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与冻

    第十章 冷与冻 (第2/3页)

   英子点了点头,她回头与她二哥摆摆手说了声再见。

    英子的脚步声惊醒了坐在一楼客厅里的叶祖母和院子里的黄丫头。叶祖母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一边小心翼翼瞄着院门口,她一边轻声问,“英子,是英子吗?”

    “是!”英子轻轻地应答。

    “英子今天怎么这么晚?”叶祖母在问,“看到你们叶小姐了吗?”

    “加班了!”英子忍住心里的伤悲,她故意咧咧嘴角,“祖母,让您久等了,弟弟妹妹她们睡了吧?”

    “早睡了,俺让她们去睡了~”叶祖母的脚步迈到了院子,她吁了口气,“俺那个嫚也该回家看看了,俺不单单是在等你,俺还在等俺的嫚呀!”

    英子沉默,她想哭,她又不敢哭。

    英子把手里的钱递给叶祖母,叶祖母一愣,“这是?”

    “是,是单师傅给的,他说他去日本用不着钱,他说这钱给叶家!”英子第一次学着撒谎,她很紧张。

    “给~给叶家?!”叶祖母口吃地重复着她嘴里的话,她犹豫了片刻,她颤颤巍巍从英子手里接过那一些钱,她直呆呆地盯着她手里的钱,许久,她慢慢转身,她慢慢上了楼。

    半夜醒来,英子从窗户上看到楼梯口一闪一闪的,她小心翼翼靠近卧室的门边,她打开一点门隙,借着天空上高高的月光,她看到,叶祖母手里拿着一根烟管,那闪闪光点是从她烟锅里冒出来的,叶祖母还会抽烟?英子第一次发现叶祖母还会抽烟。只见叶祖母坐在她那个矮椅子上,她左手拿着一根细竹条挑着烟锅里还没有烧着的烟叶,她右手抓着烟筒,她嘴唇“吧嗒吧嗒”几下,然后她把烟嘴从她嘴里拿出来,接着,一股烟从她嘴里飘出来,烟雾与烟味弥漫在空气里,似梦似幻,等烟雾慢慢散去,叶祖母长长叹了口气,“嫚,你还能听到你娘说话吗?”

    听到叶祖母嘴里的话,英子的身体突然哆嗦了一下,她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难道叶祖母已经知道了叶小姐不在了?

    英子低下头去,她不敢看叶祖母那张满是皱褶的脸,还有老人脸上闪过的泪花。

    “宋先生来过,他送来一些钱,俺就知道出事儿了……英子回来也带了一些钱,俺这心呀就丢了魂!嫚呀,咱们娘俩好好唠唠,你说,你说什么胜利属于咱们,你说,你说,有一天你要自己开厂子,做皮鞋,给你娘俺做一双小脚箭头的皮鞋……可是,你去哪儿了?娘这心里空唠唠的,娘不相信你就这样扔下你娘不管了,你把娘扔给了谁?扔给了英子,英子还一个孩子呀,她为什么要替你照顾你的娘,她不欠咱们叶家,而,咱们欠她呀!”叶祖母的话带着泪,声声悲哀、凄凉。英子真想去抱抱叶祖母,可是,她的手抖得抬不起来,甚至打开薄薄一扇门的力气她也没有。

    叶家祖母没有等来她的嫚结婚成家,却等来了她嫚牺牲的消息,让老人一下承受不起,老人似乎丢了魂魄,她心里的悲哀让她无法入睡。

    英子回到了床上,窗外的夜格外静寂,梧桐树的枝干搭在了窗棂上,风吹过屋顶,穿过梧桐树的枝干,声声入耳。英子瞪着眼睛看着高高的窗台,迷迷糊糊,她似乎看到那个梧桐树干上坐着叶小姐,叶小姐的长发在微风里飘散,真美!

