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冲

    田家冲 (第2/3页)

气,向着姊姊踌躇的说道:

    “我不想洗脸了,我要在外边去玩一会儿,好不好?你们什么时候吃早饭?”

    姊姊笑着说道:“当然好,幺妹你陪着她。”

    她很快的便朝外跑,幺妹紧紧跟着她,她们跑到池塘边,跑到山坡边,跑到昨天来的路上,又跑到一些窄的田坎上,她贪婪的望着四周,用力的呼吸,望着幺妹的天真的脸叫道:

    “你真有福呵!”

    幺妹不懂这话的意义,傻笑起来。她握住她慢慢的向冲口走去,远处山上一片红的东西在太阳下映着,她柔声的说:“唉,你们这里的花真多,我记得从前我来这里也是春天。唉,那一段的快乐生活时时使我怀念呢。现在我又到这里了,多么奇怪的事实!哈,幺妹,你那时真小,我常常抱你,六年,七年了!你们这里一点也没有变呵!”她掉转身去望,只觉得这屋子有点旧了。当然在另一种看法上,这是这景色中一种最好的衬托,那显得古老的黑的瓦和壁,那茅草的偏屋,那低低的一段土墙,黄泥的,是一种干净耀目的颜色呵!大的树丛抱着它,不算险峻的山伸着温柔的四肢轻轻的抱着它。美的田野,像画幅似的伸在它的前面,这在她看来,是多么好的一个桃源仙境!

    “叱,叱,”

    幺妹看见她爹了,他站在犁耙上,正在转弯,她大声的喊着:

    “喂!喂!”

    爹将鞭向她们扬了一扬,又赶着牛艰难的走去,在一些不平的土块中颠簸着,土便在他踩着的耙下松散了。幺妹快乐的告诉她:

    “那是我爹呵!”

    两人停了下来,都望着那大牯牛引着那壮健的人。那人驱赶着牛,不住的喊“叱,叱”。

    “唉!你有一个这末好的爹!你有这末好的一个家庭!”

    幺妹想起一家人,真的更快乐了。

    她们舍不得离开,站了好一会,还是幺妹说:

    “我们找个坐处吧。”

    于是她们向旁边走去,走到一株大榆树下,这就是昨夜幺妹在这里等她的地点呵。幺妹想起昨夜来,想起她的幻想,不觉出神的望她。她比昨夜看来,又美好一些,她确实有点白,不过她不应该把她那黑油油的发辫截去,她不该穿着这末一件蓝布的男人们的袍子。她的鞋子也不好……“呵,这地方我记得的,我们在这里玩过,好多次捉迷藏的时候,我躲在这里,那时真热闹。”她跳到土地屋前,端详着两个一尺多高的泥菩萨,笑着向幺妹说:“她们还是同从前一样呢。”接着她又在墙上找,找了半天,有点失望的样子:“什么人将这个抹去了,像刚刚才抹过一样,这不错,我从前在这里写过字的。”

    一个老鸦从树枝上飞走了,树枝轻轻摇摆了一下,幺妹笑着向她说:

    “过两天这树便要落下一些钱来,你相信吗?”

    “我相信的。”

    她们便坐在昨夜幺妹和大哥坐的地方,她忘情的望着远方,幺妹又望着她,带点爱好和神秘。

    背后有声音传来,是湿的泥溅着水的声音,幺妹侧着头看了一下,轻轻的触了旁边的那人,轻轻的说道:

    “看呵!这是他!他是我的大哥。”

    完全不能认识了,那看牛的顽皮孩子就是这卷着袖子,赤着腿,健实的少年农人吗?好多次她骑过他的牛,和他骑在一块,她上去下来都要人抱,然而他只一纵便都解决了。她又想到过去,过去好多琐琐碎碎的游戏,她想起了那牛,她不觉问道:

    “现在是哪个去管那牛呢?他还在管吗?”

