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故事

    四合院的故事 (第2/3页)

一点错!”

    大伙问:“你这知识分子也信左青龙右白虎这一套?”

    柳兰说:“北京季候风春夏是东南风,厕所有味自然散播到院子里,夏天人们又开门开窗,能不满院臭吗?古人修四合院是按八后天八卦的方位修的。北边是立武位,一定垫高,南方朱雀东方青龙,应是水道流通处。先人把厕所压在西南角,说是镇住白虎星,因为西南是王鬼……”说着说着眼也自己一惊,呆住了,停了一下说:“原谅我放毒,我认错……”

    刘师傅说:“咱说好,谁要把柳兰的话打小报告我日他祖宗,她是为解决问题才说。柳兰你说怎么办吧!”

    柳兰说:“没别的办法,把厕所搬回西南角去!春夏东南风,有味往西北散,冬天西北风,有味往南散,院子不会有味。而且那里必定有下水道,也不会再有不泄水的毛病,也不会有味了。”

    众人一致叫绝。可刘师傅说:“这个厕所,是那位头头出主意搬到东边来的,这一来不丢了他的面子。他能干吗?”

    柳兰说:“那我就没办法了,连这个主意你也千万别说我出的。”

    才欢腾起来的工人们,又蔫了。孙平眼珠一转说:“走走,吃饭去。船到江心自然直,没有活人叫尿憋死的!”

    第二天是星期天,大家休息了。第三天上了班,大家正要开会,侯主任突然急如星火地跑了来说:“行了,别开会了。首长下了命令,叫立刻把东边的厕所拆了,盖到西边去!”

    大家一听,都莫名其妙,怎么造反派大人忽然主动要搬厕所了呢?

    人们拿着工具去四合院拆厕所,叫我俩给他们推砖推灰,推到门口就卸下,不许我们进院子,为的保护首长安全。路上正碰上一群造反派往胡同里看大字报,那是张才贴上不久又被撕毁的大字报,标题是:钟于江的反革命罪行必须清算;下边写道:“日从东方出,日出东方红,这是人人都知道的真理,东风压倒西风,这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铁的规律!可是钟于江狗胆包天,竟敢故意把厕所由东边搬到西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对这样的反革命罪行是可忍孰不可忍……”

    下边赫然写着作者的名字“全无敌。”

    柳兰小声说:“这个字体很熟,我见过!”

    我也觉得熟,正想猜测一下,忽然孙平提着一桶灰走过来,冲我们厉声喊道:“臭老九,干活去,造反派们展开路线斗争,有你们什么事?滚!”

    二

    *****过去以后,我和柳兰被落实政策,重操旧业,有时开知识分子座谈会之类常常碰到,我才发现,她不仅很爱说话,而且很会说话。只是她说话总不离开一个中心题目:“要保护和抢救四合院”!去年又碰见时,她就对我说:“我要对现有的北京四合院做一次调查,看看还剩下多少?破坏到了什么程度!你知道哪里有保存较好的四合院,可以给我提供点线索。”

    我告诉她一处四合院的地址,是我五十年代住过的。在西楼大街,这是某位王爷的“小府”。“小府”者,王爷侧福音的府第也。不像正式王府那么气势轩昂,带有太多的衙门气。小巧玲珑、精致素雅,垂花门外种着几树碧桃,垂花门内一样的妙手游廊,庭中两树西府海棠。到春天开得如霞如烟!三间正房,东西厢房全出厦,两边耳房前还种了翠竹巴蕉,几间后照房已切出去卖掉,从耳房那里削断了,我租的是垂花门外三间倒座房。这里原是外客厅。虽然不见阳光,可很敞亮。瓷砖地,四白到底的墙,窗隔纸仍然糊纸,可中间一块大方玻璃。主人家姓包,是位六十开外的老太太。和她同住的是她女儿叫玉茗,也有近四十岁了,还有一个外孙和一个外孙女。虽然多年不知主人有无变化,但我想这四合院是不会消失的。

    柳兰听后,同意去调查,她说要办个手续。一个学术单位或是学校是无法进行调查的。如果住的是一位高级干部、警卫人员决不许你进门。理由是“保护首长安全”。如果是普通老百姓,人们会讨厌你干扰了他们的生活,对你拒之千里。最好的办法是找房产管理局。开一个证明信,证明她是房产局派来调查住房安全情况的,这样才畅行无阻。她是这个局的顾问之一,办来并不困难。

