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危与险

    第十六章危与险 (第3/3页)

 英子也不搭话,她害怕她们身后有跟踪的鬼子或者二鬼子之类。灵子看不到英子点头,但她从英子的举止能看着英子在害怕,英子害怕什么呢?灵子悄悄向身后张望,她看到了朦胧的夜色之中有一个黑影时远时近地跟踪着她们,灵子闭上了嘴巴。

    的的确确日本人派了人跟踪了英子。

    跟踪英子的还有两个人,那就是孔阅先和家兴三哥。孔阅先假扮一个疯老头,其实不用假扮,他本来就像;家兴三哥穿着西装革履,显然是一个花花公子做派,他们兵分两路跟踪英子。

    从昨天与英子分手,他们就一直担心英子,今天一整天他们守候在卷烟厂附近,当太阳落山,当黑漆漆夜晚降临,当他们看到英子安全走出卷烟厂时,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远远地看过去,英子身边还走着一个女孩。他们不认识灵子,毕竟灵子不常出门。就在这时,从卷烟厂里走出一个身材细长的家伙,那个家伙紧紧追赶着英子她们的身影,孔阅先脑子一转,他要看看这个人是不是日本人派出来的,如果是,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那个狗汉奸。

    孔阅先跟着那个细长的身影往前走了一段路,他看到那个身影鬼鬼祟祟,他知道那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他想冲向前去,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伸出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唉,是您呀,拉二胡的,瞅瞅您,这么晚了还想去哪儿挣钱呀?”

    孔阅先回头一看,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孔阅先有点反感,这个时候有的女人已经放弃了自尊自爱,为了钱,也许为了一家大小的肚子,脸面都不要了。

    看清楚眼前的女人孔阅先非常生气,他使劲挣脱被女人抓住的胳膊,“俺要回家!请放开你的脏手!”

    女人听了孔阅先的话也不生气,她扭捏着腰身从孔阅先身后转到了孔阅先身前,“老头,您给俺拉一段听听!”女人向孔阅先一边抛着媚眼,一边扭动着她纤细的腰肢,她一边窃窃细语。

    孔阅先的脚步被眼前的女人挡住了,他很着急。

    女人看到孔阅先满脸厌恶,呵呵一笑,“是不是你觉得俺一个女人不懂音律呀!”

    孔阅先再抬起头,不仅英子的身影看不见了,就是那个跟踪英子的瘦高个男人也不见了。

    “滚开!”孔阅先从嘴里狠狠吐出两个字。

    “吆,生气了,你这个脏兮兮老头,谁稀罕你啊!”女人突然把头靠近孔阅先,“老三在公园等你!”

    孔阅先一愣,他嘴里依旧不依不饶,他心里骂着老三,“你这是唱的哪一处呀?坏俺的事!”

    孔阅先急匆匆赶到了公园,家兴三哥告诉孔阅先,英子平安到家!

    “那个男人呢?”孔阅先看着家兴三哥气不打一处来,他的胡子乱跳,“俺想杀了他!是你让女人拦着俺,呸!”

    “你是想杀了那个女孩吧?”家兴三哥声音不大却很有力,“你这个老头,没老就糊涂啦!你杀了他,英子就会暴露不是吗?”

    听了家兴三哥嘴里的这一些话,孔阅先心里一抖,醍醐灌顶。他沉默了。

    “明天俺回河北,组织让俺去执行任务,你自己留在这儿,你只观察,不能出手,俺可以向你保证,日本人不会伤害英子!”家兴三哥斜了一眼孔阅先,“如果你出手,也许叶家人一个也活不了!甚至你也不可能顺利脱身。”

    孔阅先又一愣,他知道他今天的确有点冲动,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拦住他,他也许真能干出什么傻事!那么后果不可估量。

