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省城兵变

    第七章 省城兵变 (第2/3页)

成了俘虏的刘建时仍是虎死不倒架,挥着烟枪冲着周洪图和陈德海一个个“日你祖奶奶”,一个个“叛逆”,大骂不休,几次骂得兴起,还试图对陈德海额头再敲上一枪。周洪图怕烟枪伤人,让自己的卫兵硬夺了下来。刘建时便不顾身份地耍起了无赖,倒地大哭,声言不活了,要喝烟自杀。周洪图也不客气,当场取了大烟,请刘建时喝将下去。刘建时接过大烟不去喝,却往地下踩,边踩边骂,“老子不死,老子得让你们这些叛逆去死!日你们祖奶奶,边义夫这杂种都不敢给老子来这一手,你们敢兵变!”陈德海不承认这是兵变,说是索饷。刘建时又看到了一线希望,说,“要钱老子没有,烟土保民公司倒还有不少,刘吴记橡胶制套厂还有些没销出去的胶皮套,你们都拿去卖,卖了钱全算你们的!”周洪图讥讽说,“算了,你留着吧!尤其是那套**的套子,你用得着,你太太多嘛!”刘建时还以为这是场可以讨价还价的谈判,又和周洪图、陈德海商量,“周旅长,陈旅长,你们看这样好不好?你们别闹了,我让你们一人在保民公司入点股!跟老子一起发点小财!”陈德海叹息着说,“刘督军,兄弟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你听听督府门外民众的吼叫声,本省各界要杀你这个罪犯以谢省民!你还和我们来这一套!就是我们放过你,门外的各界民众也放不过你!”刘建时这才怕了,“你们要杀我?你们敢杀我?我是你们的老长官了!”周洪图笑道,“所以,我们不杀你,只代表弟兄们问你要欠饷,杀不杀你由边义夫来定!我们已发电给边义夫了,请他来省上做主。边护军使做主杀你,我们不拦;边护军使做主放你,我们放行。”刘建时又耍起了无赖,倒地大哭,“我日你们祖奶奶,你们引狼入室!你们借刀杀人……”

    接到周洪图、陈德海具名的邀请电,边义夫兴奋难抑,在避难斗士郑启人和王三顺、胡龙飞等人的热情纵恿下,当夜便想应邀率部开赴省城,去救省城民众于水火倒悬。师爷秦时颂及时阻拦了,不冷不热地问边义夫,“周、陈二位旅长来了邀请电,省城各界的邀请电来了么?人家各界绅民派代表来新洪请你了么?”边义夫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看着秦时颂,努力寻求答案。秦时颂并不直接说出答案,把晦涩的长脸一拉,以陆军部徐次长抑或是内阁段总理的口气责问道,“边护军使啊,周、陈二旅为什么要邀请你进省城啊?兵变之前,你知不知晓啊?想做督军就搞叛乱吗?啊?”边义夫怔了一下,马上会意了,“对,对,要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举大事须得心定神定。我知道的。”秦时颂呵呵笑了,“边先生,这就对了,时下须得以静制动。你静下来等两天,这督军的位置也跑不了。周、陈二位现在已骑虎难下,他们如果想做这督军,也能做得上这督军的话,断不会来电邀你进省城主持军政的。你现在不去,一则显示你和他们这场兵变没关系,内阁和陆军部就不能加罪;二则也向本省各界民众表示,你并非一个想抢地盘的军阀;三则可借周、陈之手除掉刘建时——你现在去了,拿刘建时如何办?杀还是放?杀他又如何向上交待?”边义夫心悦诚服,连连点头,“对,对,秦师爷,我看还有一个好处哩,就是吊周、陈二位旅长和省城各界的胃口,吊得他们急了,我这救星才当得稳,日后对周、陈这二位旅长也好指挥。”于是,当即回电周、陈,对“索饷事件”的不幸发生表示理解和同情,嘱其维持城内秩序,保持社会安定。对自己是否应邀赴省城一事只字未提。同时,急电陆军部徐次长,声称刘建时大肆搜刮民财,枪杀数十名无辜学生,在省城激发大规模动乱,大批难民蜂拥逃过西江,翻船落入江中溺毙者甚众,情势极端严重,请示善后办法。

