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心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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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心与信 (第1/3页)

    初一的夜很冷,屋里地上炭盆里的火已经灭了。只有一个小小的灯泡挂在柜子旁边的墙角,光很暗、很小,一会儿,英子的小手开始冻得僵硬,眼皮也抬不起来了。她慢慢放下刚刚编制出的凤凰扣的母扣,凤凰扣分两部分,一部分为母扣,一部分为子扣,所谓子母扣,就是扣合式,可以把衣服完整地搭连起来。母扣形态如凤凰身子,子扣如凤凰的眼睛,这种扣子根据做工与线质区分。那个时候平民百姓穿的衣服几乎都是粗糙棉布,扣子是与衣服相同的布料做的;而那一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身上穿的衣服非常精致又高档,几乎都是绫罗绸缎,她们的衣服扣子大多是凤凰扣,第一显示她们的与众不同,第二为了显示出她们的高贵。

    英子伸了一个懒腰,她提醒自己,必须好好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英子的成熟就在一瞬间,她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幼儿,渐渐变成了一个少女,她的少年没有任何快乐,只有艰难,她在艰难之中成长,成长中她没有索取,只有报恩两个字,为了报答叶小姐她愿意承担所有磨难,这个磨难无论是她二哥崔英昌强加给她的,还是为了她自己心中的梦想,她必须用她瘦弱的双肩扛下叶家的一切生活。

    英子心底的善良真的无人能及,她可怜叶家祖母,她可怜吴家大娘,她可怜吴莲和吴穷,她可怜灵子和灵子妈妈,她不知道,她自己才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柳巷子的人常常把她念在嘴里,老人常常坐在开水铺子里闲聊,每每聊到叶家,他们都会聊到英子,他们常常叹息,“如果我们家有这么个孙女就好了,早早上班,每天下了班去捡煤渣,有时候去郊外捡白菜叶、挖地瓜……咳,穷人孩子早当家呀!”

    因为叶家刚刚搬来登州路不到两年,他们不知道英子不是叶家人,更不知叶家所有孩子都与叶家没有一丁点的血缘关系,他们只知道叶家孩子多,生活不易。

    年前的雪到了正月初三都没有化,风依然刺骨地冷。叶家祖母常常坐在一楼客厅里发呆,她嘴里自言自语,“人总有一天要走,有时候想痛痛快快地走了,走了就走了,临了,还觉得有好多的牵挂,真不知俺那个嫚怎么就那么放心地走了呢?”

    新丽听了叶祖母嘴里的自言自语,她也开始心酸,她也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了,她常常央求英子带她去卷烟厂上班,英子知道叶祖母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已经离不开人了,新丽还比较懂事,只有她才能照顾老人。

    “新丽,祖母的身体已经照顾不了新新和新菊了,叶家就靠你了!”英子经常这样对新丽说,“再说,烟厂里有拿着皮鞭的监工,还有日本鬼子,他们把打人当成了家常便饭,有许许多多的工友被他们活活打死!”

    新丽听了英子的话,她打消了去烟厂工作的念头!

    抬起头看看院门口,高大的梧桐树在院墙外面摇曳着干巴巴的枝条,像是一个个光杆司令;屋檐上飞过几只喜鹊,嘴里“啾啾啾”着。

    耳边,叶祖母还在念叨,“不知宋先生什么时候能回青岛呀?他应了俺,有时间带俺去看嫚……”

    宋先生真的被叶家祖母念叨来了,他清瘦的身影在叶家院门口出现了,他手里提着几个面口袋,还有两包桃酥。

    宋先生的出现让叶祖母抬起了头,她高兴地笑了,她嘴里唠叨着:“真人呀,不经絮叨!”

    进了屋子,宋先生把他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一楼客厅的桌子上,他一边弯下腰,他一边盯着叶家祖母的脸看了一会,然后他温和地笑笑,“大娘,您老过年好!”

    “好,挺好的!”叶祖母连连点头,“您也好!宋先生,路上没出差池吧,那边的人都好吧?他们身上衣服够厚吧,这天呀,还那么冷,冷得俺这手啊,脚啊,没了血!”

    “都好,路上也安全!这天啊,过了正月就暖和了,他们说能坚持,再说总在跑步,也忘记了冷!”

    叶祖母知道宋先生嘴里跑步的意思,那是打仗,行军打仗就感觉不到冷!

    宋先生上前一步攥住老人的双手,这双骨瘦如柴的手不仅冰冷,还惨白。宋先生一边抬起头端详着老人凹陷的颧骨,他心里说不上的难过,少顷,他抬起手抓着老人肩上披着的棉袄,“大娘,您就把衣服穿上袖子吧,系上扣子就暖和了!”

    “不了,穿上不好脱,唉,穿不好穿,脱衣服又太费劲,俺这胳膊抬不动了!老了,老了什么也不是了!”

    叶祖母嘴里的话让宋先生流泪,他急忙回过头去摘下眼镜,他撩起长袍擦拭着眼镜片,然后他又抬起衣袖擦擦眼睛。

    “宋先生,俺看您年轻了,是不是把胡子刮了?也是,大过年的谁不知道干净整洁呀?年前英子给俺剪了剪头发,还帮俺把新衣服拿出来晒了晒,那是一水的新衣服,是俺从奉天带出来的,一直没舍得穿,俺准备出趟门,俺好久没出门了,出去走走也要穿得体面、干净一些不是吗?”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抬起胳膊举到了她的头上,她把那几根潦草的头发往后抿了抿,“俺这一辈子什么都赶上了……也曾风光过……宋先生,您看看俺这模样没老成没法看吧,俺真怕见了俺嫚她爹,他认不出俺啊!”

