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会

    夜会 (第3/3页)

没有失业的危险,天天还要减我们的工资,加多我们的工作时间,管两部机器的,要管三部四部,要改三日班,饿饭的,起码也有一百多万人。他妈的,他们替我们想过一点法子么?一罢工就派人来骗你,就雇白俄,用巡捕赶着你打,现在一年了,大家既然站在一块儿来纪念“九·一八”,就应该想个法子怎么来纪念……

    李保生也是一个纱厂工人,一点也没有了不起的地方,可是在这时,在大家心里都同他好得很,都觉得这家伙是他们一群里不能少去的一个。大家就喊起好来。

    接着便是演讲了,都争着跑上去,从后面挤着,推开一些人跳上去了。

    “让他上去呀……”

    夜会在这个时候,更严肃了,忘记了中秋,忘记了花生米,连看戏也忘了,只有帝国主义资本家,和他的一切走狗、奴才,摆着各式各样的狰狞面孔站在当前。切肤的痛楚,紧紧箍着,个个都要喊出自己的声音,都要拿起个什么向前去扑灭这势力。

    阿翠和其他一些女工,都滚在这热烈的潮声里,她们也跳上台去破口喊着:

    “我们要团结起来,武装起来,反对帝国主义……”

    全弄里的人都和着她们喊,她们使他们更感到亲切而且敬重起来了。

    小伙子们也跳上台去嚷,妈的个×,看不出都是些能干角色啊!

    后来还是小麻皮想起自己背就的那套话儿,觉得有点痒起来,他才提醒还要演戏呢,问大家要不要看。

    戏开始了。大家都乐着。因为几个人的化装有趣极了。不晓得肚子上塞了一些什么,弄得那样大,带上假胡须,算资本家。小麻皮披一张狗皮披风,跟在高鼻子的帝国主义的后面,他扮的实在不是好角色,装帝国主义的走狗有什么用头。大家都嚷着说:

    “小麻皮,你吠吧!你把那套屁背熟了没有?……”

    “背熟了,我念给你们听吧……”

    “等等,要等到高鼻子生气骂你的时候……好,开始!大家静些。”

    戏开始了。可是底下还是时时嚷,譬如那胡子说:“把那群猪替我捆起来,他以为他们比我的汽车踏脚还值钱么?”于是底下就哄然响起,“×你娘!打死他,打死资本家!”……后来好容易才轮到小麻皮。他打起哭丧脸,拖着鼻涕似地说:“是,是,我的老爷主子!我的亲干爹!我一定要压住民众!民众是什么王八蛋,也敢抗日,我要杀死那些捣乱的,只是,亲干爹呀!你总要收纳我呢……”

    “该死的!该死的小麻皮!抓下这个不要脸的,出卖民族利益的狗来打死他!……”

    李保生装一个老工人又病又伤躺在床上,他还不断地喊:

    “起来呀!伙计们……”

    于是底下更热烈的响应他。后来甚至跳上几个人去,拥着他吼起来,也有几个人跑上去要打那几个。

    戏剧虽说演得不很有次序,却得着拥护,大家都嚷着说:“以后咱们大家都来演戏吧。这日本矮鬼还演得不好,还要凶些才像呢!”

    一直闹到十点钟,才散会,有些人得着花生米了,有些人没有得着,但都一样的满意,像在身体里面加了一些什么东西进去,个个稳健的,怀着快乐的希望回自己的房去,而心里大家都记得,十八号那天一定要参加市民大会去,那是我们纪念“九·一八”的大会。

    一九三二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