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第2/3页)

劲,是他们事先也没料到的。

    虽然没有料到,但现在既出了这个变故,在郑泌昌和何茂才,硬着头皮也得扛住。郑泌昌给了何茂才一个眼神。

    何茂才这时也才缓过神来,接过了郑泌昌的眼神,立刻转盯向高翰文:“买田卖田是买主卖主的事,这个高府台也要管吗?”

    高翰文:“倘若是公价买卖,官府当然可以不管。”

    何茂才:“什么叫公价买卖?”

    高翰文:“丰年五十石稻谷一亩,歉年四十石稻谷一亩,淳安和建德遭了灾年,也不能低于三十石稻谷一亩。”

    何茂才急了,脱口说道:“如果三十石一亩,在淳安在建德便买不了五十万亩改稻为桑的田,今年三十万匹丝绸还要不要增了!”

    高翰文立刻抓住了他的马脚:“我不明白,三十万匹丝绸的桑田为什么一定要压在两个灾县去改!还有那么多没有受灾的县份为什么不能买田去改?”

    何茂才:“那些县份要五十石一亩,谁会去买?”

    高翰文:“改成桑田,一亩田产丝的收益本就比稻田产粮要多,五十石一亩怎么就不肯买?”

    何茂才被他顶住了。

    这下都明白了,这个高翰文是断人财路来了!郑泌昌、何茂才这些人的脸一下子比死人都难看了。

    何茂才哪肯这样就被一个下级把早就谋划好的事情搅了,大声说道:“你可以这样定。但现在官仓的赈灾粮已发不了五天了,五天后如果那些买主不愿买田,饿死了人是你顶罪,还是谁顶罪?”

    高翰文:“谁的罪,到时候朝廷自有公论!”

    “放肆!”何茂才被顶得有些扛不住了,一掌拍在案上,站了起来,转望郑泌昌,“中丞大人,一个知府如此目无上宪,搅乱纲常,我大明朝有律例在。你参不参他!”

    高翰文:“不用参,你们现在就可以免我的职。”

    这一句不但把何茂才又顶住了,把郑泌昌也顶住了。

    “还有我。”海瑞这时也倏地站了起来,“请你们把我的职也免了。”

    王用汲也慢慢站了起来:“照这个议案卑职也难以施行。请中丞一并将卑职也免了。”

    这是开什么会?吏部新派来的两级三个官员刚到任都要求免职,郑泌昌就有这个权力也没这个胆子。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的目光都望向了郑泌昌,郑泌昌慢慢站了起来。

    郑泌昌:“既是议案,当然可以再议。高府台还有两个知县,事情要靠他们去做,他们自然要能够做得下去。可你们是新来乍到,浙江许多情形尚不知情。比方说要改多少亩田才能完成织造局今年卖往西洋的五十万匹丝绸?现在漕运的粮市上能运来多少粮?那些丝绸大户到底又能拿出多少钱来买粮?这些都是难题。这样吧,高府台和两个知县明天都了解一下详情。后天上午我们再议。”

    “那就散了吧!”何茂才心情早已灰恶得不行,也不等别人说什么,手一挥,第一个离开了案前,向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郑泌昌和何茂才心急火燎地赶到了沈一石的客厅。听到沈一石不在,何茂才的火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去找!腿跑断了也得把他找着!”何茂才站在沈一石的客厅中大声嚷着,“告诉你们老板,弄得不好就准备三十石稻谷买一亩田吧!”

    沈一石的那个管事却仍然垂手站在那里:“回何大人,小人们可以去找,可这么晚了,我们老爷也没说去哪里,万一一时片刻找不到,大人们又在这里等着……”

    郑泌昌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接言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快去找吧。”

    那个管事只得立刻去了。

    何茂才这才坐了下来,那股气却还在心里翻腾:“你说小阁老还有赵大人、鄢大人他们搞什么名堂?什么人不好派,派个这样的人来搅局?他们到底怎么想的?还有那个杨公公,火烧屁股了还赖在京里不回来!照这样,干脆,改稻为桑也不要改了,每年要增的三十万匹丝绸让他们自己织去!”

