,她从车窗里看见一个穿着米色夹大衣的男子的后影,这最熟的一个后影,她欢喜得几乎叫出声来了:“嘿!平!”但是她仿佛又记起了什么,只伤心的将头靠着,忍住了眼泪。但是她还要去看,要在那些少年人里面去找,她模糊地希望着,也许那相熟的面孔真的会从人群中跑出来吧。没有,当然不会有的,电车一直把她拖到大马路。她在这里遇见了F夫人。这最使她难过的事就是这末开始的。

    拥在众人后面,她和漾走进了永安百货公司。许多粉脸晃着,留声机里电影明星在唱。她们没有什么目的跑到楼上,又跑到楼下,无意中,她们走到小儿服装部了。她不觉在这里徘徊,找着她所想的东西了。正是那件,衣连裤,米色和蓝色,旁边也是的,那件尺码小点,这件更合身。她望着,又望着,数着皮包里的钱,一块,八只角子,不够,差得远。她心里非常难过,想到她最近收到的乡下来的家信,说是小孩乖,乖到迷人,不过希望做父亲和做母亲的能设法寄点钱转来,这样小孩可以稍微吃得好点,稍微打扮一点,这样可以使照扶小孩的人心里不致为小孩难过。而且奶粉也快完了……衣服的颜色太鲜亮,她不忍走开,又看到一些女孩穿的粉红的绸衣。她还要看下去,漾却触了她一下,她骇着抬起头来,漾对她做了一个脸色,于是她看见她旁边正站着一个年轻的漂亮的太太,手里也正播弄着一件小花衫。她望见她的黑色的猫皮大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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