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花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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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花与情 (第1/3页)

    夜黑了,英子拖着疲惫的身影站在家门口,从一楼客厅里传来了说话声,高一声低一声,不知舅母与谁吆喝着什么?似乎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刘缵花手里抓着她的旱烟袋,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淡淡的烟草味飘到了院子里,她声音压抑又焦虑,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她几乎没有用正眼瞅那个男人一眼,那个男人斜着身子靠着门框,他的背对着院门口,看身形又瘦又高,他嘴里絮絮不休。

    刘缵花突然把她手里的烟袋锅在椅子腿上狠狠敲了几下,同时她抬起眼角白楞着那个男人,“你有完没完?你可是一个缠人的住,够磨叽啦,耽误俺做事,不是因为你父亲……俺都懒得理你!”

    “你,你不要着急……你说吧,需要俺做什么你才会相信俺?”男人嘴里嘟囔着。

    “俺能让你做什么?俺要感谢您帮俺找了这份工作不是吗?”

    “你哄不了俺,俺看见你在棉纱厂与几个工友悄悄说话……近段时间俺这心里有猜测,叶家不简单,可是,俺也没有往心上放,直到那天俺父亲与俺母亲说悄悄话,他说俺家老二煤球还活着,是你们叶家亲戚救了他,俺就开始怀疑了……可惜,叶家老太太出殡那天俺不在,咳,听说那天俺家煤球就在出殡的队伍里……”

    “朱公子,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呀,我们叶家还有这么多孩子,你乱说话会要了他们的命,你知道不知道?看着你这个人挺精神,你怎么说话不过脑子呀!”刘缵花语气之中带着气愤。

    “放心吧,俺不会胡说八道的!走出你们叶家门,俺啥事儿都忘了!”

    “你不要在这儿胡搅蛮缠,你该去哪儿去哪儿,这么晚了,你我是不是不太方便呀?!”刘缵花嘴里的话有点戏弄对方的口气,她主要想快点把眼前磨叽的男人撵走。

    “好吧,俺有时间去找俺家煤球,看看他说什么,俺也不想在城里待了,一天都不愿意待,喘不动气……”那个男人一边说一边转身走出了屋子,他与英子几乎走了一个面对面。英子一抬头,她一愣,眼前的男人分明是朱家老大,她急忙弯腰施礼,“您好!”

    “嗯”朱家老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从他嗓子眼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英子的问好,他一边甩着膀子离开了叶家。

    黄丫头没有乱叫,英子皱着眉头,黄丫头似乎对他也很熟悉。

    “英子,回来了,你手里抓着什么?”刘缵花大踏步迈到了院子里,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英子,“又去捡煤渣了?瞅瞅,又一袋子,累不累呀?”刘缵花一边说,一边从英子手里接过那袋煤渣,她一边顺手把那袋煤渣扔在了楼梯口的墙角上,“又捡了这么多,有十多斤……”

    英子没有回答她舅母的话,她好奇地问,“舅母,他来咱们家做什么?”

    “他没事,可能因为是他给舅母找了棉纱厂的工作,所以他今儿想来讨点好处吧?”刘缵花用轻松的口气搪塞着英子的疑问。

    “是这样呀!”英子不再问了,她准备上楼。

    “英子,饭在厨房锅里蒸着,还热,有一块饼子,还有两条小干鱼,是俺从咱们老家带来的,今儿,俺用火烤了烤,新新和新菊每人吃了四条,他俩说真好吃!”

    “嗯”烤鱼干是英子最喜欢吃的,杨玉活着时,每天都要给英子吃烤鱼干,想想都很美味,想起三婶杨玉和三叔崔耀宏英子心里一哆嗦。

    “英子,以后舅母要上夜班,以后俺把每天的饭都做出来放着,到时候让新丽把饭蒸蒸,你下班回来,如果饭凉了你自己再热热……捅开炉子的事儿,很简单,可不要吃凉的,太凉对肠胃不好!”