    郑泌昌这时心里有无数个答案,可哪一个答案都说不清楚,自己是掌舵的,凭空起了风浪,本就心烦,这时见何茂才口无遮拦,还在冲着自己闹腾,也不耐烦了:“这个话就说到这里打止!什么不改了?什么让他们织去?真有胆,你就给小阁老写信,把这些话都写上!或者,等杨公公回来,你当面跟他说!”

    何茂才那张脸立刻憋得通红,两只眼也睁得大大的,望着郑泌昌。

    郑泌昌这时才缓和了些语气:“整个浙江,除了我也就是你了,遇了事就这样沉不住气。我告诉你,我这个巡抚,你这个臬台,在浙江是个官。事情闹砸了,到了朝廷,你我和马宁远没有两样!”

    何茂才心里好生憋屈,可毕竟是上司,这条船又是他掌舵,挨了训,也只好坐在那里生闷气。但他那个性子如何憋屈得住,也就憋了一会儿,立刻又站起了,冲到客厅门口大声嚷道:“你们老板的田到底还想不想买了?人都死绝了,不会多派几个人去找!”

    郑泌昌苦着脸坐在那里只好摇头。

    其实管事知道,沈一石这时就在他那座旁人所不知道的别院内,只是早有吩咐下来,不准打扰,他也没这个胆子擅自闯入。

    轻手轻脚走进第一进院门,那个管事便站住了。由于十分幽静,在这里就能听到庭院深处隐约传来的琴声。

    琴声是从别院深处的琴房中传出来的。

    在大明朝,在杭州,没有人能想到这个院子里有这么一间房子——进深五丈,宽有九丈,宽阔竟是乾清宫的面积!只高度仅有两丈,也是为了让院墙外的人看不出里面有此违制的建筑。可有一点是乾清宫也无法比拟的,就是房间的四面墙镶的全是一寸厚两尺宽两丈高的整块紫檀。

    更奇的是,这么大一间堂庑中间全是空的,只在靠南北西三面紫檀镶壁的墙边列着整排的乌木衣架,每一排衣架上都挂着十余件各种颜色各种花纹各种质地的丝绸做成的各种款式的女装。

    东头的靠墙边只摆有一张长宽皆是一丈的平面大床,床上摆着一张红木琴几。

    沈一石这时就盘腿坐在床上,坐在琴几前。和平时一样,他依然穿着粗布长衫;和平时不一样,他此时连头上的布带也解了,那一头长发披散了下来,古琴旁香炉里袅袅的青烟在面前拂过,脸便显得更加苍白。细长的十指一面按弦,一面弹挑,乐曲声从十指间流了出来。

    慢慢地,他左前方一排衣架前一件薄如蝉翼的丝绸长衫飘了起来,蝉翼丝绸上秀长的黑发也飘了起来,飘离了衣架,飘到了案桌前那块空地。

    沈一石的眼睛亮了,右手那五根细长的手指便急速抡了起来。

    蝉翼长衫因旋转向四周飘张了开来,颀而长兮的女人胴体梦幻般在蝉翼中若隐若现!

    秀发也在旋转,那张脸此时如此灵动,竟是芸娘!

    琴声戛然而止。沈一石拿起琴旁的玉笛,吹了起来。和刚才的琴声完全不同,这笛声竟是如此忧伤,笛声如呜如咽,沈一石的两眼也透着忧伤。

    芸娘也不再舞了,一任蝉翼长衫轻轻地垂在地上,站在那里唱着:“我和你是雁行两两,又结下于飞效凤凰。猛被揭天风浪,打散鸳鸯。苦相思,怎相傍……”

    唱到这里,芸娘唱不下去了,望着沈一石,眼中闪着泪星。

    沈一石也慢慢放下了那支玉笛,叹了一声。

    芸娘慢慢走了过去,爬上了那张大床,坐在沈一石身边,慢慢摸着他的长发。

    沈一石开始还让她摸着,不久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慢慢拿开。

    芸娘深望着他。

    沈一石不看她,问道:“那个李玄在临死时说你让他死得值了。你是怎样让他死得值了?”