    然而,对邻省野心甚大的督军麻侃凡,边义夫却不敢掉以。轻心,当夜命令四旅胡龙飞的西江守军在西江南岸向上游东江省方向戒备;命令王三顺任三旅代旅长,率三旅挺进西江,以郑启人教授为向导和内线,做好随时过江接收省城的准备。刚想到麻侃凡,麻侃凡的电报就到了,电称:“惊悉贵省省城发生严重兵变,腥风骤起,血雨飘飞,生灵涂炭,乱兵纵火焚城,贵省前大都督黄会仁先生极是焦虑,泣请我东江省军前往救援。事关国泰民安,且虑乱祸蔓延我省,弟拟征得陆军部同意后,就近派兵一旅前往平乱安民,恐贵部生发误会,先予周知。”边义夫看罢电报就急眼了,怪秦时颂误他,又要连夜进军省城。秦时颂仍是坚决地阻拦,“不可!万万不可!边先生,刚才你还说要心静神静,如何又静不下来了?你想想:不经徐次长和段总理同意,麻侃凡敢把一个旅派到我们省城来么?而徐次长和段总理又如何会同意麻督军的队伍开到我们省来呢1麻侃凡、黄会仁均非北洋旧人,亦非段之嫡系,且和南方孙文藕断丝连,徐次长、段总理岂会让他们插手我西江省事务?中央要派也只能派你,你是西江本省军队,新洪护军使署又是中央直辖,你急个什么呢?!”边义夫虽觉得秦时颂说得有道理,心里还是百爪挠心,就如同对着一块好肉,别人的眼睛已盯上了,自己却要强忍着不吃,感情上实是做不到,只得苦笑,“秦师爷,你说的道理都不错,可我静不下来呀!”秦师爷拿出一盘围棋,“和我下棋吧!”边义夫不想下,又拿起麻侃凡的电报,“师爷,你看看,这麻督军意思很明确呀,两点:其一,想进省城,趁机把他的势力扩大到我省;其二,把我当作了他的对手。所以才先礼后兵,叫我不要误会。”秦师爷已摆好棋盘,“所以,咱们下棋。我原来还想,你边先生该咋去对陆军部说这进军省城的正大理由,现在不要你来说了,麻督军已代你向陆军部说了。陆军部接到麻督军的电文,就会疑到麻督军、黄会仁和兵变的关系,就更不会让麻督军进我们省城了。来,边先生,咱们就一边下棋,一边等着陆军部的电令和省城各界代表来请吧。”

    嗣后的局势发展证明,秦时颂说准了。只要和皇帝无关的事,秦时颂判断总是很准。次日上午,省城方面来了三批代表,第一批是省议会议员团,第二批是省城各界绅耆代表团,第三批是陈德海亲自带队的兵变军人恳请团。三批代表光临时,边义夫热情接下,其后都让秦时颂和手下弟兄先予接待。抱歉地声称自己太忙,须得先处理掉急须处理的要务。议员团赶到时,边义夫的要务是教训新洪禁烟局总办毕洪恩,令其进二步严厉禁烟,将收缴到的地产烟土当众焚毁。边义夫态度激烈,声音很大,在会客室等候的议员们全听到了,议员们想着刘建时以烟害民祸军,心里无不赞叹边义夫官格人格之双重伟大。绅耆代表团莅临时,边义夫办的要务是布置发还当年的讨逆公债,敦敦告诫军需局长,民为国本,举凡军人均要爱惜民财、民力、民心,要将债款一一亲自送到债权人门上,并致护军使署表彰状和自己的照片一帧,以示感谢。绅耆们都受了感动,以为民为国本及那民财、民力、民心便是边义夫的四民主义,纷纷不约而同地信仰了四民主义。陈德海兵变军人恳请团赶到时,边义夫办的要务是批发民国五年十月的军饷,一箱箱大洋被一位位弟兄热汗淋淋地从庶务处地库扛出去,装到车上拖走了。陈德海问发洋的庶务处长,这发的是哪个月的饷?庶务处长说,“十月份的嘛,我们新洪护军使署从没拖过弟兄们一天的饷!我们边护军使又没养十个太太,几十个孩子!在桃花山最困难的时候,边护军使把家里九百两银子全拿出来劳军,连自己的马都杀给弟兄们吃了!”陈德海听罢,泪水直流,仰天长啸,“刘建时,你这帝制罪犯不垮台没有天理啊!”