    “嗯,俺会,舅母放心!”英子轻轻应答,她心里很满足,只要家里家外有舅母这个人的存在,无论舅母何时回家,只要舅母能回家,这就让英子高兴;无论发生什么?无论走到哪儿?英子都觉得她身后有舅母这个铁塔支撑着她,让她胆大。

    正月十五这天,天不算冷,地上与屋檐上的雪化了不少,街道上与巷子里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雪水四溢,孩子们在窄窄的柳巷子里大呼小叫,你追我赶,他们的小脚丫下溅起黑乎乎的雪水;屋檐上滴落的雪水砸在巷子里的马桶和煤炉上,发出“滴滴答答”声。

    街口的树上和街面的井盖上被贴上了红纸,红纸被冷风掀起一角,“呼啦呼啦”抖动,像一只只红色的蝴蝶。

    柳巷子的街坊邻居几乎都出来了,他们都是看着吴莲长大的老人,他们手里拿不出什么东西送给吴莲,他们只有同情的目光,那一双双目光是无神采的,充满了对这世间的无奈,又无能为力,无论怎么样,在他们心里还是希望吴莲离开这个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家,他们都认为吴莲嫁人才是吴莲最好的归宿。

    朱家老头拿出一块蓝布,他递给了吴莲,“这是大小子昨天带回家的,他说这是棉纱厂的布头,无论多少,还能做一条裤子,你,姑娘,留着以后给自己做条裤子吧!”

    吴莲一边伸出双手从朱老头手里接过那块布头,她一边流着泪,她满心都是感激与激动,她使劲向朱老头鞠了一躬,“谢谢您,朱老伯!”吴莲大哭。

    “孩子不哭,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听说那个周家人不错,这是你的福气呀!”朱老头一边安慰吴莲,他一边唉声叹息,“唉,这世道,像你们女娃娃能找个好人家嫁了不容易呀!至少比在……”朱老头摇摇头,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今儿虽然是吴莲的喜日子,吴莲身上却没有新衣服,她还是穿着她祖母活着时给她缝的红褂子,红褂子已经小了,袖窝的地方是用灰色布打的补丁;吴莲的裤子两种颜色,从膝盖以上是咖啡色,膝盖一下是补丁摞补丁的绿色,虽说没露着肌肤,却让街坊邻居不忍心多看,这身衣服是吴莲的嫁妆,更是吴莲的嫁衣。

    吴莲手里紧紧攥着朱家老头递给她的这块布头,这块布头是吴莲长这么大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只有满脸的泪。

    朱家老头垂下头,他心里埋怨着自己,“早知道你没有嫁衣,早点给你,早点给你做条完整的裤子,听说那个英子就会做……咳,俺怎么没想到呢?”

    “俺知道,她还给俺送了礼物……”吴莲抬起头看看小路对过,她多想看到英子站在叶家的院门口呀,眼前只有风刮着叶家的栅栏门,冷冷清清。也是,叶祖母刚刚过世,英子还要上班,这个时候只有新丽他们在家里,他们又怕自己的后母,他们哪敢在这个时候出门?

    半天,朱老头抬起头,他刚要再嘱咐吴莲几句,他的眼角往上一瞭,他看到了吴莲身后的刘香娥,他的嘴角哆嗦了几下,那是他的气愤。刘香娥今儿一身新旗袍,虽然不是什么上等的布料,也算做工精细,紫红相间的花纹,穿在刘香娥身上多了几分姿色,她一头黑发梳的顺溜又油泽,她脸上擦着厚厚的胭脂水粉,她的一泯一笑透着妩媚妖冶,香气袭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出嫁的是她刘香娥。

    朱老头想埋怨刘香娥,他张张嘴巴没有吐出半个字,他不停地砸着他的嘴巴,他不停地摇头,他真想絮叨刘香娥几句,他又一想今儿正月十五,是元宵节,又是吴莲的喜日子,算了吧!

    新郎家迎娶吴莲的马车停在了柳巷子的路口。刘香娥故作殷勤地扶着吴莲的胳膊,远远看着似乎是她搀扶着吴莲往前走,她嘴里一边絮絮叨叨,她一边哭哭啼啼,她脸上却没有一滴泪,“吴莲呀,以后混好了,回来看看你娘我,不要忘了你娘我呀!”

    吴莲点点头,她的脚步很沉,好像有谁拽着她的两条腿,她停下了脚步,她慢慢回头,她想再看看她曾长大的柳巷子。

    这个时候柳巷子里也只有老人和孩子,几个老人身子往街口挪了几步,他们默默目送着吴莲,他们就是这样送走了吴莲的祖母,他们今天也是这样目送着吴莲出嫁。

    吴莲向柳巷子里的老人和孩子们点点头,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她祖母就坐在家门前的台阶上,祖母在向吴莲微笑,笑得那样慈爱……吴莲想起了她与祖母相依为命的生活,祖母为了他们兄妹不受他们后母的气,忍气吞声,每天在生与死之间挣扎,每天在刁钻刻薄的刘香娥面前拖着残疾身体卖力做事……祖母真的不容易啊,祖母真的好可怜呀!想到这儿,吴莲心里升起一层悲哀,她情不自禁地嘤嘤哭起来,“祖母,俺走了!”