    第二天,英子准备去上班,叶祖母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粥,她脸色很苍白,但,没有一丝泪痕。

    “英子,喝了粥再走!还有一个鸡蛋,咱们家那个小母鸡下蛋啦!”叶祖母从她身后抽出手,她的手心里放着一个热乎乎的鸡蛋,“英子,给你,以后咱家母鸡下了蛋都给你吃!”

    “不可以!”英子摇摇头,“留给你们吃,俺英子身体好,只要有饭吃,俺就很满足了,鸡蛋留给新新和您吧!”

    “你工作累,这一家五口人需要你养活着,你吃不好怎么行呀!”叶祖母一边说着,她一边把她手里的鸡蛋硬塞进英子的怀里,“以后这家全靠你了!”

    “应该的,俺以后,不,俺本来就是叶家的人呀!”英子故意轻松地咋咋嘴唇,“有祖母疼俺真好!”

    “好,你好大家都好,这是今天中午的饭!”叶祖母又从她身后拿出英子的布包,她颤巍巍递给了英子,“好好照顾自己!”

    “嗯”英子趁老人没有注意把那个热乎乎的鸡蛋偷偷放在了老人身旁的栏杆上,然后,她从叶祖母手里抓起布包冲下楼去,走到院门口她弯下腰拍拍黄丫头的头,“黄丫头,俺去上班,你要好好保护叶家的人!”然后她打开院门冲出了院子。

    英子今天起晚了,她必须一路小跑去上工,否则要挨打。

    晨风凉嗖嗖的,吹在身上有些寒意,幸好叶祖母心细,前几天她就找出叶小姐小时候的一件薄夹衣让英子穿在外套的里面,恰好能抵挡此时的寒气。

    烟厂里没有了单师傅,英子觉得缺少了什么,还多了什么,缺了单师傅每天的探望与关心,多了工友的排挤和监工没有笑容的脸色。中午吃饭的时候工友开始抢英子的饭,尤其看到英子饭盒里有稀罕食物,他们就要互相抢食,英子没饭吃常常挨饿,常常去喝凉水。英子在烟厂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她多么希望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是,为了自己的承诺,她必须坚持下去。

    英子越来越瘦,瘦的可怜,她的个子似乎永远也长不高,永远停留在两年前她来青岛的时候,她的小脸一点肉也没有,可以说皮包骨。

    休息日的早上,英子坐在一楼缝制新新的裤子,新新的裤子太短了,叶祖母找来一些破衣烂衫,让英子给新新的裤子接上半拉裤腿,虽然不同色,但,整体看上去还挺好看的。院子里的风声很小,很安静,只有黄丫头匍匐在英子的脚边上。

    这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黄丫头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英子放下她手里的针线走到了院门口,她探头往外一看,是隔壁的日本女人和她的女儿。

    “您,您找谁?”英子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可以进去吗?”女人的声音很温和。

    “这……”英子不知所以然,她犹豫不决。

    “英子,谁呀?”叶祖母从楼上探下半个身子,她的眼睛瞄着门外。

    “是,是,邻居,那个日本……”英子突然变得口吃。

    “你是英子?就是在我们日本烟厂上班的英子吗?”日本女人旁边的女孩抬起头看着英子,她满眼是问号。

    英子沉默,日本女孩嘴里话让她听着不顺耳,什么日本烟厂?那颐中卷烟厂本就是我们中国的,只是被你们日本人霸占。英子没有说,她更不想回答那个日本女孩的话。

    “日本人,不要开门!”叶祖母突然咬牙切齿,她的声音在哆嗦,可以肯定她的身体也在哆嗦。

    “老人家,俺是灵子妈妈呀!”日本女人在招呼叶祖母。

    叶祖母沉默,她想,叶家和这个日本女人做了一年的邻居,她对这个日本女人多多少少有点了解,女人不善言,却从不多事,甚至有时候还能聊上几句,女人的丈夫和吴家男人一样在登州路那边的啤酒厂工作,很少回家,她家里常常只有她和她十三岁的女儿。嫚活着时,她经常给嫚一些泡菜,什么泡菜?也就是放点辣椒和虾酱的咸菜。叶祖母一边想着,她一边蹒跚着走下楼,她慢腾腾走到了院门口,隔着小木门,叶祖母生硬地问,“有事吗?就在这儿说吧!”