    叶祖母的话越来越颠三倒四,似乎她的话里暗示着什么?

    宋先生语气哽咽,他强装笑脸,“大娘,您看上去很有精神,很整洁!”

    “让您见笑了!”叶祖母抿了抿嘴角,像个孩子似的笑了。

    “大娘您吃药了吗?药还有吗?”宋先生轻轻问。

    “年前吃过了,这大过年的,俺图个吉利没吃。还有,还有呢。”叶祖母看着宋先生,“您快坐,快坐,喘口气,咱们慢慢聊。新丽呀……”叶祖母一边对宋先生说着,她一边扭脸嘱咐新丽,“去拿个干净碗,给宋先生倒碗热水暖暖手!”

    “嗯!”新丽一边高兴地应着,她一边迈着欢快的脚步跑上楼去。

    “宋先生,俺有话说,不说,俺怕俺耽误了大事……”叶祖母用忧虑的眼神看着宋先生。

    “什么大事?”宋先生急忙坐到叶祖母椅子旁边的凳子上。

    “这个家需要个人,一个能照顾孩子们的人,俺,俺已经无能为力啦!”叶祖母声音很小,很无奈,让人听了心里升起一股股凄凉,凉得宋先生的心都在颤抖。

    宋先生从嘴角再次勉强挤出一点点笑容,他不知怎么安慰眼前的老人,一个坚强的老人,这个老人的名字陈苏坤,她虽然不是一个共产党员,但她做了某些共产党员都不能做到的事情,她养育了四个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她已经灯枯油尽,她的身体也许已经再也扛不住这个冰冷的春天了。

    宋先生想安慰一下老人,他吞吞吐吐都不知应该说什么,眼前老人的头发不仅遮不住头顶,稀稀拉拉,也已经全白了。从屋檐上投下一束光照在老人无神的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布满了老人清瘦的脸颊。

    宋先生慢慢站起身,他慢慢走到门前,他抬起头看着院外的天空,午前的阳光已经洒满了院子,街道上传来了人力车与匆匆行人的脚步,他们脚下踩着光滑又坚硬的雪,不知这冰冷的雪什么时候能融化?党组织安排的同志什么时候来青岛?路上她不会出事吧?不会的,不会出事,听大泽山的同志说她虽然说话直来直去,做事却非常周到,她曾利用她的身份掩护、保护了好多同志……想到这儿,宋先生转身再次走近老人,他弯下腰微笑着看着老人凹陷的眼睛,“大娘,您不要着急,这个,俺们已经研究了,过几天组织会安排一个大姐过来照顾您和孩子们。”

    “好,这下俺就放心了!”叶祖母脸上飘过心满意足。少顷,她清清嗓子,她又抬起头看着宋先生鼻梁上闪光的眼镜,用商量的口气说,“开春暖和一些,如果,如果您有时间,您带俺去见见俺的嫚,好吗?”

    宋先生知道,这是老人唯一的、也是她最后的一个心愿,他使劲点点头,“好!”

    “中午留下来吃饭吧!”叶祖母脸色似乎比宋先生刚进屋时红润了许多,“除夕那天,剩的猪头肉,还有一只烧鸡没有动,俺想等英子休息那天再吃,今儿您宋先生来了,又是正月,您不嫌弃就留下吃顿饭吧。”

    “好!”宋先生痛快地答应了,“今儿俺来做饭,还有肉,还有一捆面条,今儿初三,咱们应该吃饺子,咱们就不麻烦了,下面条吃!”

    “吃面条?太好了!”新菊新新从楼上跑了下来,他们高兴地看着宋先生,“宋先生,您做饭,俺们帮忙!”

    “不用了,你们不添乱更好,去玩吧!”宋先生抬起手抚摸着新新的头,“新新长大了,长高了!”

    看着新菊新新簇拥着宋先生进了厨房,叶祖母嘴里喃喃着,“如果英子在家多好呀!”她一边说着,她一边颤抖着双手抓起衣角擦擦她脸上的眼泪。

    新丽把一杯热水递到叶祖母的手里,她一边用她的小手梳理着老人稀疏的白发,她一边把老人脸旁的几缕白发抿到老人耳后去,她一边歪着小脑袋高兴地说,“祖母,今儿宋先生做饭,不用您和俺插手,真好!”

    老人一边喝了口热水,她一边抬起头看着新丽俊秀的双眼,低低地说,“不要让新新调皮,你去看看!不能再打碎家把什啦,这还是正月……”

    新丽点点头,她快步走出客厅,她的脚步刚迈到院子,她又想起了什么?她转回身,皱皱眉头,“祖母,英子姐今儿带午饭了吗?”

    “带了,俺偷着把一个鸡蛋放在她的包里,这会儿她可能发现了!”

    “嗯,以后俺早起,俺帮祖母给英子姐准备早饭和午饭!”

    老人听新丽嘴里这么说,她急忙往前探探身子,她向新丽招招手,“新丽,你过来,过来!祖母有话嘱咐你。”

    “祖母,有什么事儿?您说!”

    “新丽呀,你也十三岁了,那年你英子姐十二岁生日没过就进了卷烟厂,不容易呀,新丽呀,祖母要出趟远门,以后你要学着照顾新菊新新,还要早早起床给你英子姐做早饭,然后呀,每天要等你英子姐下班平安回家,如果她出了事,你如果来不及找宋先生,你就去找你们的朱老伯。”

    “祖母,您去哪儿?”新丽歪着头好奇地端详着老人的脸。

    “唉,想回家看看,俺想家了!”老人抬起无神的眼睛瞄着院门口长长叹了口气,“新丽呀,你要向你英子姐学习呀,你看看,她每天晚上下班回来还要盘扣子,你以后跟着她学着点,虽然说她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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