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浪桥
万浪桥 (第2/3页)
语拼的人名,一个叫肖淑梅,另一个叫徐大为——就是他自己!
肖淑梅这个名字,他早已生疏了。现在能回想起来的,只有些片断的印象,而且不像是事实,倒像是一缕情绪,一股气息,一丝味觉。
他十三岁那一年,在新四军当通讯员,是个文娱积极分子,业余演员。军部文工团下部队演出,一个演“新小放牛”的男孩子生了病,不对,是枪走火负了伤。可是战士们在台下一个劲地叫喊要看“小放牛”。文工团借他去临时顶替负伤的演员,到了文工团,他们把他交给一个叫肖淑梅的女孩,这小丫头和他同年,可比他大方得多,手拉手领他到朝太阳的麦秸垛下,就坐在地上教他“小放牛”的唱词。一个上午他就把词背会了。吃过午饭导演来给他们排戏,戏本来不长,徐大为以前也看过,排了两遍,也就差不多了。临上台前,他们先在文工团内部彩排了一场。演完之后,大家一个劲鼓掌,徐大为又害臊又惶恐,这里只有肖淑梅一个人算是他认识的了,就把求救似的眼光投向肖淑梅。肖淑梅笑了,笑的那么天真(见鬼,怪不得刚才觉得那笑容像在哪里见过)。
文工团到各个团里巡回演出一个月,便把徐大为交给肖淑梅照顾,除去睡觉时徐大为跟男同志在一起,剩下时间他都跟在肖淑梅身后转,洗脸时肖淑梅打一盆水,两人同时洗,吃饭时肖淑梅把徐大为领到女同志组,叫他坐在她身边吃。行军呢。尽管是一路纵队,可允许他们俩并排走,好边走边对词。
孩子之间相处,比大人熟悉得快,知心得快。肖淑梅问徐大为的家庭,历史。徐大为说他从小没有爹妈,跟奶奶长大的,奶奶死了,路过的新四军收留他。肖淑梅说他爸爸在美国作生意,她家是地主兼资本家——她说地主资本家几个字时,一点也没什么不自然和害臊,仿佛那说的是别人。她跟爷爷生活,正好她回老家度暑假时,新四军到了他们村,宣传抗日救国。他叔叔要去参加新四军,叫他爷爷锁在屋里了。晚上她打叔叔门前过,叔叔悄声喊她:“梅丫头,帮叔叔开开门好吧!”
“爷爷说不许开的!”
“爷爷是老糊涂。参加新四军是好事,都不去抗日,中国要亡国了!亡了国连你小丫头也抓去当奴隶!什么是奴隶你懂不?日本人走路要你背着他,他累了就叫你趴在地上,他坐在你背上吃酒!”
“我没有钥匙!”
“我有,从窗洞送给你好了。”
肖淑梅放出了叔叔,叔叔从后门跑掉了,跑出村子听到后边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小丫头也跟了出来。
“快回去,你来干什么?”
“跟你去当新四军的呀!”
“那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去不得。”
“噫,奴隶要小孩子当,新四军倒不要小孩子当了,我要去!”
“不行!”
“你不带我我就喊,怕爷爷追不上你!”
肖淑梅跟着他叔叔当了新四军。
“哟,你还是个大小姐呢!”徐大为说,“我看你满能吃苦。”
“这算什么苦!首长也不摆爷爷架子,意见也提得,笑话也讲得,都是同志。当小姐那才叫背时,我爷爷总是领着我去拜客。不是给这个爹爹磕头就是给那个婆婆拜寿,然后站在一边装泥菩萨,话也说不得,笑也笑不得,来得个苦!”
她作为叔叔的小尾巴走进部队,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小尾巴。她要领这个小尾巴走上舞台,她为这事高兴,当一件正正经经的事来作。
但是小尾巴可有比她强的地方。
一次演完戏就行军,走出一二里路,她发现自己的小日记本丢在后台了。那里边有她几张心爱的小照片。她不敢要求回去找,怕全队为此停下来,会受到大家批评。便偷偷地流眼泪。
徐大为问她:“哪里不舒服?脚打泡了?”
她小声说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他。这么一来,中途休息就发现她的小尾巴掉队了。
大家责问她:“不是你领着他的吗?怎么丢了?”
她低着头,带着哭声说:“过那片竹林时,他说要去解手的。”
队长派人卸掉马垛子,骑上马去找,过了半小时才找回来,说是在演戏村前碰到他的。徐大为说:“走出竹林头蒙了,顺原路跑了回去。”大家无可奈何地笑了。队长说:“淑梅,解下一只绑腿来,把小徐拴在你的背包带上!”
重新上路的时候,黑影里徐大为把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塞到淑梅手里,悄声说:“傻东西,只会哭!”淑梅拉着他的手不再松开,回答说:“你才傻,要是追不上队伍可怎么办?”
“当通讯员的还会追不上队伍?”
“你真好!”
(怪不得这语调像是听到过!)
苏北水乡,河汉交流,到处是独木桥。肖淑梅一见这种桥就两腿打颤。他从前边拉她,从后边扶她,帮她背背包,拿道具。埋怨她说:
“连桥都不敢过,算什么当兵的!”
“这也叫桥?你看看我们无锡的桥!木造的,石搭的,弓背的,太湖有一座万浪桥,在月光下看去……”
(天!怪不得这桥我像是见过!)
一个月演出完了,临走前淑梅给徐大为拆洗了棉袄,还给他棉袄上缝了一条雪白的衬领。回到部队,大家说他一个月的工夫变得干净了,文雅了,学了不少知识分子腔。还有人开玩笑说:“怎么没把你那小放牛的妹子带回来作媳妇?”徐大为脸红着把那人打了几拳,可是心里想起了肖淑梅。像丢失了什么,半晌打不起精神来。
过了两年,在沂蒙山区,部队从文工团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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