    “老人家,我们有话可以与英子小姐说说吗?”日本女人声音仍然柔和,对叶祖母的冷漠她也不计较。

    “和俺说?”英子摇摇头,她几乎与日本邻居没有任何交流,她们找她做什么?

    “那?!英子找你的,你开门让她们进来吧!”叶祖母一边斜了一眼英子,一边闷闷不乐地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老人家,您好!英子小姐您好!”日本女人拉着她的女儿给叶家祖母和英子鞠躬。

    “您有话就说吧!”想起叶小姐的死与日本人有关,英子脸上没有一丝的热情,甚至满脸挂着讨厌与不待见。

    “明儿,明儿我家灵儿也去烟厂做工,拜托英子小姐多照顾!拜托!”日本女人给英子连连鞠躬。

    刚刚走到楼梯口的叶祖母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回头斜了一眼日本女人,“你们还用上班?”

    “对,否则,否则灵子就要去做慰安妇!”日本女人的话里带着忧伤,她一边说,她一边慢慢垂下头,“灵子太小了,刚刚十三岁!”

    英子不知道慰安妇是做什么的,她也不想知道,她怒着脸继续沉默。

    叶祖母突然转过身,她“噔噔”走近日本女人,“你们,你们缺德!”叶祖母嘴里的话带着气愤,带着她全身的力气,“缺德呀!这么小的女孩,这么小……你们日本男人怎么想的,下得去手?”

    日本女人也开始沉默,她双手抱在她的腹部互相搓着,不知道她是不知所措,还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叶祖母的呵斥。

    一会儿,日本女人抬起头看着叶祖母,她咬咬嘴唇,咽了一下口水,似乎还挺了挺腰身,“我们家人是反侵略的,我的儿子在学校参加了反战同盟……至今下落不明……眼下我们跟前只剩下了我们的小女儿,所以,我不,坚决不会让她去做慰安妇,我丈夫找了人,准备让我们女儿去烟厂工作,虽然那儿工作又累又困又苦,英子小姐这么瘦弱都能坚持下来,我们想,我女儿也会的,至少可以不用去那种暗无天日、肮脏的地方。”日本女人在流泪,她的女儿灵子也在一旁流泪。

    叶祖母沉默了,她紧绷的脸慢慢松开,她慢慢挪着脚步,她慢慢靠近日本女人,她张张嘴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更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哭哭啼啼的日本母女俩。

    “每天四点起床,六点之前到厂子报道,还要接受训话,然后去车间工作,中午饭自己带,晚上七八点下班……”英子的话脱口而出,她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这一些话告诉眼前的日本母女?她是可怜她们吗?她们值得可怜吗?

    “谢谢!”日本女人拉着她的女儿给英子鞠躬,“英子小姐,明儿,我家灵子可以和您一起去上工吗?拜托您多照顾我家灵子……”

    英子看看叶祖母,叶祖母没有说“不”,英子点点头。

    日本母女走了,她们回了她们住的小院。

    叶祖母呆呆站在一楼客厅的屋檐下,她直勾勾地看着院门的方向。

    “祖母,那锅里是不是熬的粥?”英子站在院里喊,“是不是该开饭了,祖母,俺们饿了!”英子一边说着一边窜上了楼。

    “祖母,俺饿了!”新新学着英子的口气朝着楼下院里喊。

    新丽新菊已经懂事了,她们开始学着沉默,新丽已经听到了日本女人与叶祖母和英子的对话,她心里想:自己过了年也十三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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