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未完稿)
多事之秋(未完稿) (第2/3页)
沈阳长春……我们要,集中力量,一致反抗日本!我们是,出名的五分钟热度!这次,我们要,持久,我们不凭一时的,感情乱动,我们要,用我们大国民的精神,要镇静……”
“妈的,×你的娘,镇静?让人家打死了,还不准做声……”
“镇静你妈。我们不要镇静,我们要起来,要抵抗,要救中国!”
“要抵抗!要救中国!”
声音像钱塘江的潮水,从台前散开去,远远的也有人喊着:
“我们要起来,要救中国!”
瘦长个子不管台下的人,还继续着:
“抵抗,我们徒手是抵抗不了的,我们在这里叫,在这里闹,有什么用!我们应该相信政府,请求国联……”
拳头,扯破了旗子的竹竿,在剧烈的吼声中动起来了。吐着白沫,双脚乱跳,红着脸怒骂着的人四处都是:
“混蛋,不要脸的王八,走狗,政府把东北送给日本人了,还嫌不够,还不准我们自己起来,你们摆尾乞求国联,请强盗们来瓜分中国,好混蛋!好走狗,打死他!抓下来!”
“抓下来!……”
“打……”
瘦长个子勉强挣着,声音发抖,结结巴巴地说:
“要镇静……”
另外的五六个人,穿漂亮的中山装的,都同时跑到台前,同时解释着,挥着白嫩的手,彩色的佩带在胸前飘:
“请大家守秩序。我们现在是开会,那边有外国人,莫让人家耻笑。现在我们赶紧通过提案吧……”
他们慌张地互相望着,情景出乎他们的意外,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
台下的群众在激怒之下大骂,远远地挥送着拳头:
“妈的!死走狗!打狗呀!”
“打死出卖民族利益的××党!”
“打死走狗……!”
台下许多人张着惊异的眼睛望着,队伍里的学生远远站着。还有一些把粉扑得很厚的花枝招展的女人,穿着高跟皮鞋,臂上缠着黑纱,胸前佩着演讲员的彩带,三三两两,远远看着这方,讲一些另外的琐事和趣话。唉!这些作为装饰品的仕女!另外一些穿蓝布衣的女学生,女工,她们真正的兴奋,她们感受到劳动者、被压迫者的苦痛,她们忘了自我,喊出了她们的心声,举着拳头,她们不满意台上的那些演说,那些欺骗民众的甜言蜜语!
指挥台上有人用传音筒在喊“宣布散会!”
围绕在指挥台下的群众,在这里好久了,正等得有点奇怪的时候,忽然听到叫“散会”,就问着旁边的人:
“怎么,会没开就散了?”
“×他的娘,寻咱们开心,会还没有开就散!”
人浪在这里动荡,朝人多的地方——**台挤去,“哈,原来在这里。”心里高兴着,就更使力的挤进去。
**台上这时也乱糟糟,还在勉强支持,装作没有听见那些吼声的样子,自己一些人在慌忙通过提案。
台下更大声吼着:
“反对!”
“不承认!”
“拉下走狗来,选我们自己的**。全上海的民众起来,自己开反日救国大会!”
“好!赞成!”
“好!我们自己开会!”
在一片吼声中,十几个工人跳上了台,抢过传音筒,大声地对台下的群众说:
“这批王八,是卖国政府的走狗,是替帝国主义说话的!不是替我们老百姓说话的!我们民众自己来开会,我们自己来说话,通过我们自己的提案……”
那些穿西装的,穿中山装的,一下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台上的蓝布工人服,黑布短褂,那些黄黑的脸,脸上被劳苦刻了很深的纹路,那粗的短发,那裂开皮肤的手,是和自己一样的,人们突然有一种亲切的感觉来到心头,他们快乐地喊道:
“赞成!”
“拥护!”
“我们自己开会!”
台口上越涌越多,好些人自由地演讲,另一些人站在桌上喊口号,台下响应着他们,大家一齐举着拳头。
那几个穿中山装的人,远远地,跳着脚骂!
“捣乱分子!扰乱我们今天的大会!混账王八蛋!……”
有人叫警察去了。
有人叫保卫团去了。
几个妇女跳在台上,用高度的声音嘶叫着,短的黑发,覆在红的脸上,眼睛闪着果决的光辉。新的女性呀!
新的传单从台上散下来,在人头上飞,一直飞到后面。
八十岁的,一个白胡须的老工人演说了。
忽然,跳上了一个穿保卫团制服的排长,他夺过传音筒朝着台下吼道:
“我们因为日本出兵东北,为了救国,召集全上海市民在这里开会。我们要讨论怎样帮助政府来对外的,可是有一批捣乱分子,扰乱我们的大会,扰乱大会的人就是卖国贼,我们要打死他……”
“呼!……呼!嘘……”
台前有人挨打了。四五十个保卫团和警察,涌在那里,抓着几个人飞跑了。
“呀,什么事?”