    忙罢这些“要务”,边义夫才笑呵呵地集体接见了省城这三批求他去做督军的代表们。这真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这么多人求你去做官!你不去就是不给人家面子,就是不顾民众死活!真是没办法呀!真是!边义夫压抑着心中的极度愉快,冲着众代表摊手苦笑,“兄弟是中央简任官员,并不能随意行动。对本省各界这番盛情,兄弟心领了,兄弟感动了,兄弟向诸位,也向本省两千一百万善良而伟大的国民鞠躬致敬了。然他……的而,兄弟尊重民意,尊重诸位,也仍要尊重中央啊!诸位知道,兄弟是当今内阁段总理的学生,是陆军部徐次长的朋友,段总理和徐次长不允诺,兄弟岂能自说白话随你们到省城去呀?”陈德海和代表们便七嘴八舌说,“我们已给中央发了吁请电文!”“对,对,我们就是要请边护军使北上省城主持军政!中央想必已经知晓!”边义夫仍是摇头不止,“可兄弟并没接到中央的电令啊!”陈德海急了,“边护军使,您再迟迟不肯动身,兄弟怕东江督军麻侃凡兵临省城啊!这麻督军一直想插手我省事务啊!一直想让原大都督黄会仁到我省当他的傀儡督军啊!”边义夫脸一拉,“那我问你:你和周旅长手中的枪是吃素的么?能看着麻侃凡进本省省城么?能看着黄会仁这卖省求荣的贼人替麻侃凡做督军么?连省人治省的道理都不懂了?你也要卖省求荣呀?啊?”陈德海直抹头上的冷汗,“麻督军的队伍真过来了,我和周旅长当然要打,坚决打!可边护军使,您想必也知道,我们这是什么队伍呀,欠饷欠了一年多,谁还愿为省上卖命啊!”边义夫挥挥手,“只要是武装护省,军饷赏金本护军使俱可如数拨付!陈旅长,你可以告诉省城的弟兄们,本护军使决不会亏待任何一位爱省保境的弟兄!”

    正说着,陆军部徐次长亲自具名的电令到了,边义夫接过来看了看,便要电报兵当着陈德海和众代表的面念,电报兵便念了:

    新洪护军使边:绝密。十万急。尔电收悉。省城非民变而乃兵祸,背景离奇,恐与东江麻某、黄某有关,待查。

    尔部近在隔江,何以如此不察本省情势?有负段总理厚望矣。现令尔火速率部进驻省城,即行兼署督军职,厉查兵祸,平乱安民。段总理昨谕:刘建时昏聩贪婪,酿发兵变,已明令革职查办;兵变祸首陈、周二人,尔可先行相机处置,俟内情澄清后再做决断。总理、总长、国家皆寄厚望予尔也。

    电令念罢,代表们一片雀跃欢呼,护军使署大客厅势同沸粥,许多议员、绅耆泪水直流。兵变祸首陈德海却白了脸,呆呆地立在边义夫面前,神色茫然。边义夫满面笑容,双手高举,频频向欢呼的代表们挥手致意,待得沸粥复如止水,方才宣布道:“中央既有明令,各界如此错爱,兄弟无话可说,兄弟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即刻率部赴省,救民于水火!”代表们又是一阵更加热烈的欢呼。

    边义夫注意到兵变祸首陈德海的神色很是不安,在代表们的欢呼声中拉过陈德海的手,倍加亲切地安慰说,“陈旅长,你不要怕,也不要胡乱去想,中央现在尚不知索饷实情,麻侃凡别有用心,肯定又向中央进了不少谗言,中央对你和周旅长许是有些误解。好在是兄弟做了督军,是兄弟相机处置,这就好办了,兄弟保你和周旅长平安无事!兄弟就是拼着得罪中央,得罪段总理和徐次长,也得为你和周旅长挣个清白公道!刘建时是自己找死啊!此贼不死,省无宁日!你们是顺应民心干了件大好事呀!”陈德海大为感动,膝头一软,当着众多代表的面就要往地下跪,“边督军,兄弟和周旅长日后就靠您了!”边义夫奋力搀起陈德海,“陈旅长,起来,起来,不要这样,你和周旅长靠兄弟,兄弟靠谁?不还得靠你们各位袍泽么?兄弟爱护你们这些袍泽,你们要爱护手下的士兵,而我们的士兵呢?则要爱国爱省爱民,如斯则国可强也,省可富也,民可乐也。”这话不但打动了陈德海,也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位省城代表,一位仁义将军和一支仁义之师的巍然形象,在未进省城以前便兀然耸立于省城代表们面前。