    “不,他大了,他帮爹种田,爹讲他比两条牛还得力。爹喜欢他。他实在比爹能干。小哥也能够在田里做事了。牛没有人管。多半是我带着牛去玩,可是妈不准我们跑远,妈说大哥小时候常常把牛带得太远,有几次被恶狗咬过。”

    于是她们又去望他,他正弯着腰在修理一条田坎,他不知道旁边不远正有人。

    幺妹喊起来。

    他诧异的抬了一下头,可是又俯下去了,他不愿意答应她们,他答应不出来。

    “呵,我认得他的,他的脸貌和神气都没有变,他只大了。为什么昨夜没有看见他,我确实没有看见他。”

    “他昨夜……”

    姊姊在屋口的桂树下大喊着。幺妹跳起来道:

    “好,就回去,吃早饭了。”

    “我们同大哥一块儿走吧。”

    “好,大哥,来呵!我们一块回去。”

    大哥没有理她,还低着头。

    她们走过去,站在一条刚刚修好,窄得怕人的田坎上,这时大哥才抬起头来,急急的说:

    “不要来,留心摔着。”

    “赵金龙!”

    两手全是泥,脚陷在水中,他不做声的走到她们面前来。三小姐说道:

    “你不认得我了。”

    他望了她披着短发的脸,还是没有做声,走到她们前面。湿的脚沿路留下一些泥印,白布的单裤卷得很高,黑布夹衣,裸露着两条臂膀,都是红的颜色。幺妹看见他不说话,有点不满,她骂他:“呆子!”可是她又接说道:“他实在都好。”

    三小姐只笑了一笑。

    接着他便走快了,没有等她们,一直朝厨房走去了。

    吃饭的时候三小姐没有看见他们,后来才知道他们父子就坐在灶门前早餐的。因为他们都脏不过,怕小姐不喜欢,所以不进来,而且以后都不进来吃饭,她们说那两弟兄都粗野得怕人,不懂理。

    高升走了。走时说过几天再来,小姐要什么吃的东西,或者穿的,他好带来。可是她没有说要什么,对他非常冷淡。她没有露一丝想家的样子。显然他又同爹讲了一些什么,当中午爹再回来时,爹又像隐隐的藏着什么似的,他恳求的对他的小女主人说:

    “三小姐!你当然懂得好多。你只在这冲里玩玩,老幺侍候你。乡下也比不了从前,人心不古,哪里没有坏人!”

    她坦然的答他:

    “老赵!你放心!我懂得!高升这东西就不是一个好人,你不要听他。”

    幺妹不懂得这些什么意思,也不求懂,她成天陪她玩就完了,妈说的不必做什么事了,惟一的事就是守着她。

    事实使一家人没有什么不安,而且更快乐起来。她一点不拿身份,非常随便,同他们一家人玩得像兄弟姊妹一般。她淘气得怕人,不准他们再在厨房吃饭,而且在吃饭的时候,总要讲点使人笑的故事。开头赵得胜还有点觉得不好,常常要做得恭敬点在这小姐面前,后来也就惯了。他望着她,觉得还是同幺妹差不多大的小孩,虽说能说许多故事,许多道理,使人忘倦。她又常常帮他们做事,譬如打谷,垫鞋底,她都做得来,她举起那些大鞋底来笑,她也不讨厌奶奶,城里姑娘不讨厌一个乡下老太婆,真是少有的事。