    过了一个星期,她打电话来,说是一切办妥,房管局负责人很支持她的研究计划,特别和那里的街道委员会打了招呼,要他们多加协助。

    第二天柳兰就乘着一部吉普车来接我了。我说:“你好大派头!”她说:“不,这位司机是业余摄影师,兼为学院拍些资料照片,所以他开车一起来了。”

    骑自行车骑惯。屁股底下一冒烟,马上那自我感觉就有点晕晕乎,似乎自己的身价也随着座下交通工具的升格而涨价。吉普车开到西楼大街,戛然而止,司机问我,“还往哪里走?”我往窗外一看,不禁暗自叫苦,十几年没来,叫我上哪儿找这个小府去呢?迎面而立的是个二十来层高的“西楼大酒店”,米黄色花岗岩墙壁镶着深茶玻璃,门外水池花场,颇为壮观。而距酒店大厦不过一箭之地,却又是一间矮得比吉普车差不了二尺的小木棚,木棚上用五颜六色画了许多眼睛,招牌则是“港妹发屋”。小府哪里去了呢?我正冲着街景发怔,从身后转过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士,按北京的新习惯,应称“女师傅”。“女师傅”冲我点点头问到:“你们是房管局调查组的吧?”

    “嗯?”柳兰在一旁插嘴说“是房管局的。可不是调查组。”

    “找一〇三号四合院对不对?我正等你们呢,随我来吧!打昨天我就听说你们要来了。房管局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街道委员会……”

    这位女师傅口不停腿不停,一直把我们领到酒楼两侧,发屋背后,转过一道广告牌,一〇三号缩在广告牌后边,显得又矮又旧,灰鼻子灰眼。幸亏檐下有砖雕,那上边“桃园三结义”刘关张三位仍坚守岗位没动地方,不然我真不相信这就当年我住过的那栋小府。

    走进门楼,看到原本是侧座房东山墙的地方开了扇小门,女师傅伸手一让说:“请屋里坐。”我们听命令而入。屋里很黑,乍进去看不清,女师傅最后进门,随手就拉开了灯。我们发现上了当——这是我当年住的三间房中最小的一间,如今砌了道墙与那两间分离了。总共有八九平方米,却放了两个双层床,一条桌子,四个箱子,两只椅子,水缸、碗橱、柜。我们别说坐,连站也站不下。

    “您不是调查吗?看看吧!”女师傅指一下四周说,“我五口人,到晚上除去上下层床上睡满,还要搭个地铺。拆迁以后,我们家不增加居住面积行吗?你们来一回调查组换一回人,没有一个说句痛快话的。你们今天再不说句痛快话,就别走了。你们表个态,将来大楼盖好分我几间?”

    “大楼?什么大楼?”柳兰满脸的“莫名其妙”,“谁给您分房?”

    “嘿,还给我装傻充愣?”女师傅冷笑道,“你们是房管局派来的对不对?”

    “对呀?”

    “你们的目的是看看现在住的怎么样?拆迁以后分配多少间楼房对不对?”我告诉你,分配少了我可不搬。挤了半辈子,赶上拆四合院了还不给扩大,我等到多咱?

    “您这可误会了,我们不是……我们是……”

    柳兰越着急越解释不清,我正要替她帮腔,忽然身后有人敲窗户。回头一看,一位六十开外的老头正冲我招手:“来,来,我跟你谈点事。”

    我走到院中。这是位红光满面,慈眉笑眼,衣冠不正,说话和气的老头。一见我就慢声慢气地说:“您来半天了,站累了吧?到我屋坐一会儿?”说完并不等我同意,拉着我的手就进了倒座房的中间门。这就是二十年前我住进的那间房。可他住得比我干净,收拾得整洁,窗台上种着花,墙壁上挂着画,最引我新奇的是他的桌上、书架上,放满了各色各样的石雕,这些石雕都是在各种颜色的鹅卵石上,就其自然形状,略加雕琢而形成的人像、动物和山景,有的加了颜色,有的保持本来面目。

    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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