    边义夫的队伍是唱着雄壮的《满江红》,打着“不扰民,不害民,专为民,专保民”的丈二红旗进的省城,时为民国五年九月二十九日上午。那日,劫后之省城万人空巷,欢迎边军的省城民众几达十万,从聚宝门经共和大道一直迤逦至庙前街督军府门前。边义夫一身戎装,骑在一匹枣红马上,不时地揭下军帽向大街两旁的省城民众摇动致意。为边义夫牵马扶蹬的,恰是那三等马夫钱中玉。途经三堂子街“怡情阁”大门前,一些认识钱中玉的姐妹便惊奇,见那当年常吵嚷着剿匪的钱旅长也穿着四民主义的军褂,且为其欲剿之匪边义夫牵马扶蹬,便讥讥喳喳议论起来,道是这新来的边督军厉害无比,法力无边,什么妖魔鬼怪都能降服。还有几个或识得或不识得新督军的姐妹,向马上的新督军飞着爱意无比的吻,娇叫着,要新督军得空来耍。边义夫全当没看见,也没听见,只把手上的军帽笼统地冲着“怡情阁”门前一挥,便把目光转向了别处,很神圣的样子。三等马夫钱中玉小心地提醒说,“边督军,姐妹们在唤您呢!”边义夫脸上笑着,脚下使狠,在钱中玉头上踢了一脚,又把手中的军帽扬向了“怡情阁”对面的肉饼店,冲着肉饼店老板继续表演自己的神圣。

    进了督军府,见了一脸沮丧且老迈不堪的前督军刘建时,边义夫的心情益发愉快,极是和气地上前问候道,“刘老帅别来无恙乎?”刘建时呜呜哭了起来,眼泪鼻涕都下来了,拉住边义夫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边少帅,别提了,别提了,我这儿有恙啊!他祖奶奶,他们兵变呀,把我关在这里两天了,连大烟都不许我吃!”边义夫马上问身边的一旅旅长周洪图,“周旅长,你们怎么不许老帅吃烟呀?就是明天杀头,今也得让老帅吃个够嘛!你们都是老帅的老部下了,又不是不知道,你们老帅除了女子,银子,也就好这一嘛!”周洪图解释说,“边督军,不是兄弟不许这老狗吃,是这老狗太凶恶,甩着烟枪乱打人,连陈旅长都被打。了。”边义夫不听,命令道,“去,给老帅拿烟枪,让老帅吃,烟也拿好的,地产烟就不要吃了,拿大鸡牌!你看看,老帅现在多可怜,浑身的眼泪鼻涕,如何与我谈公事?”周洪图去拿烟时,刘建时可怜巴巴地看着边义夫,“边少帅,你不是要杀我吧?”边义夫说,“刘老帅,你是中央特任的中将军政长官,兄弟岂能随意杀你?段总长只说对你革职查办。”刘建时道,“这我知道,我认了,我还是怕有人杀我呀!周洪图这逆贼说了,我一出督军府的大门,就会被人撕碎。”边义夫像安慰一个吃了惊吓的孩子,“不怕,不怕,总是有我嘛!”刘建时这才放了些心,“边少帅,那老哥和你十个嫂子就拜托你了,老哥也老了,就是手下这些逆贼不兵变,老哥也不想干下去了。不是老哥现在讨好你,兵变前几天,我还想向中央荐你为本省督军哩!不信你去问你八嫂小云雀。”边义夫笑道,“兄弟相信,你刘老帅的为人,咱省谁不知道?”这时,烟枪和大烟都拿来了,边义夫让刘建时好生吃着,自己带着随员和周洪图、陈德海到了门外商谈机要。

    周洪图一到门外便说,“边督军,这老狗得杀掉,除恶尽,免得他日后卷土重来和我们捣乱。老狗已经说了,要回东江省老家归隐养老。边督军,你想呀,麻侃凡能不利用这条老狗?老麻利用黄会仁,能不利用刘建时?”陈德海也赞同说,“是的,边督军,恐怕要杀呢,此贼民愤太大。”边义夫沉吟着,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了师爷秦时颂。秦时颂说,“边先生,刘建时按理说应该除掉,只是须中央说话才好。”边义夫暗想,中央岂会明令处决一位下野的省级军政大员?沉默片刻,决定道,“还是让刘建时这厮回东江省老家归隐去吧,手中无军,谅此人也掀不起几多涟漪,不过是另一个黄会仁而已。况且兄弟信佛,最恶乱杀,可杀可不杀的生灵,仍是不杀为好。我们就权当放生了一条老狗吧。”周洪图仍坚持,“边督军,兄弟只怕这老狗进山之后就会变成狼啊。”边义夫笑道,“那我宁可日后打狼,决不今日打狗。”