    “高升这东西有点鬼……”赵得胜终于这样想了。不过马上他又放弃了这想头,因为他觉得无需再怀疑什么,再想什么,她若能住下去,也是很自然很好的事。

    四

    天气像凑趣一样,一天好似一天。夜晚常常下一阵一阵的细雨,可是天一亮,又是大太阳了。风微微有点清凉,有点湿,有点嫩草的香气。还有那些山,那些树,那些田地,都分明的显着那青翠的颜色。天也更清澈,更透明,更蓝粉粉的了。人在这里,工作虽然劳苦,也是容易忘记忧愁的一种境地呀!这家比往年还平和一点的生活下来了。第一,高升从城里来过一趟,带了些熏腊的鱼肉,他们托小姐的福,常常有点荤菜吃。菜园里小菜也多了些,幺妹和三小姐都能帮一点忙。第二,种多下地了,他们精神上没有拖累,天气又好,不会担心到那些天灾。而且,他们热闹了许多。他们可以找到一个人来听他们的家常,听他们一生的劳苦,听他们可怜的享乐。这人不但听了,还要答应他,还要追问下去,还要替他们解释,解释这劳苦而得不到酬报的原由,而且她给他们理想和希望,并说明理想实现的可能。她教导他们,鼓舞他们。可是他们仍然将她看做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因为她不会忘记常常特意淘点气使他们发笑,使他们忘记了她的身份,只想打她一下,或者摸她一下,甚至抱她一下。幺妹成天陪着她,时时摆出一副高兴的脸,家里所有的琐碎事都是她们做了。一早就同大家起床,三个男人背着一些沉重的东西出去了,姊姊烧饭,妈整理房间,她们便去开鸡笼,点着数,有七只,还有五只鸭,她们照管得很好,没有被黄鼠狼吃掉。她们又去看猪,都养得好,这都是不要本钱的。牛有时牵出去了,有时还在栏里,她们爱看着它睡在地上吃草。她们还要到菜园里去采些要吃的蔬菜下来,她们不仅泼点做肥料的水,还要细心的去抓虫。幺妹告诉她做这许多工作,有时还指挥她,她们都没有觉得什么不相宜。她们一得闲,便跑到池塘边去搅水玩,或者跑到冲口边看插田。近来大哥总爱在离家最近的田里做活,有时就在屋外边。他们在做事的时候,时时都可以互相看见。她们喊他,他答应。他一唱歌,幺妹就接声了。幺妹还教她唱歌,她笑;她教幺妹唱,幺妹也笑。多么奇怪的歌辞!幺妹又把这些教她大哥和小哥,两兄弟常常不怕羞的在做事的时候唱起来,有时是在走路的时候,有时是在洗脚的时候,多么雄壮和激动人的歌呀!

    他们都快乐,都兴奋,忘记了一切,不觉的她来到这里已经快十天了。这天她和幺妹牵着牛,到对门山上去吃草。她们两人躲在草地上,离牛不远,幺妹同她讲着野人婆婆的故事。幺妹不曾留心她这时有点异样,时时坐起来又躺下去。幺妹望她一下,可是她装做无事的说道:

    “说下去呀!后来怎样了呢?”

    于是幺妹又接下去,眼望着天,天上有几团白云在变幻。

    后来她爬到一株树桠上去了,还向躺在草地上的幺妹说:

    “我听得见,我喜欢你讲,我要晓得这结尾。”

    幺妹被太阳晒得有些疲倦,闭着眼答道:

    “不是姊姊在树上用绳子将她摔死了吗?”

    “呵!对了!对了!”

    牛嚼着草,有几个蜜蜂飞来。幺妹把眼张了一张,老躺在地上不愿起来。她忽然向幺妹说道:

    “我看见那边有一大丛映山红,你等着,我去采点来。”

    一翻身幺妹坐了起来,她望着四处:

    “哪里?我们一块去吧。那里没有。”

    “有的,你没有看见,我跑拢去看。你就在这里等我,你看着牛,有没有我马上转来,然后我们转家去,姊姊一定在望我们了。”

    幺妹迟疑了一下,牛仍在低着头扯草,她一翻身又躺下了:

    “好,快去吧,有就喊我,我牵着牛来。”

    她从树上溜下来,很快的喊着跑走了,她叫着说道:

    “等着我,我马上就转来的。”

    幺妹看她下山坡,转到一丛大树下,树完全遮住了,幺妹心里想:“那里不会有映山红的,她要空跑了,我们后山才有许多呢。”于是她把眼望天,云已经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只剩一个广阔无涯的大海,罩在那上面。牛在拼命的扯那些嫩草,好一会她没有转来,幺妹耐心的等着。

    可是时间去过了。幺妹听见大哥在喊她,她才开始有点急起来。她四处找三小姐,没有看见她影子,她试着喊她,也没有一点声音。她牵牛不知怎样好,边找边走回去,在屋外田里她遇见了大哥。

    “你看见她没有?”