    芸娘那刚才还泛着潮红的脸一下子白了。

    沈一石还是不看她:“能让一个太监如此销魂,不枉我花二十万两银子买了你。”

    芸娘脸色变了,接着眼中慢慢盈出了泪水,没等流出来,她立刻擦了,下了床,脱下了身上的长衫,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沈一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芸娘开始向门外走去。

    “哪里去?”沈一石这才开腔了。

    芸娘站住了:“织造局,回到太监们那里去。”

    沈一石:“你知不知道杨金水这个织造局的织造只能当一年了?”

    “我当然知道。”芸娘慢慢转回了头,“从十七岁你把我送给他,扳着指头,我帮你伺候他已经一千五百天了。一年后他回京了,你如果还让我活着,我也会到姑子庙去。”

    沈一石眼中闪出了凶光,声音也像刀子一般的冷:“你的母亲你的家人也到姑子庙去吗?”

    芸娘颤了一下,站在那里僵住了。

    “望着这根弦。”沈一石的声音还是那般冷,却已经没有了像刀子那股杀气。

    芸娘只好低着眼不看他的脸,只转望向他双手按着的那张琴。

    “崩”的一声,沈一石细长的食指将勾着的那根弦猛地一挑。

    ——那根弦立刻断了!

    芸娘身子又微微一颤。

    “从这一刻起,我不会再碰你一下。”沈一石也不看她,“可你得将那天晚上如何伺候李玄,做一遍我看。”

    “你真要看吗?”芸娘含着泪花,声音也已经像沈一石一般的冷。

    沈一石目光望向了上方:“你做就是,看不看是我的事。”

    芸娘也不看他:“我做不了。”

    “太贱了,是吗?”沈一石的声调由冷转向鄙夷。

    芸娘:“是贱。”

    沈一石:“那就做。”

    芸娘:“两个人做的事,让我一个人做得出来吗?”

    沈一石倏地盯向了她。

    芸娘也望向了他:“你真要知道怎么贱,就学一回李玄。”

    沈一石万没想到芸娘竟敢这样顶话,干柴似的十指倏地抓起了那把琴。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那个管事怯怯的声音:“老爷。”

    沈一石猛地将手里抓起的那张琴狠狠地朝地上一摔,可怜那张古琴,此时桐裂弦断。剩下两根没断的弦兀自发出“嗡嗡”的颤音。

    门外悄然了。

    沈一石厉声地问道:“什么事,说!”

    门外那声音有些哆嗦了:“回、回老爷,郑大人、何大人都在作坊等老爷……说、说是买田的事有些变化……”

    “告诉他们,要发财,自己买去!”沈一石吼道,“滚!”

    门外又悄然无声了。

    一阵发泄,沈一石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接着光着那双穿布袜的脚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芸娘身边:“你刚才说什么,让我学李玄?”

    沈一石粗重的呼吸几乎喷到了芸娘的脸上,芸娘此时竟前所未有的镇定,眼眶里的泪也没了,轻轻答道:“你学不了。”

    沈一石笑了,好瘆人:“我还真想学呢。怎么做的,告诉我。”

    芸娘轻轻摇了摇头:“我告诉了你,你还是学不了。李玄把我当成天人,你把我当成贱人,你怎么学他?”

    沈一石一怔。

    芸娘又不再看他,目光望向上方,那夜的情景仿佛在她的目光中浮现了出来:“我坐在床上,他坐在地上,喝了半宿的酒,哭了半宿,竟不敢看我,在地上就睡着了。我去抱住了他,让他的头枕在我怀里,让他睡到了天亮,他还没有醒,是织造局的太监用凉水浇醒了他,拖着就去了刑场。你现在要是愿意喝醉,愿意当着我哭,愿意坐在这地上睡着,我也搂着你的头让你睡到醒来。”

    沈一石真的怔了,生冷的目光也渐渐浮出了一片歉意,接着浮出了一片怜意,下意识地伸过手去要拉芸娘的手。

    “不要碰我!”芸娘断然将手一缩,“你刚才说的,从今天起不会再碰我一下。”