    “你嘴里胡说什么呢,那个老不死的早死了不是吗?”刘香娥满脸气恼,她悄悄地狠狠地拧了吴莲一下,疼的吴莲咧咧嘴。

    马车旁边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他一身黑色绸缎衣服,还有一顶大礼帽扣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他的眉眼与大鼻子,他嘴角抿着,看着喜庆又憨厚。他看到刘香娥搀扶着吴莲走过来,他急忙往前快走了几步,他一边从刘香娥手里搀扶过吴莲的胳膊,他一边把一包糖递给刘香娥,“娘,您拿去分给邻里邻居吧!”

    “好,好!”刘香娥喜乐乐地从那个男人手里接过那包糖,她先抓起一把塞进她自己的怀里,她又拿出几块分给站在前面的朱老头和其他几个邻居,“呼啦”一群孩子围住了她,她急忙一边退着,一边吆喝,“没有了没有了!”突然刘香娥“扑通”摔在地上,她手里的那包糖散了一地,孩子们你争我抢,很快把那包糖抢的一块也没剩。刘香娥蹲坐在一个水坑里大呼小叫,没有一个人理睬她。

    “妹妹!”突然,吴穷的声音从前面小路上飞来,吴穷大踏步地奔向吴莲。

    吴莲在马车前犹豫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到了吴穷,“哥哥——”吴莲激动地大哭。

    “妹妹,今儿俺回来送送你!”吴穷一边说着一边跑向吴莲。

    “哥哥,你去哪儿了?哥哥你去哪儿了?”吴莲看着消失好几天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哥哥,她心里一酸,她嚎啕大哭,吴莲悲哀的哭声让在场的所有柳巷子的人流泪满面。

    “妹妹,你,你嫁过去后,好好照顾自己!”吴穷抱着吴莲的头,低低说,“俺很好,俺和朋友在一起,你不要担心,有时间俺再回来看你!”

    “哥哥——”吴莲嘴里不断地喊着她的哥哥。

    吴穷抬起头,他看着那个穿着新郎服饰的男人问,“您是妹夫吧!”

    “嗯,你就是吴莲的哥哥!是俺大舅哥?”那个男人声音爽快。

    “俺去了解过你,你不是坏人,以后,俺今儿把妹妹交给你,你一定好好对俺妹妹,她是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如果你对她不好,让俺知道了——俺不可能轻饶你!”吴穷一边对那个男人说着,他一边攥攥他的黑拳头,他又把拳头举起来在那个男人眼前晃了晃。

    “不会的!放心吧大舅子!”那个男人没有慌张,说话口气诚实。

    吴莲走了,被一辆马车拉走了,吴穷一直目送着那辆马车在柳巷子前面路口拐角消失,他回头又看了看他曾住过的柳巷子,他咬咬牙,他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他一下钻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路,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天终于不再那么冷,暖和了一些,枯树枝渐渐发出了新芽,似乎在一夜之间,它悄悄地冒出了一层层的嫩绿。

    柳巷子旁边的草地上,干枯了一个季节的桃花树吐出了几朵嫩嫩的、小小的花蕊,粉粉的、油腻腻的可爱,像一个个新出生的婴儿,仰着细糯的小脸,几片绿色的芽儿擎着张慌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生怕弄碎了那点点欢喜、那点点新鲜。偶尔一阵风轻轻吹来、悄悄停下来,带来一片细细的雾,雾似雨,滴滴落下,晶莹剔透的水滴又像一滴泪,二滴泪……阳光出来了,花迎着风、迎着雨、迎着雾、迎着光,真美!在这个悲戚戚的、匆忙忙的、失魂落魄的世界里,没有人停下脚步欣赏这样一抹春的气息,可它还是静静地来了。

    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

    残红尚有三千树,不及初开一朵鲜。

    空荡荡的肚囊里哼不出袁枚的诗句,多少文人墨客藏起了那份雅致,自得的悠闲被困境消受。

    新丽这几天很忙碌,她不知跟谁学会了织手套,四根竹子针在她手里飞舞,让新菊新新看得眼花缭乱。

    “俺拿不起绣花针,拿这个竹子针还很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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