    率着周洪图、陈德海、秦时颂等人再回厅堂,刘建时已过足烟瘾,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精神好多了,见边义夫等人进来,忙坐正了说,“抽了这几口,爽利多了。”边义夫在刘建时对面坐下,也让周洪图等人坐下,对刘建时说,“老帅爽利就好,我们的公事就好谈了。”刘建时说,“也没啥要谈的,你少帅来了,老哥我带着十个太太走人就是。”边义夫和气地笑道,“你一走了之,兄弟我咋办呀?本省地皮被你老帅刮掉边义夫的队伍是唱着雄壮的《满江红》进的省城,时为民国五年九月二十九日上午。为边义夫牵马扶蹬的,恰是那三等马夫钱中玉。三尺有余,兄弟如何去填?”刘建时听出了这和气话头里的不善,“边少帅,你这是什么意思?”边义夫面上的笑容收敛了,指着周洪图、陈德海两位旅长道,“他们弟兄此次嚣闹原为索饷,老帅既卖烟土,又收花捐,还办了刘吴记橡胶制套工厂,挣下了金山银山,就好意思让兄弟这四民主义的穷督军替你还账?”刘建时惊问,“边老弟,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还清两个旅的军饷?”边义夫点点头,明确道,“对,省城两个旅五千三百号弟兄欠饷一年零一个月,每月饷金一万三千四百元,共计十七万四千二百元,这是一笔账,你老帅得给兄弟留下来,让兄弟替你清掉,免得日后弟兄们和兄弟纠缠不清。还有一笔账,就是省城花捐。你老帅可真有手段,也真做得出来,才民国五年,你的花捐已预收到了民国二十年,兄弟以后吃什么?兄弟现在统一了本省,手下队伍四个旅十个团,袍泽弟兄逾一万两千之众,难道都去吃观音土不成?你老帅也是带兵的人,就忍心么?就是你老帅忍心,兄弟也不忍心!所以,六十二万花捐,你老帅也得给兄弟留下。”刘建时失声大叫起来,“边义夫,你不要讹我,就是砸锅卖铁我也没有八十万!”边义夫笑道,“真没有,兄弟也不能逼老帅你砸锅卖铁,你先不要叫嘛。”刘建时这才又松了口气,光着脚从烟榻上扑下来,紧紧攥着边义夫的手,“边老弟,我知道你心善,老哥我代表你十个嫂嫂谢你了!”

    边义夫却把自己的手从刘建时的手中抽开,冲着门外一声喝,“传财政司李司长!”省财政司李司长进来了。边义夫问李司长,“刘建时将军在比国银行和本省银行存款有多少?”李司长禀报道,“回边督军的话,计有美元、比元、英镑等外币多种,合我国现洋二十二万五千元,本省银行、钱庄另有存款五十万,昨日已按边督军的电令分别予以冻结、没收。”又解释了一下,“本省银行、钱庄之存款是没收;比国银行只可冻结。取款须刘建时签字具名。”边义夫说,“好,现在就请老帅签字吧!”刘建时像傻了一般,呆呆看着边义夫,下意识地接过李司长递上来的笔签了字,签过方觉得不对,把笔一摔,去抢李司长手上的文件夹。李司长闪身躲过,刘建时便倒地大哭。边义夫于刘建时悲绝的哭声中大声宣布,“老帅,这些存款只有七十二万五千,尚欠七万五千,刘吴记橡胶制套工厂兄弟只好没收抵账了。老帅如仍要此厂,就请于十日内凑足七万五千送省财政司。”刘建时面对着自己个体经济的总崩溃,不管不顾地绝望大骂,“边义夫,我日你祖奶奶,你是要我的命啊!周、陈二逆还只是要饷,你狗日的是要我的命啊!这七十多万是,老子一生的积蓄啊,是老子和十个太太的养命钱啊!”就地抱住边义夫的腿,“边少帅,你不能都拿走,我给你老弟一多半,给你四十万,是给你,不是给他们……”陈德海走上前去,讥笑道,“刘建时,如果我们边督军也像你老狗这样贪财,今也不会这样站在你面前了!边督军为了招兵可以毁家,困难的时候连自己的马都杀了给弟兄们吃,你呢?恨不能喝兵血!”刘建时就地打着滚,“陈德海,我日你祖奶奶,你们合伙坑我!你们合伙坑我呀!你们杀了我!你们杀了我吧……”