    “谁?我没有看见。”

    “她骗我说去采映山红,就不来了,现在还不知在什么地方?”

    大哥说道:

    “我去找吧。”

    可是他接着又笑了。他说她也许在家里,她特意骗着幺妹玩;他要幺妹回家去,他继续做他自己的事。

    一到家,幺妹满屋搜了起来,仍然没有影子。姊姊和妈都说没有看见她转来,她们又骂她。大家都急惶惶的跑到屋外去,大声的喊,大哥大声告着她们:

    “我讲的她在逗幺妹玩,我刚才看见她在后山上跑,不信,回去她一定先到家。”

    大哥再三说他没有看错,她在树丛里乱跑得好笑。于是她们赶快走回去,果然她在厨房里洗脸,脸红红的,气喘嘘嘘的,望着她们傻笑,不说什么,幺妹跳拢去抱怨道:

    “你为什么骗我?骇死我了,什么地方都找到,你没有听见我喊你吗?”

    于是她大笑起来:

    “我听见的,我看着你走回来的。我特意逗你玩玩。”

    “你不该。你丢开我太久了。”

    妈看见她手上被刺拉破两条口,还冒着血,赶快替她来捆。妈心疼的说道:

    “你看你,太小孩气了。”

    “我以后不乱跑了,好不好?”她妩媚的望了妈,大家都笑。果真她有好几天没有走到外边去。

    可是到第四天,幺妹去扯猪食的时候又失掉了她。幺妹以为她到菜园去了,菜园里没有。妈坐在大门边太阳底下纳鞋底,没有看见她。姊姊在池塘边洗衣裳,也没有留心。奶奶说家里不会有,好久都没有听见一点声音了。幺妹走到她们常玩的地方,一些大树下,一些花丛中,什么地方都没有。她又沿着路朝外走,大哥骂她傻子。他们都没有看见她,她并没有走出去。幺妹又跑转家,家里还是没有。姊姊也同着她找。她们走到后山,许多新竹子都长得好高了,也没有看见她。于是她们又惶急了,将这事告诉爹了。爹更出乎意外的慌张,大声骂着她:

    “打死你这不中用的东西!不是叮嘱过你吗?你怎能让她一个人走开?”

    他大声吼着:“回去不准做声,等在家里做你的事。到田里去,我看看就来!”他披上丢在田坎上的夹衣,拿起旱烟管,就走了。她们没有法,只好静静的等着。

    终于他们一块儿回来了。爹重重的罩着一层忧愁,一句话也没有说,又到田里去了。她自己一人笑着,说她走迷了路,找不回来,打了许多圈子。她特别和气,因为她知道她给了这家庭一些不安。幺妹为她受了抱怨,挨了骂不特不生她的气,还非常同情她。她对她父亲的不快,有点反感,使她对她有点抱歉。她悄悄问她:

    “你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以后你要出去,喊我陪你。远近二十里路,我都认得。”

    “唉!我太倦了,你让我歇歇吧!以后我再不跑了,要他们放心,这值什么呢?有什么要紧!”

    晚上,吃过晚饭(饭吃得不好,因为爹总不快乐,大约因为白天的事),爹把哥哥们喊去睡了,又喊幺妹去睡。幺妹有点不愿意,可是也只得躲在床上,好久都没有睡着。她听见三小姐在说话,在笑,笑得很寂寞,仿佛是说她走错路了的事。姊姊和妈哼哼唧唧的答应她。他们慢慢将话扯到别的好远的事去了。后来她听见爹在说了,声音极低,她听不清,只听见三小姐接着说道:

    “那信不得。高升不是好人。你们看我,我有什么不好……”

    幺妹想:“这是对的,她有什么不好?谁还讲她不好?”

