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嗳与沧

    第二十四章 嗳与沧 (第2/3页)

    “线用完了?做了二十几副?”杜疤抬起她一只眼盯着英子的小脸,她嘴角撇着,“是不是把多余的线给吃了?”

    听了杜疤嘴里的话董卓祥满脸尴尬,他弯下腰看着英子的眼睛,“俺知道英子这个姑娘是一个好姑娘!那种事做不出来!”

    英子急忙摆手,“俺知道线很金贵,俺不敢浪费,再说俺要这一些线也没用,吃,更不能吃!”

    “俺知道,俺知道,俺心里有数!”董卓祥摇摇头,他还想说什么,他犹豫不决,他心里还是对杜疤有忌讳,他一辈子窝囊惯了,习惯成自然,他在杜疤面前只能唯唯诺诺,他急忙向英子递眼色,他又向杜疤努努嘴,意思让英子讨好一下杜疤。

    “董太太,谢谢您让董师傅给俺活做,才让俺弟弟妹妹有饭吃,没有饿死,所以,俺心里感激您,俺不会忘恩负义,更不会糟蹋线!”英子走近杜疤,弯腰施礼,嘴里重复着,“谢谢您,董太太!”

    杜疤漫不经心地把她两条长腿盘起来,她依旧稳稳坐着,她嘴里继续吐着烟雾,半天,她抬起眼角瞄着董卓祥,“你说给她多少玉米面呢?”

    董卓祥急忙把脸转向杜疤,“二十副给十斤玉米面!”

    “啥?”杜疤突然跳起身,她似乎是蹦到了董卓祥和英子身边,她用烟袋杆指着董卓祥的脸,“你,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哪有那么便宜外人的生意?你不懂吗?一斤玉米面值多少钱?现在市面上哪还有卖纯玉米面的,不行,咱们粮缸里也没有多少了,要给就给三斤玉米面!”

    “董太太,您,董师傅已经说好了,俺……”英子嘴里想说不可以,可她看着杜疤那副要打人的样子,她全身颤抖,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俺没跟你说,滚一边去!”杜疤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家伙。

    英子只好把她小身体往门口退了几步。

    店里几个小学徒抬起头看看可怜兮兮的英子,他们也怕杜疤,他们也不敢多言。

    “你看,俺已经给这个孩子说好的话,咱们怎么能说变就变呢?”董卓祥愁眉苦脸。

    “此一时彼一时,你跟着老掌柜的这么多年,怎么学的?昨天粮食还那个价,今儿粮食价格涨了三倍,明天也许涨五倍,你说怎么办?”杜疤的话非常有道理,她虽然不出门,她的耳朵和一只眼好使,她早已经把外面的事情摸的一清二楚。

    “可是,这个,这个,那个时候,粮食还没有涨钱,咱们跟英子都说好了,二十副凤凰扣子按十斤玉米面交换呀!生意人不能……出尔反尔!再说,今儿英子送来二十多副呢……”董卓祥很为难。

    英子知道董卓祥不可能拗得过他老婆杜疤,英子也不想顺从杜疤的话,她更不可能与人高马大的杜疤嘴上强硬,她嘴里蛮不情愿地嘟囔着,“俺天天熬夜,为了什么,为了填饱弟弟妹妹的肚子,现在俺家里已经开不了锅了,俺弟弟妹妹饿得直哭!”英子想用家里的现状感动杜疤那颗狠心肠。

    “你看!”董卓祥看着杜疤,他嘴里诺诺着,用商量的口气说,“给孩子七斤玉米面吧!”

    “不行,五斤也不行,三斤,她再不愿意就给她二斤!这个家俺说了算!”杜疤声音严厉,表情倔强,由于她咬着下牙,她整张脸扭曲,似乎她只有半张脸,一只眼。

    此时的英子泪水盈盈,她抬起衣袖擦着脸上的泪,她把手里的小包袱递给董卓祥,“董师傅,就这样吧,给您,您看看,检查检查,行不行啊?”

    董卓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心里可怜英子,可他又能说什么呢?他从英子手里接过小包袱,他慢慢打开,他眼前一亮,真是好手工呀,精美绝伦,一对对凤凰扣栩栩如生。

    “好,好,真好!”董卓祥的眼睛都不愿意离开他手里的凤凰扣。

    董卓祥在低头欣赏英子编织的凤凰扣时,杜疤的身体挤进了她家后院,不一会儿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布袋出来了。

    “好什么好?给!”杜疤嘴里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手里的小面袋扔给了英子,“这是三斤玉米面,下次来,把布袋记得换回来!”