    边义夫看到刘建时这等无赖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厌恶与心酸,想着当年找这厮求助讨伐钱中玉,这厮大谈**套子和科学的关系,想着这厮当年终是做过不太坚定的“主和派”的,今日却落到这步田地,不禁动了侧隐之心,深深叹了口气,对刘建时说,“老帅呀,你快起来吧!又哭又滚,像什么样子?你不怕丢脸,兄弟还怕丢脸呢!这样吧,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兄弟也退让一步,欠的那七万五千就不再向你讨要了,刘吴记厂还是你和你十太太吴飞飞的,你要办下去便办下去,不愿办了,盘出去变现也随你。”说罢,再不愿和刘建时哕嗦,命令周洪图派人保护着刘建时回刘府,去安度幸福的晚年。刘建时仍是躺在地上不起来,且哭骂不止。边义夫厌烦地挥挥手,周洪图会意地让自己的两个卫兵强力架着刘建时出了门。

    立在门,看着刘建时哭骂着离去的凄苍背影,边义夫心中感叹不已:刘建时说到底不过是个贪财而愚蠢的乡间老叟而已,让人惊奇的是,就这么一个愚不可及的乡间老叟,宣统三年竟会率一协新军光复省城!竟会以血腥手段统治西江省达五年之久!中国军政之不堪,由此可见一斑。现在,这个乡间老叟终于完了,嗣后,该叟只有在悲凉的回忆中才会想起自己曾经是个很有钱的督军。是的,曾经是。民国五年九月二十九日后,该叟既没有钱,也不是督军了。念想及此,边义夫不禁警醒起来,在一5里悄悄告诫自己,该叟的教训必须汲取:宁可不要钱,不能不要兵;宁可没有钱,不能没有兵;对一个处在动荡国度的中国将军来说,再也没有比兵更重要的资本了!有兵就有钱,就有权,就有一切!因此,当王三顺建议边义夫对刘建时的欠饷不予认账时,边义夫踩都没睬,而是大张旗鼓把从刘建时那掠得的十七万多欠饷一分不差地全一次性发了下去,且在发还欠饷的大会上演讲了四民主义,一旅、二旅的五千三百多号弟兄,就此认识了一个父兄般的伟大将军。

    三日后的一个风雨之夜,乡间老叟刘建时先生包了一条东江省的商船,装上自己大大小小十个太太、二十三个孩子并若干金银细软,沿江而下,悄然无声地去了东江省省城。该叟走得极突然,也极蹊跷,此前既没和边义夫打招呼,也没让周洪图、陈德海两位旅长知道,连刘吴记橡胶制套工厂都未及甩卖,说走了就走了。按边义夫的设想,该叟走是一定要走的,却不会这么快,起码要处理掉刘吴记橡胶制套工厂,此叟如此贪财,断不会扔下这一注好银子不要就走。刘建时竟然没要就走了。这就让边义夫警觉起来,认定这其中必有文章。深入一查才知道,果真有文章。接刘建时的船是东江省督军麻侃凡派来的,船上水手役工皆为麻侃凡部武装弟兄,船上竞装有火炮、机枪,过老虎山炮台时,拒绝停船受检,还向炮台开了几炮。据老虎山炮台的弟兄禀报说,那夜风雨很大,东**船速度颇快,炮台还击贼船时,贼船已远离了炮台射程。

    师爷秦时颂闻知,顿足叹息说,智者千虑,仍有一失!秦时颂告知边义夫:他极担心老狗变狼,已嘱查子成劫杀该叟,本想于刘建时公开离去时趁乱动手,却不料,麻侃凡竞走到了前面!秦时颂断言:“该叟此去东江,且得麻侃凡如此重视,我西江省就此多事了。”边义夫默默无言,沉思良久,才下令各部进入全面戒备,以防不测。秦时颂又提醒,“不仅军事,政治上也要防一手才好。如今,前大都督黄会仁、前督军刘建时都聚集东江。东江督军麻侃凡拥兵逾万,滑头无比,做着北京的督军,唱着南方的高调,谁都无奈他何。北京政局趋稳,麻某会要挟北京方面剿你这个匪;南方得势,麻某便会举南方旗号讨你这个贼。黄会仁正是麻某对南的幌子,刘建时便是麻某对北的招牌了。”边义夫心里烦乱,脸上却绝无表露,只说,“秦师爷,你的话不无道理,然他娘的而,也正因为这样,北京才不会相信麻侃凡的鬼话!我就不信段总长、徐次长会让这滑头督军剿我!”秦时颂仍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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