    “大哥,让三弟说您什么好呢?我也不怕您生气,您有时候做事欠思量,真的还不如个小孩!”家兴三哥嘴里嘟囔着,“您在军阀里学来的那一些东西不管用,至少您今天做的就不对,还有,别忘了,您当年为了您家人报仇的冲动,如果没有崔耀宏,也许您今天也坐不到这儿,您更无法报仇,大哥,您以后一定要多用脑子,千万不能再做出什么傻事……您心里惦记着那个女孩,您害怕她出事,可她,她也许怕连累咱们呀……”

    “什么意思?”孔阅先抬起头盯着家兴三哥的大眼睛。

    “什么意思?您不用脑子想想……开始我怕她跑这儿找您,我看到她毫不迟疑地进了叶家院子,我又赶紧到这儿等着,一个多小时啦,我没见她过来,您知道为什么嘛?她也发现了有人跟踪她,她怕连累你与我,所以她保持安静。也许是她跟着扬玉久了,她学会了谨慎小心,也学会了保护她自已,我可以肯定,她今儿做的事情叶家其他人都不知道,那也是她为了保护叶家人。”

    的的确确英子没把宣传单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叶祖母。

    英子推开院门,院里传来了黄丫头的声音,还有叶祖母的声音,“英子,回来了?快进屋,冷不冷呀?今儿中午你又没带饭,不饿?”

    “祖母,俺带饭了,带的玉米饼子!”英子欢快地回答。

    “今儿是正月初一呀,孩子,你怎么吃玉米饼子,昨儿给你留的饺子,你走后,俺看见那一些饺子在锅里放着,俺这个心呀,疼了一天,你让俺说你什么好呢。”

    “俺没事!有口吃的就行,祖母,以后这么晚了,您不用等俺,您早点睡就是!”

    “老了,睡不着呀!”叶祖母的声音带着沙哑。

    “俺扶您上楼!”英子向叶祖母伸出手。

    “不用,不用,俺自己来,俺也多锻炼,俺真怕俺躺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英子看着叶祖母用双手扶着栏杆,身子一摇一晃,英子默默跟在老人身后,老人的身体弯的很厉害,她真怕老人一不小心摔下来。

    “祖母,这几天大家都不要出去,更不要让新新出去,无论到哪儿,都不许去!”英子一边上前搀扶住老人,她一边压低声音说。

    “英子,发生什么了吗?”叶祖母脚步迟疑了一下,她脸上闪过紧张与担心。

    “日本鬼子到处抓孩子,甚至还杀人!”英子抬起一只手摸摸她的胸口窝,她真的不知怎么告诉叶祖母,她心里还没有放下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更没有放下紧张与害怕,但,她不能在叶家祖母面前露出蛛丝马迹,她更不想让老人替她担心害怕,想到这儿英子故作镇定地说,“这几天您也听到了郊外的枪炮声,下了班俺早早就回来了,也没去捡煤渣!”

    “日本鬼子杀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那个英子,俺忘了告诉你,俺本想不告诉你,唉……”叶祖母喘了一口长气,哆嗦这嘴唇,“那个吴莲的父亲今天被日本人杀了!”

    叶祖母的话让英子大吃一惊。英子全身哆嗦,“怎么可能呢?昨天夜里俺还看见了他……”怎么说吴莲父亲也是一个可怜人,虽然他懦弱无能,更不是一个坏人呀,除夕夜他一个人孤独地卷缩在巷口,没想到,只一天时间他就被鬼子杀害了,以后,以后吴莲他们兄妹的日子怎么过呀?

    “今儿晌午有人找吴家报丧,说吴莲父亲在水清沟里飘着,他身上有三个刀口。唉,街坊说,今儿早上看到吴莲父亲去啤酒厂找日本人要工钱,你是知道的,吴莲父亲做了几年工,没有得到一分钱,只得到一些坏了的酒糟充当工钱,吴莲的后母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埋怨吴莲父亲胆小怕事,所以,吴莲父亲硬着头皮去找日本人要工钱,咳,这不,出事了不是?这人啊,活着不容易呀!”叶祖母一边叹息,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咳咳嗽嗽。

    英子无语地难过,她替吴家那个男人难过,她更替吴莲兄妹难过。

    叶祖母嘴里还在继续絮絮叨叨,“吴家那个娘们直接找了一块草席子把吴莲父亲埋在了水清沟旁边,那个女人都没有把她的男人拉回来办丧事……唉,这世道,都是这苦日子闹得!”