“打人么?”
“抓人么?”
人群一半骇得散开了,有些跟着涌去。
“妈拉个×,捣乱?什么地方,也想来!抓去毙了就是的!”
走在后边的宪兵,挥着手枪,舞着短棒,得意洋洋地骂。人群往篾篱笆那边的洋房子那面躲去。警察驱赶着闲看的人。
“没有什么,几个捣乱分子。”
台上空了。
人群慢慢散去。
有些人说:
“唉,中国人总勿成功,开会开会嘛,又只是打打人抓抓人算了,怎么会得不亡国。”
有些人不做声,沉默着,想着这新的斗争中所得的教训。
服装考究的花枝招展的女士们,也无兴致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风头没有出成呀!
人散了。
这容纳了几十万人的公共体育场,在阳光底下,狼藉着扯碎了的纸旗和五色传单。几个穷苦的小孩,争着去捡那些脏的纸片玩。
第二天的报纸上,登载着:
“上海市自鲜案发生后,即有反日援侨会之组织,此次改名为抗日救国会,加紧工作。昨日该救国会召开市民大会,赴会人数,在五十万人以上,通过议案,有:(1)电请中央限令日军迅速退出占领地,否则断绝邦交,宣告战争案。(2)电请中央转令张学良出兵抗日,戴罪立功案。(3)通电全国党政领袖,平息内战,共御暴日案。(4)敦促胡汉民销假视事案。(5)通电全国同胞共起组织救国义勇军,誓为政府后盾案……等。全场反日空气,颇为热烈……”
四
肩推着肩,人挤着人,平日就熙来攘往的上海马路上,今天更热闹了。一些穿了新大衣的仕女们,被挤得蹙着眉,逃到百货公司的楼上去了。然而人群不散,走了一些又来了一些,这里,那里,大马路上,小胡同口,只要有两个人站着,谈些什么,新的人,就张着耳朵挤过来了;老远走着的一些人,也就朝这里流来:
“什么新闻?……”
“汪蒋要合作了吗?……”
“日本收买了土匪,……”
“张学良怎么,撤职?打日本,……”
“唉,真可怜,人比蚂蚁不如,……”
“飞机大炮太厉害,……”
“中国人不中用,政府不中用,怕外国人啥,……”
“×他娘,平日会杀老百姓,打外国人就不敢了,……”
“中国怎会不亡国?就亡在这批狗官手里。你看东三省几乎全被日本占去了,几十万、几百万的百姓,丢在那里受苦受难,这些狗官一点不关痛痒,……”
“这批狗官,只知道刮地皮,捞钱,嫖女人,你没有到过他们的卧房,想不出来那些乐法呢!……”
围在别的地方的一团,又在讲:
“都当兵去呀,同学们都那样说呀!……”
“谁要当兵?……”
“好男要当兵!假如是打日本,我也愿意去呢。与其等到日本人杀到上海,还不如先杀去呀!……”
“张家的包车夫,车不拉,投军去啦,……”
“投到军队里,长官不发命令,老扎在上海,当伙夫,饿肚子,那又怎么办呢?……”
“政府不肯打,怕损失实力,地盘保不牢。你一去打,别人就占了你的地盘啥!……”
“学生子闹得狠,听说要去南京请愿,要政府派兵啥……”
“学生子们到底有办法,他们是一大伙儿,一叫就几千,厉害呢?……”
教室空了,学生,老师都没有耐心,谁听那些不合实际的空话呢?现在是什么时候?亡国的危险就在眼前。日本帝国主义的飞机,大炮,刺刀,铁蹄,跨过一县又一县。中国政府,是聋子,听不见那些在残杀奸虐之下的惨叫;是瞎子,看不见血流成河,染红了的东北;中国的民众,像一群善良的羔羊,在刺刀,监狱的暴力底下,不准他们起来,不准他们抵抗。只有学生,这些热情的青年,红着脸,嘶着声音,开会,演讲,演讲,开会,忘却了睡眠,牺牲了休息,不顾自己,只有一个意念:怎么救中国!五四的时代到了!五卅的时代到了!东北日寇的炮火把这些在球场上,在咖啡馆,在自修室的学生都惊醒起来了。从东到西,从南到北,都有他们天真的面孔和飘扬着的小旗。他们决定了,几千几千的到南京去。去请愿,要政府出兵。……
“呀,什么事呀!……”
大队伍走了过去,街上的人惊慌着。
“出什么乱子么?……”
有些人骇走了,有些人挤过来瞧。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打倒丧权辱国的外交部长!……”
“到南京去?督促政府出兵!”