    沈一石何时被人这样凉过,刚刚浮出的那片歉意和怜意被天生的那股傲气连同此时的尴尬将自己钉在地上。

    芸娘:“我是你花钱买的。我的命还是你的,可我的身子今后你不能再碰。你有花不完的钱,南京、苏州、杭州也有招不完的妓。”

    “好……”沈一石好半天才说出这个字来,“说得好!”说着没有去穿鞋,光着袜子便向门边走去。

    走到门边,沈一石又站住了,没有回头:“我确实还有好些花不完的钱!宫里的,官府的,还有南京、苏州、杭州那些院子里的妓女都等着我去花呢。我现在就得给他们花钱去了。杨公公还要几天才回,既然你的命还是我花钱买的,这几天就给我待在这里。我告诉你,从我把你买来那天起,你就不是什么天人,良人也不是,只是个贱人!”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那门便洞开着,芸娘仍然僵立在那里。

    “罪过。”这时的沈一石又回到了平时那个低调的沈一石,向在作坊客厅等了许久的郑泌昌和何茂才拱手走来,“有几十船粮从江西那边过来,在过境的厘卡上卡住了。每船要五十两银子的过卡费,底下人不晓事,要问了我才肯给钱。”

    郑泌昌:“没有拿浙江赈灾的公文给他们看吗?”

    沈一石笑了笑:“隔了省,公文还是没有钱管用。”

    何茂才:“给江西巡抚衙门去函,都养的些什么贪官!”

    “算了。”沈一石也坐了下来,“不到一万两银子的事,犯不着伤了两省的和气。”

    “那就说大事吧。”郑泌昌望着沈一石,“我们那个议案被新来的杭州知府顶住了。”

    沈一石也是一惊:“小阁老举荐的那个高翰文?”

    郑泌昌:“是。”

    沈一石沉吟道:“应该不至于如此呀。他怎么说?”

    何茂才:“说低于三十石稻谷一亩田就不能买卖。我和中丞算了一下,真照他说的这样去买,五十万亩田,每亩多二十石,就要多一千万石粮,那就是七百万银子!”

    沈一石怔住了:“真要这样,我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郑泌昌:“这还是明账。真要照三十石一亩买,在淳安和建德就买不了五十万亩田。要是到没遭灾的县份去买,得五十石一亩。把这个算上,不增加一千万以上的银子,今年五十万亩的改稻为桑田就会泡了汤。”

    “那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呢?”沈一石望向郑泌昌和何茂才。

    “还不是又想当**,又要立牌坊!”何茂才说着又来气了,“打一张十万两的银票,我看什么事都没了!”

    沈一石:“要真是这样,我立刻给他开银票。”

    “议事就议事,不要置气!”郑泌昌又斜望了一眼何茂才,然后转对沈一石,“这个人在理学上有些名气,可骨子里功名心比谁都重,小阁老这才选了他,也是为了堵朝里那些清流的嘴。像这样的人明里给他钱不会要。”

    沈一石:“以二位大人的威权压他不住?”

    郑泌昌:“一个知府有什么压不住的。这个人是小阁老举荐的,‘以改兼赈’的方略也是他提出的,他要不认我们的账,捅到京里去,不要说别人,就连小阁老也不一定都会听我们的。”

    “那就让他认我们的账!”沈一石两眼闪着光,“或者让他闭上嘴!”

    郑泌昌和何茂才都紧紧地望着他。

    “二位大人对这个高翰文还知道多少?”沈一石也紧望着二人。

    何茂才显然并不知道什么,望向了郑泌昌。

    郑泌昌想了想:“罗大人、鄢大人给我来过信,说此人诗和词都写得不错,对音律也还精通。”

    沈一石眼一亮:“那个议案能不能晚一天再议?”