    爹又说,还是听不清。三小姐又抢着答道:

    “大老爷你知道的,他成天躺在烟灯边,他知道什么,一切全听这起小人的话……”

    “……”

    “他们都是公子少爷,不干好事。他们这末看守我,城门边守人,不准我进城,不给我一个钱,这是他们的不对。我到这里这末久了,你们应该知道我,我是像他们讲的那末可怕吗?”

    幺妹不懂,谁说她可怕,她的爹,她的哥们,她的底下人?为什么他们将她送下乡来?为什么高升要骇爹?他一定同爹讲了一些什么……

    “……”爹又说了,后来的声音比较大一点,他说:

    “总之,你应该知道你的危险,他们要你呢!而这干系,也太重了,我们一家人老老小小吃饭都靠在这上面,你是懂得的,只要你家里有一个主子喊我们滚,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看,我上有老娘,下有……”他说不下去了。

    堂屋里没有一点声音,幺妹觉得鼻孔辣辣的。

    好久才听见她答道:

    “你们不能老靠着我家里,这是靠不住的,你们应该觉悟,你们应该想法,其实你们吃了亏呢。不过,好,你放心我,我决不跑远。其实在近处走走,没有什么要紧。”

    后来他们又讲了些别的。幺妹无心再听,便睡着了。

    五

    现在幺妹更不肯离开她了,当然因为她爱她,也实在因为妈又再三的叮嘱。幺妹虽说成天跟着她,但一当她稍稍露出有点倦的时候,幺妹就觉得有些抱歉,有点对父亲起反感,只想让她跑远点玩去。有几次她向她说:

    “我想你讨厌这地方了,这里真不好玩。”

    “我喜欢这里,我实在不想城里,实在都一样。不过……”

    “今天引你到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吧。那里有好些鸟,有好些菌子,石缝边还长满兰花,一个山都香。好不好我们悄悄去?”

    她拒绝了幺妹,笑道:

    “不,你真好,幺妹,我不会忘记你的。你知道吗?爹知道了会骂你的,或者他会把我送到城去。我一到城,家里就会把我关起来。假如不是我威吓他们,我还不会下乡来呢。”

    “为什么他们对你不好?”

    “就因为他们要作恶。你不知道他们,他们真是些虎狼呢!只我母亲除外,可是她太懦弱,她没有办法,我非常可怜她……”

    “虎狼,”幺妹心里想,“为什么将他们比做虎狼,虎狼是吃人的呀。”

    “爹说你们家里阔得很,房子几多大,哪里会有虎狼呢?住在里面的人,当然都异常和气,不会凶野的。”

    她笑起来,拉着幺妹的手,笑着解释道:

    “你还小,世界上的事你懂不多。你没有到过城里,你们虽然穷,可是你们一家人勤俭,靠天,靠运气,你们将就生活下来了。你没有离开过爱你的家,家里人都好,都本分,都安命,不怨天尤人,你自然觉得很幸福了。你实在算幸福,因为你没有看见罪恶,你不懂呢。你哪里晓得惟有虎狼才住在高大的房子里呢?”

    幺妹想了半天,还是不很懂,后来她说道:

    “姊姊也不喜欢你们一家人,常常无缘无故恨他们,但她说不出理由,妈常常骂她;奶奶也说她刻薄。奶奶说我们三代人了,都靠你们家里,你们老太爷对我们好过,我们应该知道恩典;不过近年来奶奶也有点叽叽咕咕了。去年夏天我们整整吃了两个月蚕豆和包谷,因为高升派人硬将谷子抢走了。爹气得什么似的。妈只哭,不过后来也好了,都做事去了,便忘记了这事。爹说这谷子本是你们家的,高升他们太狠了,不该不替我们留一点,我们都是好几十年的人了,我们从爷爷起,从来没坏过一点良心。我想那时一定你们也没有谷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