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一天 (第2/3页)

们不能单靠一方面,还有许多你没有看见的人,在做着同样的事,你并不孤单,好好耐心地做事吧。将来事情做通了,就会忙得不亦乐乎,你才觉得一切都是有起色和希望的。”那人握了他一下手,又接着问道:

    “怎么样了,这新的经验给予了你一些什么?”

    “……”他正要说下去,那人却赶快说道:

    “不,我们以后再谈吧,明天我这个时候再来。现在我还有事。好……”

    他匆匆跑走了。

    陆祥跟着他出了门,在一条冷僻的马路上彳亍着。阳光太好了,可是天色却为煤烟染得很污浊,很黯淡。空地上堆满了细碎的石沙,映出一些油画上的颜色。有些地方稀稀疏疏生了一些绿草。远处有柳丝在飘,然而他忽略了这些,他等待着那大自鸣钟的报时。

    !!!……十二点了,于是远远近近成千的汽笛嚎叫起来,大烟筒里喷着浓黑的烟,铁栏边涌着那龌龊的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急忙地跑回家去。这时,原来异常荒僻的马路上,就塞满了乱糟糟的人影。陆祥留心注视着,终于遇见了他要找的那个张阿宝。他们同走了一段路,他得到了他所欲得的一些消息。这人极诚实,他从没有一次让他失望过,而且他说得很详细很清楚。在转弯的地方他们分手了。分手的时候,张阿宝忽然说道:

    “朋友,晚上得空到我家里来谈谈,我的儿子女儿一定喜欢你的,我住在二弄五十八号后楼。”

    “好,我一定来。”他出乎意外地欢喜了。

    他随着短衣的人群回到了家。

    后门边有四个顽皮的小孩,等着他们的爸爸。屋前屋后都飘浮着坏的,臭的油味,他从床下拖出了打汽炉,烧着自己的午饭。

    饭吃得非常简单,将几筒机器挂面放在沸水里煮一煮,然后拌着猪油和酱油,因为这样吃方便。他实在不会弄菜和煮饭。

    时时从屋子里传来一些粗声的,嗄声的笑骂,和一些陆祥不懂的油腔滑调。他住在这里已经比较熟,同他们都相当亲近。他已不觉得这不常见的景象有什么可怕了,而且有时,他还看出一些纯真的亲切来。他们在家里,仿佛脾气很坏,骂他们的妻子,打他们的小孩子,可是这不要紧,一切粗鄙的话,在这里已失去那骂人的意义,即使是当他们搂着妻子的时候,第一句要说的,也仍然是那骂人的“妈格屁的!”他们闹了一阵,匆忙吃了一顿饭,便又驯良的,无声地离了家。在马路上他们不敢耽搁一点,不能休息的,这里是半天的工资。

    张阿宝说的那些,他都将它分类记下来了,一些苛刻的待遇,一些惨死的情形,可怜的牺牲,一些斗争的胜利与失败,一些欺骗蒙混的暴露,他全记了下来,拿到另一个地方。于是第二天,所有这些同类的奴隶,都看到了,还讲给那些不识字的人听,他们讲到这些,讨论到这些,被一些有力的文字所鼓动,他们会觉悟起来,团结起来,这实在是最重要的不可少的任务。几百个人成天为这些消息奔波着,看这是多么丰富的材料,这些压迫和反抗的铁证!陆祥很辛苦而尽力做了这事的一部分,他还担负着另一种任务,这任务时时使他踌躇,因为他还不知怎样开始,与他负着同样任务的人很少,所以在他记完之后,他又想到通信的事去了。

    “记着,虽然暂时,你与其他许多人一样,可是我们的出发点不同,我们是站在文化上的,我们给他们文学教养,我们要训练我们自己,要深入到他们里面,我们刚刚开始,我们好好地慢慢地来吧。”

    石平的一些话,在他心上响着。唉,应该怎样来写通信呢?好些人都望着他的;而且到底应该怎样工作才叫负起了这责任呢?他还是不很了解,他需要指导。他算算第二天可以会到石平和其他几个人,他们一定可以讨论出一些比较透彻的理论和具体的方法,他快乐了一些。

    到下午了,他想起上午那人吩咐他的,于是他去开门。他极力摹仿一些属于下层人的步态,手插在口袋里,戴一顶打鸟帽,从菜园里穿过去。路两旁全是一堆一堆的人粪,要小心走,到一块低地,又湿又脏,春天的太阳一晒,发出难闻的臭气,陆祥每次来都抱着一种极大的忍耐。这里有好些平屋,东倒西歪的旧式的瓦房,住着一些在附近厂里做工的人家。一些脏得怕人的小孩,蹲在那里,玩着积滞在小潭里的污水,水面上浮着一层油晕,现着红绿颜色。陆祥走进一家人家去,一个年青的妇人坐在廊边绣花边,她抬起头望了他一下,问道:

    “找什么人?”

    “找蔡包子。”

    那妇人,不做声了,又低着头去绣花边。陆祥便喊着:

    “蔡包子!蔡包子!蔡包子在家么?”他些微有点不快乐!

    那妇人又望了他一眼,这次是一种审查的眼光,望了他的打鸟帽和破布鞋,于是她向里大声喊着:

    “蔡姆姆!蔡姆姆!有人找包子!”

    半天,一个头发灰白,颜色憔悴的老妇人从后面走了出来,她恶狠地望着他,嘶声地说:

    “又是你,你天天跑来找包子做什么?”

    他只好勉强地笑着:“实在因为有事,他知道的,你要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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