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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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生与活 (第1/3页)

    2015年的十月金秋,天阴得看不到西落的太阳,暮云叆叇。偶尔有几只麻雀“喳喳”叫着飞过矮屋与墙头,少许的生命活力;几片淡黄色落叶在街道上东奔西藏,就似找不到避风港湾的小船,倔强地与风抗争;残喘的几束野花用力卫护着它身上的败叶,增加它的赌注,不甘心就这样坠入尘埃;风,不大,不知是它绑架了灰尘,还是灰尘要挟着它,天灰蒙蒙,黯淡无色。

    村子小巷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还有远处的脚步与车链子“咯吱咯吱”的声音;再远点是一条绕过半个村子的马路,马路上传来汽车鸣笛与呼啸而过的车轮摩擦泊油路的刺耳。

    村子的村东头一个院落的门敞开着,门外有一个瘦小的女人在收拾着杂草和一些不知什么人丢弃在门口的垃圾。

    院落里的台阶上站着一个老人,老人前宆着松垮的脖子,满脸的皱尾就像一道道沟辙,她艰难又无力地抬起她的右胳膊,抬起满是褶皱的、骨节凸起的手掌遮住她昏花的眼睛,她尽力把头抬得很高,她嘴里慢慢叨念着,“不像是要下雨呀,这个时辰,怎么这个时辰太阳就要末山而去?”老人一头白发稀疏的可怜,被风吹的烂七八糟,遮不住她的头顶;一条灰白色长裤穿在老人瘦弱的身上显得像一个很大的船舱里装着两条小鱼;一件藏绿色的条绒外套包裹着她短小的上身,开着扣子,漏出老人内衬的一件蓝色毛衣;老人的左手不停地抖着,这是典型的中风后留下的后遗症症状。

    老人身子后面是一棵石榴树,石榴树紧紧挨着四间瓦房,有几根枝条就搭在屋檐上;粗壮的石榴树的枝干上挂着咧着嘴的石榴果,蜜蜂穿梭在石榴果之间,偶尔落在老人光秃秃的头顶上,老人好像没有感觉疼,也有可能,老人已经失去了疼的神经。

    “这棵树也有五十多岁了!这是你栽的,死老头子,还记得吗?”老人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艰难地转身向她右侧的堂房门口走去。

    走进屋子,正对着门口、靠着北墙有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黑色相框,相框里是一个五官端正的老人,这是一张遗像。遗像下面摆着一个放着三个苹果的盘子,还有一碗乳白色的汤,汤还是热的,汤上面飘着翠绿色的香菜叶片,袅袅的热气里夹杂着羊肉与香菜混合的香气,这是一碗纯正的羊杂汤,碗里汤不多,多的是肉,肉香几乎弥漫了整个房间。弥漫房间的还有三根焚烧的香烛,三缕清香苒苒升起,直冲低矮的屋顶,香灰慢慢掉落,落在旁边的苹果盘上,落在那碗羊汤的旁边,香灰里残存的一缕缕细烟钻进羊汤的香气里,四处飘散;老人蹒跚的脚步与低低的抽涕给这四间老屋罩上了一层悲哀。

    老人颤巍巍走近桌子,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勺子,她的身体不停地抖着,她艰难地举起手里的勺子,勺子借着老人的一点点力气滑进盛着羊汤的碗里。老人的身体在哆嗦,她的嘴角也在哆嗦,还有合着泪的絮叨:“老头子,你吃吧!可怜的老头子活着舍不得吃,死了,快吃吧!”老人的絮叨慢慢变成了哭啼,“老头子,你活着连一棵葱都不舍的买,炒菜用圆葱做香料,可是,你却帮了那么多人……还有,吴穷和新修他们已经先你而去,只是没有告诉你呀……都不能来看你了,只剩下了俺……”两行泪顺着老人脸上的沟辙哗哗流到了老人干瘪的下巴,然后打湿了老人的前襟。

    1931年9月18日日军找借口炮轰了沈阳北大营,这是日本鬼子发起的第二次侵华战争,又称"九一八事变"。次日,日军侵占了沈阳,又陆续侵占了东北三省,东北全境沦陷。1932年2月日本在中国东北建立了伪满洲国傀儡政权,开始了对东北人民的奴役和殖民统治,一个独立的中华民国渐渐变成了被列强侵略和控制的半殖民地的国家。

    就在1931年11月,一个叫英子的女孩出生在山东掖县(莱州市)沙河镇崔家村的崔家大院。

    崔家大院坐落在沙河镇正东的崔家村,崔家大院也算是远近有名的书香门第的小康人家。

    崔家当时已经四十几口,还有雇佣的短工与长工以及丫鬟。崔家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老人曾是清朝的进士,年轻时曾在济南府衙做事,崔家村村民们都喊老人崔老爷子,村子大大小小的事儿几乎都找老人商量。崔老爷子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崔家老大崔耀宗五十岁左右,是举人,当时在县里做事;崔家老二崔耀聪是一个生意人,在镇上开了一家粮店和鞋帽店;崔家老三崔耀宏在青岛工作,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家一趟,二十几岁的年龄,英俊帅气,一直坚持独身主义,也许还没有遇到合适的女孩。那年,英子出生时,崔家老大崔耀宗已经有三个儿子,加上英子算两个女儿;崔家老二崔耀聪也早已经成家立业,也有了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崔家人丁兴旺,却,重男轻女的思想依然根深蒂固,尤其崔老爷子特别宠爱男丁。但是,英子的出生,崔家老老少少都很欢喜,即使崔老爷子从他大儿子崔耀宗嘴里知道又是一个“千金”他也没有皱皱眉头,也没有对大儿媳王氏说过一句冷淡或者惋惜的话,王氏与婴儿安安稳稳坐月子,整个崔家大院都喜气洋洋。英子百天,崔家大院摆了酒席,还染了几百个红鸡蛋送给来贺喜的客人。屋里,王氏看看身边躺着的俊秀的婴儿,再附耳听听院里热闹的酒席她满心欢喜。