    何茂才:“中丞大人早想到了,决定后天再议。”

    沈一石:“有一天就行。”

    “你有办法了?”何茂才急问。

    郑泌昌也紧盯着他。

    “没有赚不到的钱,也没有杀不死的人!”沈一石站了起来望着二人,“只要二位大人拿定了主意,我能让他在后天议事的时候改口。”

    “能让他改口,我们有什么不愿意!”何茂才一拍腿也站了起来,“有什么法子,你说就是。”

    沈一石却又望向了郑泌昌。

    郑泌昌的脑子显然比何茂才好用,立刻猜到了沈一石的心思,慢慢站了起来:“如果是美人计一类的法子,我看用在这个人身上也不一定管用。”

    沈一石笑了:“中丞大人就是中丞大人。真要让他中什么美人计当然不一定管用。可是把假的做成真的呢?”

    何茂才这回有些明白了:“可这个人毕竟是小阁老举荐的,我们出面干这样的事,小阁老那里怕交代不过去。”

    沈一石:“大人们出面当然不合适。要是让织造局的人出面,让宫里的人出面呢?”

    “那行!”郑泌昌立刻肯定了他的想法,接着又盯了一句,“那这个人就交给你去办了。”

    沈一石心里好一阵厌恶,脸上却不露声色:“但中丞大人总得发句话让他见我。”

    郑泌昌:“以什么名义叫他见你?”

    沈一石:“明天以了解织造局丝绸行情的名义叫他来见我,其余的事我来办。”

    郑泌昌又想了想:“这个我可以叫他。”

    “好!”何茂才一掌拍在茶几上,“还有那两个新任的知县,也不是善的。收拾了高翰文,这两个人让我来收拾!”

    杭州知府的衙门就设在杭州,因此高翰文到了杭州就有了自己的后宅,当天晚上也就入宅住下了。海瑞和王用汲在这里却还是客身,当晚是在官驿里住着。天也就刚刚见亮,二人便从官驿来到了这里,等着和高翰文一起到漕运码头察看粮市的行情。

    海瑞换了一身干净的灰布长衫,王用汲大约是家境甚好,此时穿的虽也是便服却是一件薄绸长衫,两人对坐在客厅里等高翰文出来。

    “刚峰兄。”王用汲叫了一声海瑞。

    海瑞本坐在那里想着什么,这时抬起了头,望着王用汲。

    王用汲见海瑞那副认真的样子,把本想说的话题咽了回去,望着他笑了笑,“也置一两套绸衣吧。这个样子我们一起出去,你倒像个长随了。”

    海瑞:“我就做你的长随。”

    王用汲:“折我的寿了。论年齿,刚峰兄也大我十几岁呢。要不嫌弃,明天分手时我送你两套。”

    海瑞:“我只穿布衣。”

    王用汲尴尬地一笑:“我唐突了。”

    海瑞:“我没有那个意思。海南虽然天热,但穷乡僻壤,没几个穿得起绸衣,倘若不出门会客,一年四季都光着上身呢,习俗使然。至于说到长随,也没有什么年齿之分。比方说高府台,他要真心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我们就都做他的长随,也无不可。”

    见面虽才一天,王用汲已知海瑞是个寡言的人,这时听他一番解释,显然已将自己当成了同道中人,心中温暖:“我说的本就是这个意思。”

    海瑞:“那为什么又扯到衣服上去了?”

    王用汲赔笑道:“事要做,饭要吃,衣服也还得要穿。”

    海瑞难得地也笑了一下:“那我就还穿布衣。”

    说话间,高翰文也穿着一件薄绸便服从里面出来了。

    高翰文:“二位久等了,走吧。”

    望着高翰文的绸衫背影,海瑞和王用汲相视一笑,接着站了起来,随高翰文向外面走去。三人刚走到前院,便有两个人满脸堆着笑迎了过来。

    前面那人显然是知府衙门的公人,趋到高翰文面前便屈一条腿行了个礼,站起来禀道:“禀大人,中丞大人派轿子过来了,说是请大人去看看丝绸。”

    后面那人也连忙趋过来,弯了弯腰:“那边都准备好了,单等大人过去。”

    高翰文略想了想:“请你回中丞大人,上午我要和两个县里的老爷去看看粮市的行情。丝绸什么时候看都不急。”

    接他的那人:“这话小人可不好回。因中丞已经通知了织造局,织造局那边在等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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