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帆正举

    第一百六十二章 帆正举 (第3/3页)

人,若要将他们全部送过长江……只怕城中运力实在难以为继。”

    “此事我楚家可为相助!”

    得知少卿并非临阵怯战,而是另有深谋远虑。楚夕若登时转嗔为喜,不顾眼眸兀自微微发红,便脱口而出道:“不足运力,可先将楚家之中楼台屋榭拆毁,用来补充船只之数。”

    “倘若依旧不够,便用银两向城中百姓赎买,务必保证木料充足。”

    少卿轻点点头,二人四目而望,彼此心意可谓相通。如今一桩心事尘埃落定,当下话锋一转,又对贺庭兰道。

    “情势紧迫,我打算从明日起,便开始将部分百姓送往江南。只是那边局面不可无人主持,二哥,能否请你先一步渡过江去,坐镇沿岸执掌大局?”

    “少卿。”

    贺庭兰微微一笑,如何看不出他的一番良苦用心?但却还是一口回绝,说自己身为朝廷官员,只要城中尚有一人未曾离开,便须始终恪尽职守。怎可率先离开,独将合城无数百姓留在江北?

    他又道:“再者,我向来手无缚鸡之力,一旦在对岸突发状况,恐怕着实难以应对。大哥身经百战,素来勇武至极。还是请他先带部分兵马,一同前往江南照应。”

    见贺庭兰言辞坚决,少卿亦知再劝无用。便依其所言,转将此事托付给杜衡处置。而后面色竦然,向众人抱拳为礼。

    “此番南渡绝非朝夕数日之功,在百姓尽数撤离之前,义军还应继续严防死守,勿被宗弼抢先一步攻破城墙。”

    “我知此战势必艰难,可合城数十万口性命皆在我等一肩之上,万望诸位与我一道,共令此事得以成功。”

    早前江夏城前一战,少卿只身同金兵奋勇搏杀,乃是无数之人有目共睹,那也自然对其极为服膺。如今闻听此话,顿教轰然称是之声此起彼落,放眼摩拳擦掌,尽是一派群情激愤。

    自翌日起,便由贺庭兰统筹全城船舶,不断将人送往对岸。而如此大张旗鼓之举,时候一久难免遭金人察觉发现。虽不迭派遣战船溯流而下,但好在江心有白大有等人预先设置铁索,总算未能造成实际损失。

    另一边厢,宗弼复得援军驰援,亦把军寨再度前移,便驻扎在江夏城下。每日不断大举来攻,只因城上守军殊死抵抗,这才迟迟未有进展。饶是如此,义军伤亡也同样惨重至极。一连数天下来竟至损失近半,即便犹能上墙防守之人,也大多遍体鳞伤,满脸疲惫不堪。

    少卿心急如焚,实不知若照如此打法,城池究竟还能坚守几日。这晚刚刚暂退金兵一轮攻势,便风风火火前往江夏府衙,想要看贺庭兰这边业已进展到何种地步。

    不过甫一踏进门来,他便见兄长正被数十人围在公堂,似在彼此争执不休。

    “二哥!这又是怎么回事?”

    待再走近几步,少卿不由微微发怔,终于看清眼前竟是一干垂垂老矣之人。为首一名年逾耄耋者正颤抖着双手,紧紧抓在贺庭兰腕间。

    “诸位的苦衷,庭兰自可理解!”

    如今贺庭兰正焦头烂额,早已无暇理会少卿。远远朝他颔首示意,便又继续苦口婆心道。

    “只是一旦城破,诸位的性命定然无以保全!庭兰恳求各位,还请……”

    “贺大人!”

    那老者两眼混浊,激动关头一指周遭同来之人,哆哆嗦嗦,连声哀求道:“我等老朽代马依风,纵然果真被金人所杀,也实不愿临终客死他乡,做个漂泊无依的孤魂野鬼。”

    他话音刚落,便引来跟前众人哭诉纷纷。皆求贺庭兰只管将自己留在城中,独独不愿乘船前往对岸逃生。

    少卿恼这些人食古不化,阴沉着脸正要发作。可转而见众老者鸡皮鹤发,皆两鬓苍苍,又只得将口内话语生生咽回肚中。对此贺庭兰亦实属无奈,唯有请他们暂且回家,待稍后再来另行商议。

    “二哥!”

    不多时,公堂中只剩下兄弟二人。少卿正欲开口,却被贺庭兰连连摆手打断,身心俱疲般瘫坐椅上,慨然苦笑着道:“放心,此事我自有打算。”

    “是了,当前城上守备状况如何?”

    少卿眉关深锁,先为二人各自斟满一盏清茶,遂把近来情形如实道来。

    贺庭兰听罢忧形于色,将剩下半盏茶水撂在案上,俄顷稍加思索,终于笃定决心道:“再有一日!等到后天一早,便可令守军全部乘船撤离!只是在此之前,还需少卿你与众位英雄好汉竭力坚持。”

    “二哥,我打算放弃外墙,转而固守内城。”

    少卿心念电转,知在金兵连番猛攻过后,眼下江夏外围城墙皆已摇摇欲坠,想要再行坚守,终归绝无可能。唯有退居内城,或许尚有一线转机。又道可在内外城间布设硫磺硝石,一旦敌军闯入,则趁乱各处点火,至少能延缓宗弼半日攻势。

    连日奔波操劳,早已使贺庭兰心力交瘁,眼中条条血丝勾连。

    他眉宇间微露哂然,只道凡属军中之事,只要少卿自觉妥当,便大可照直去做,不必刻意向自己知会通传。

    “少卿,这可真多谢你了。”

    兄弟二人贴近而坐,贺庭兰长叹口气,将少卿一只右手轻轻攥在掌心。外面皎皎月光如水,洒在其人鬓角之间,依稀似在上面平添数许沧桑白发。

    “若没有你,我真不知江夏今日会是怎样一副局面。”

    “二哥,咱们兄弟之间何必如此见外?”少卿心头一懔,只觉兄长手心潮湿温热,如有无限融融暖意。

    “是了,你说的对极。”

    “少卿,你还记得南阳之事么?”

    贺庭兰微微一笑,又将双目轻阖,遥遥回想起兄弟三人初见之际,那也当真恍如隔世一般。

    “彼时若不是你与大哥仗义相救,我又如何逃得过旁人存心非难?只怕即便能活下命来,也非得被好生羞辱一番不可。”

    “如今你与大哥,一个领兵陷阵,驰骋沙场。一个统率江湖,号令万人。独独只有我……却还依旧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扪心自问,实在有愧大丈夫堂堂七尺之躯。”

    “二哥……”

    少卿神情微妙,总觉他话里话外颇多古怪之处。而许因同样暗感失言,贺庭兰不由连连摇头,再加远处已良久不见传来喊杀之声,当下话锋一转,劝少卿不妨先回楚家稍事歇息,好为明日养精蓄锐。

    “夕若姑娘这几日一直忙于赶造船只,少卿,你总该前去看看,免得寒了人家的一片真心。”

    兄弟俩携手出门,一路来到府衙之外。耳闻兄长敦敦善意,少卿自然满口称是。又彼此互道珍重,约定两日后于城中码头相见。

    夜色深深,寒意刺骨,几处迷离心境,且寄月下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