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都花街青仙楼

    第一章 天都花街青仙楼 (第3/3页)

  今日,十二位红倌人落了三牌,十二位清倌人只落一牌。

    早事毕,自然是到了启板的时辰。

    聋娘此时站在二楼楼台之上,俯瞰着一楼一位正仰头看着自己的女子,青仙楼凤娘。

    凤娘面貌与聋娘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她艳丽无匹的脸蛋儿上,一双凤眼媚意天成,正嫣然巧笑,端的是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启板?”

    凤娘天生妖媚,声却似莺鸣般清脆。

    聋娘走下楼梯,点点头,虽听不见,但她看得清。

    在这青仙楼,没人敢在她面前说话不清不楚,让她看不真切。

    凤娘也不行。

    “姐姐,今日南胜使臣好像进城。”

    凤娘挥手,自有小厮去门口张罗开门,而她挽着聋娘走到一旁,字字清晰,闲谈杂常。

    “南胜使臣总要待些日子,你记着让师师告休,侯上几日。”聋娘思索片刻,挑了一位最擅琴道的清倌人。

    都说这位新来的南胜使臣喜好弦音,与之前那些明里道貌岸然,却终日流连花街的使臣有所不同。

    “对了,姐姐,昨日新来的雏稚,性子好生执拗!”

    凤娘这才想起,昨夜她掏出五十两白银,买下了芳龄不过十五的娇俏美人坯子。

    “跪了多久?”聋娘听闻新进莺花,眉眼才舒了些。

    “足一夜。”

    “执鞭了?”

    “三十六鞭,我亲自执的,不闪不避,不哭不喊。”

    “三十六……”聋娘读清唇语,略微惊诧,“我去看看。”

    没有雏稚能挨过凤娘的三十六鞭,还能跪上一夜。

    于是凤娘挽着聋娘,转过身朝戏台旁的侧门走去。

    掀开门帘,行过门廊,便是青仙楼后院。

    季离在柴房里,仍跪坐着。

    在他身边,一位身穿怪异黑色道袍的男子,正斜倚着柴堆酣睡。

    男子名叫王有志,是青仙楼的护卫,年纪虽说刚过而立,瞅着总像是更大些。

    本来凤娘命他守着季离,没成想不过半夜,他就打起了鼾。

    别看王有志身穿道袍,那却是他自己花银子找女工缝的。

    而且道袍皆白,何时见过黑色?

    季离是男儿身,却被养父卖到这青仙楼中,端的是无比荒唐。

    可他真没什么好抱怨,只因他本就活不长久。

    从小他就生得俊秀非常,尤其体态羸弱又身形纤瘦,可偏偏朱唇圆润,反而更显得面上无血色的白。

    邻里都说,季离男生女貌,是帝王之相。

    他却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六。

    幼时养父家境本来还算殷实,带着他也寻了好些名医高人,却都是这一句答复。

    活不过十六。

    他今年刚好十五,满打满算,还有一年可活。

    此时,正当初阳升起,屋内渐暖,已是早饭时辰。

    可季离现在不饿,还有点吃撑。

    皆因半夜时分,有一位好心的小婢女端着一整盆热腾腾的菜,偷偷送来给他。

    她说这是乱炖,她最拿手。

    但是当季离用一长一短的筷子,划拉出盆里的半截鱼尾和没几块肉的鸡骨后,心里想着,应该也不算太拿得出手。

    小婢女今年十四,虽说名叫陈圆圆,人却生得一点也不丰满,甚至比季离瞧着还要单薄瘦小些。

    季离吃的很香,陈圆圆就在一旁双手托着腮看他,嘴里时不时还念叨着,姐姐怎么生的这么好看。

    陈圆圆年纪不过将笄。

    单看模样,十四估摸着都还未够,发育可能也稍晚些,身形都还没长开,却已是肤如凝脂,眉目含春。

    本来,都说女大十八变,一切尚是乾坤未定。

    只是陈圆圆的左脸上,偏生有胎记。

    有了这块胎记,也就等于是定下了她的命。

    她的胎记其实不算重,却从左边额头,一直弥散到嘴角。

    眼窝处,最浓。

    季离的视线从没有停留在陈圆圆的胎记上过,片刻都没有。

    这让陈圆圆很是欣喜,庆幸自己选对了朋友。

    在季离捧着盆吃饭的当口,其实柴堆旁的王有志还没睡着。

    他装睡已经有一会儿了,却担心这个新进的苦命女娃被吓到,一直忍着不敢翻身。

    手臂酸麻的他,只希望季离能吃得快些。

    等了好一会儿,细嚼慢咽的季离可算是吃光一盆乱炖,陈圆圆也心满意足的收拾妥当,端着盆出门去。

    本来按季离的微末饭量,无论如何都吃不完这满满一盆的鱼肉,但是实在是架不住陈圆圆的期盼眼光。

    所以,他吃撑了。

    而手臂已无知觉的王有志,刚想眯眼瞧瞧这女娃是不是又跪着,可不要死心眼。

    谁知,却看到季离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烂书籍来。

    季离被凤娘执了三十六鞭,却一丁点儿也不疼,自然是不哭不喊,不闪不避。

    之所以不痛,是因为他虽说纤瘦羸弱,但皮肉却是极坚韧,好似金刚不坏,寻常刀剑难伤。

    而这都归功于他手里捧着的这本无名破书。

    虽说整本书看上去像被水泡过后又被火烧过,卖相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但,却很有用。

    他养父说过,这是他生父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从小就督促他勤练着。

    所以季离每每发病痛苦或是咳血迷茫之际,就会照着书上的动作,一遍一遍的练。

    虽说病没有好罢,但是却也稳定下来。

    本来,他发病的次数从五六岁便渐渐增多,咳起血来也久咳不停。

    到今日,每日咳血两次,每月发病一次。

    比之前总要好上许多,但却并不会活的更久。

    季离,还有一年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