口号跟着白旗,跟着杂沓的脚步,震天的吼着,走过一条马路,又走过一条马路,向车站流去了。
“学生子大伙儿上南京,要去打日本人了,……”
“呵,这么多人,把蒋介石骇死了,一定要出兵了,……”
“中国的人多,怕什么日本!只要一齐心,像这些学生子们,……”
过去了一个大队,又来了一个大队,四方八面的都来到了,好热闹的北火车站呀。
学生围着学生,看热闹的又把学生围住,讲一些什么呀,等着什么呀!……
等火车。南京开来的车到真茹就停了,听说学生要车,就不开来了呀!警察四处巡逻着,站长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嘿,学生冲进去了,把站长抓着了,站长骇得屁滚尿流,只好下命令呀。……
“哼!不给车,行?打死他!打到铁道部去!……”
“呵!去成了!……”
沉重的,“吱——轧——”,火车的巨轮,从轨道上辗来了,吐着“呜呜”的锐叫,喷着浓的白气,像一匹怪兽,拖着长尾,停在站台边。
舞动白旗,脚步压着脚步,队伍朝车厢跑过去了。
“有什么好看,站开!”警察挥着短棍,在闲看的人群头上晃着。
“不要挤!守秩序!队长那儿去了?……”
“我们是要开的,站长不下命令没有法呀……”怕吃拳头的站役们慌忙地说。
头等、二等、三等、四等车都挤得满满的了,装不下了,还有学生要挤进来。
“喂,让一点儿,透不过气来了……”
“不能再挤了,喊他们再开一趟车吧,……”
“怎么这样没有秩序?……”
“把旗子弄破了,你看……”
“喂,肃静点!……”
声音在声音里叫出来,又在声音里消失,时时都听见女同学的尖叫。
“冲——杀——冲——杀——”火车头的轮子在转动。
“呜——噎——”汽笛尖着声音叫起来。
几十个车厢,几百个车窗,都伸出年轻的脸,黑的头,白的小旗,嚣杂的吼叫从那里送出来:
“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出东北!”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督促政府出兵抗日!”
“打倒×××!”
留在站台上的,挤不上车的同学们,发狂似地挥舞小旗,追着火车去的方向跑去,鼓励着同伴们:
“政府不出兵,你们不要回来呀!……”
“让他们停止内战,一致对日!……”
火车走快了,风夹着煤烟,吹了过来,车里面唱起歌来了,雄壮的歌声,跟着风送到远处。
站里的学生,拖着发酸的腿脚,空的肚皮回去了;明天还要再来的。
看热闹的人也慢慢散开,有些是好远跑来的,好像怀着失望走了。
“哈,学生们真凶,不开车就抓站长,……”
“看这样子政府说不定要出兵了。就是打了部长,司令,也是为国呀!”
“只要肯出兵,就不怕日本人了。中国有几百万兵呀!哼,真是年年招兵买马,……”
……
北火车站又热闹起来。
“还上南京去吗?……”
“回来了,请愿的回来了……”
“看样子请愿不成呢。……”
“唉,秀才不中用呢,赤手空拳……”
“哼,打了外交部长王正廷呢。……”
“也挨了总司令的骂,……”
“一到南京就派宪兵监视了……”
“我早知道是冤枉,年轻人,骗骗就过去了。……”
学生们被押回来了,上海街头的演讲队又多了起来,学校里面也天天请了名人去讲东北的事。
各界名流也向美国发出电报,请他们注意日本的公然破坏凯洛非战公约,请他们主持公道。
“妈的×,资产阶级的走狗,想要我们大家跟着他们去向外国求怜,忘记自己起来反对帝国主义的任务。……”这样在演讲的时候骂了名人们的也听得到。
报纸都同时登载着一些指导学生运动的言论,说是救国不能忘记读书,要听政府的话,政府自有主张,……
但是一些小报,一些为学生、群众自己办的报纸,却登载着一些相反的针锋相对的言论。有人说上海的新闻托辣斯,不特得了南京政府的津贴,连日本的津贴好久以前也领到了的。
学生还是散布在街头,学校里课堂上依然没有人去,无形罢课。
人们还要踟躅在街头,想听点什么,知道一点什么。
五
“喂,那边出了什么乱子了,赶快去看!……”
“哪里?……”
人们挤过来,挤到虬江路宝山路口的报警亭边。
“喂,打架!警察打士兵!……”
“什么事?……”
“妈的格×!什么地方都被你们贴满了标语,这警亭上也来贴,不准!”
地下扯坏了好些白纸上写了红字的标语,五区警局的巡警抓着一个兵士,用木棍劈头劈脑地打去。
“为什么不准贴标语?这犯法吗?日本占领了东北,你不准贴标语,你是甘心做亡国奴!……我偏要贴……”被打的兵士,一手被扭住了,他另一手举起涂面浆的扫帚打过去。
“妈妈的,什么人不准贴标语?亡国奴。打亡国奴!”人群中有人这样喊。
“滚开!不准围在一处,有什么好看?”又挤进了一个穿黑衣,佩匣子枪的巡警,凶神恶煞般对群众吼着。
群众没有退开。
“大家评评理吧,贴标语也犯法么?”兵士的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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