    英子想说什么,她什么也没说。虽然她与吴家那个男人没有说过一句话,更没有过节,她也不想让他就那样死了,有他在,吴莲和吴穷还能够多多少少有点依靠不是吗?

    “正月十五,吴莲就要嫁人,日子都选好了,没想到她父亲又出事了。”叶祖母在抹眼泪,不知道她是替吴莲父亲难过?还是她替吴莲伤心?

    英子一句话也没说,她目送着叶祖母走进了卧室。她慢慢转身走进了她自己的房间,她还不能睡觉,她要把她脚上的鞋子缝一缝,明天还要穿。

    外面的月亮很高,冰冷冷的一半月牙还被一层雾云遮住了。英子一边缝着自己的鞋子,她一边用眼角瞥向窗外,窗外的半拉月亮似乎埋着头,它也不愿意看到这人世间的悲哀,因为它也无能为力,一声叹息从年幼的英子咽喉里传出来,这声叹息是一个年仅十四岁女孩不应该有的,她为吴莲叹息,不知吴莲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刘香娥那个女人四十岁还不到,她外表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异样,与正常人不相上下,可,她一点也不正常,她的坏与恶毒都藏在她的心里,她没有给吴家生下一儿半女,她本可以把吴莲兄妹当做她自己的孩子,可是,她不仅不把吴莲兄妹当人,还时常到处告诉,告诉邻里邻居说吴莲脑袋有病,是一个傻瓜,吴莲只好当傻瓜任由她欺负;吴家大娘的早逝更与那个恶婆娘有脱不开的关系,老人只有上半身子,却每天生炉做饭,还要受她的气,老人每天忍气吞声;吴莲父亲也可以说被那个女人逼死的,为了那点工钱,她逼着吴莲父亲去找日本人,那不是拿着命去赌博吗?

    再想想可怜的吴莲,她刚刚十四岁,她却要在正月十五嫁给一个比她大的男人,英子心里充满了恨,不知应该恨日本人,还是恨吴莲的后母?英子又想起了拉二胡老人的话,吴莲嫁人也许是好事,吴莲就可以远离整天欺负她的后母。

    英子把缝好的鞋子放到地上,她趿拉着鞋子,她走到床边上的柜子前,她慢慢打开柜子,里面有她缝制的鞋垫,还有一块她从老家带来的锦缎手帕,这块手帕上绣着一对蝴蝶,虽然不是太好看,这也是她亲手做的,更是她身边留下来的最值得珍惜的饰物。英子慢慢抓起手帕,她想起了她自己的祖母,那个可怜的老人,那个慈祥的老人,那个心灵手巧的老人,老人教会了她许多东西,却早早过世……英子突然又觉得自己祖母算是有福的,她没有见到日本鬼子,她至少没有挨饿,再想想眼前的叶家祖母,她才是最可怜的老人,她眼睁睁看着全家被日本鬼子的炮弹炸死,她唯一的女儿叶小姐又与日本鬼子同归于尽。想到叶家的遭遇英子难过地垂下头。

    英子把一双鞋垫放在一块红布上,她又把那方绣着蝴蝶的手帕放在鞋垫上面,她想,明晚下班回来,她就把这一些东西交给吴莲,也算朋友一场,礼轻情意重。

    英子又抓起旁边的针线盒,针线盒里有一些五颜六色的丝线,那是年前她从董家裁缝铺子拿回家的活:编制凤凰扣。

    本来这几天不着急做活,今儿英子睡不着,她心里难受,她不知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