    崔家大院面积不算太大,也不算小,前后三进房子,房子与房子之间都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都种着一棵石榴树,可见崔老爷子对石榴树的偏爱。崔家老太爷和老太太住在前院:一间堂房,左右两间小房是卧室,右边一间是两个老人居住的卧室,左边是崔家老三崔耀宏的房间。三间房子都有木窗,门朝南,看着就敞亮。中间院子属于崔家老大崔耀宗一家七口居住,英子出生的那年,她大哥崔英业已经在沙河镇上教学了,二哥崔英昌和三哥崔英茂在烟台上学,屋里只剩下英子母亲王氏与英子的大姐崔英芬。后院,是崔家老二居住,崔家老二崔耀聪在沙河镇里做买卖,也很少回家,听说他在镇上也买了一处院子,他老婆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暂时居住在崔家大院里。后院的院子里还有一口水井,是崔家自己的吃水井,水井旁边还有马房,马房旁边是柴火房。每个院子都有厢房与耳房,那是家里佣人与丫鬟居住的地方。夏天与春天院子两面的砖墙上爬着绿色的牵牛花的蔓藤,花开花落,吸引着蝴蝶与蜜蜂;紧挨着墙边上种着一点青菜,有时候崔家老太太还让丫鬟种上一畦小葱,崔老太爷喜欢吃小葱沾黄豆酱;靠着北墙根有几个双龙戏珠的坛子,坛子里就是那一些开盖能香遍整个村子的黄豆瓣酱。

    沙河镇与崔家村中间还隔着几个小村庄,还隔着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河。

    离着崔家大院不远,在村子西头就是那条通着沙河镇的小河,河里水清澈见底,太阳照在上面闪闪发光。无论冬天还是夏天,河岸上常有洗衣服的女人,还有淘米洗菜的女人,她们谈笑风生,那笑声里还荡着幼童玩水抓鱼的开心。两道长堤把河道紧紧夹在中间,堤上两排杨柳排列整齐,每逢夏天柳树上知了长鸣;起风了,那潺潺的、弯弯的小河又像一条绸带随风起舞,水面上倒映着蓝天白云和两岸的绿树,河底还有一群群小鱼儿在水中觅食,一幅天然画卷慢慢随风铺展。这条河道的水也是崔家村的饮用水,崔家大院的水井和这条河里的水一样清甜,这清甜的河水从哪儿来?无人知道。村子里比崔老爷子还年长的老人说这条河是从天上来的,连接着东西南北,连接着所有村庄,就像一条长龙,喷水的龙,无论是人,还是牲畜,还是庄稼都离不开它。

    在河道上的东头还有一片草地,草地连着河道,草地里经常冒出一群大羊带着几只小羊羔,草地中间还有一个孤零零的房子,那是一间磨坊,磨坊是村民碾粮食的地方,那儿经常传来碾磙伴着羊倌招呼羊群的声音。雪白的羊群,清澈透明的河水,绿油油的草地,还有不远处的春华秋实的粮田,高高的蓝天白云,真是一片美景。

    崔家一开门就能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色,崔老爷子常常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搭凉棚眺望着远方,他满眼是喜庆,身旁,高高的、深深的大门洞里子孙绕膝嬉闹,老爷子脸上的皱纹都笑弯了。

    “不要吵吵了,该去读书了!”崔老爷子满脸严肃,嘴里絮絮叨叨,“玩耍嬉闹也要有始有终!”

    崔老爷子的规矩的的确确很多,崔家大院的女孩五岁必须学做针线活,还要缠足,英子的祖母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她用缠脚布象征性地包住小孙女们的小脚丫,由此崔家里的女孩几乎都是大脚丫;男孩五岁一定要进学堂念书、识字、练字。崔家里孙辈无论女孩男孩名字都带“英”字。英子是崔耀宗的第五个孩子,也是崔耀宗的第二个女儿,单名一个英字。

    随着国运一天天走下坡路,随着英子的一天天长大,崔家大院也开始没落!在英子五岁时崔老爷子病逝。

    英子见过她祖父死的时候的样子。祖父病了大半年,英子虽然还不能明白生命终止的那个瞬间的伤心,可能,家里大人们都已经明白了,他们脸色总是阴着,家里佣人说话都压低声音,走路踮着脚尖,就连家里养的那一只老黑狗,也不敢在人的脚下走路,它蹲在墙角,把头趴在它的两只前爪上,只有英子走近它,它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叫一声,声音很小,小的可怜。

    崔耀宗从掖县医院找来了穿西服的医生,这个医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的肩上背着一个小白盒,他迈着轻轻的脚步跟着崔耀宗的背影迈进了崔老太爷的房间,大家看着这个文绉绉的医生似乎是看到了希望,希望这个正规大医院来的医生能把老太爷从死神那儿拽回来。英子趴在门口,她的一双小眼睛紧紧盯着那个医生的动作,只见那个医生走近老太爷的床前,他弯下腰慢慢打开那个方方正正的白盒子,他从白盒子里抓出一副听诊器先挂在他的耳朵上,他又把听诊器的另一部分小心翼翼放在老太爷的前胸,他满脸严肃地检查着老太爷的身体,少顷,他咂咂嘴巴,他慢慢抬直身体,他抬起衣袖擦擦他额头冒出来的汗珠子,他又扶扶他鼻梁上的眼镜,他用哀伤的眼神扫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然后,他又慢慢垂下头轻轻摇摇他的下巴颏,他没说一句话。穿西服的医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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