    英子急忙接住那三斤玉米面,她转身走出了董家裁缝铺子。

    英子心里恨那个杜疤,恨她蛮不讲理,恨她滚刀肉,恨她财迷心窍,恨她不长人心,英子把最难听的话给了杜疤。

    “英子,等等!”

    英子身后传来了董卓祥的呼唤。董卓祥一只手里抓着英子的小包袱皮,他另一只手里提着着他的长袍,“英子,这是线,你拿着,回去再继续编扣子用!”

    英子站住脚,摇摇头,“对不起,董师傅,俺不想给您家编了,那个华阳路高家也希望俺给他家做活,他家给的玉米面比你家多一斤,十一斤,而今天,您给了俺三斤,够不够俺还没去称一称,像你们家的活俺做不了!”英子底气十足,她一边说,一边从董卓祥手里抽出她的小包袱皮。

    董卓祥着急了,他急忙摆手,“英子,对不起,俺那口子是属老虎的,太厉害!这不,俺偷着拿出两块大洋,给,这两块大洋够买十斤玉米面了吧!”

    英子瞥了一眼董卓祥手里的两块大洋,“董师傅,您可能不知道,现在大洋也不值钱了,最多能买十斤干树枝烧火!”英子说的是实话。日本鬼子不断地伪造钱币,他们逼着中国人用他们的伪币交易。

    董卓祥一脸惊讶与敬佩,他知道眼前的英子不仅心灵手巧,还是见过世面的女孩,什么事情也瞒不过她。董卓祥又从他怀里掏了掏,他又摸出一块大洋,“英子,以后咱们还是按照十斤玉米面交付二十副凤凰扣,以后俺让伙计把玉米面偷偷送你家去,今儿,俺把俺身上全部家当都给了你呀!”

    英子心里有数,董卓祥不是坏人,并且他还是一个老实人,岁数虽然没有她父亲大,但,董卓祥四十多岁的年龄也算是她的长辈,如果自己还是拒绝,有点对不起他,“好吧!董师傅,俺知道您是好人,以后您一定要说话算话,这两块大洋俺拿着了,那块留给您买壶酒喝吧!”

    “英子,如果俺有你这个女儿就好了!”董卓祥抬起衣袖摸摸他的眼角。

    董卓祥和杜疤没有儿女,眼瞅着杜疤提前到了更年期,不会再有生育,老了怎么办呢?董家裁缝铺子一代不如一代,杜疤缺德,不仅没有长相,心眼都坏透了,董卓祥只能唉声叹气,不知他叹息他的命运?还是叹息他年轻时候为了钱做了董家养子?更可恨的是他的终身大事被董家糊弄得如此糟糕。看着年幼又懂事的英子,他心升喜爱,他恋恋不舍地目送着英子瘦小的身影远去,他久久不愿意离开,他真的渴望自己能有英子这样的孩子,能继承他的手艺,那他这一辈子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董卓祥性格看上去比较内向,其实,他年轻时候也是一个有说有笑活泼开朗的青年,自从他娶了杜堾,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他也希望有人与他聊聊天,聊聊看不见的东西,聊聊眼下的战况,他讨厌打仗,民不聊生;聊聊看得见的东西,聊聊日寇的末日还有几天,郊外的炮火连着响了好几个月了,他感觉那一些鬼子蹦跶不久了;他更喜欢与街坊邻居坐一起喝喝茶,可是,那一些商家铺子的门只为那一些主顾敞开着,对他关着,他知道他谨小慎微,不惹事,不招事,那一些铺子掌柜的决不是冲着他董卓祥而不待见他,是冲着他屋里的那个女人、那个泼妇。唉,董卓祥长长叹了口气,他真的羡慕那一些通情达理的女人,不仅能给她的男人生儿育女,还能把她的男人里里外外打扮的漂漂亮亮,还能伺候公婆,与妯娌之间相处融洽,想想自己的父母,不仅不能踏进董家一步,甚至父母过世他都不能回去守孝,这就是做人家养子的下场,也怨他守不住底线而娶了那样一个女人。

    董卓祥一边叹息着,一边转身走回了他的铺子,他的脚步迈不动,他真的很不想再踏进那个铺子,尤其每天面对着那样一个蛮横无理的女人,让他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英子的脚步往前走着,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她真想回家躺床上好好睡一觉,可是,还有事,必须去一趟周家,他要看看舅母在不在周家?她还要看看晨阳在不在周家?

    一路上英子迷迷瞪瞪,幸亏马路上的人力车的铃铛声,从她身边跑过;自行车“咯吱咯吱”,由远至近,提醒着她的耳朵。

    周家药铺子在威海路上,它与董家和叶家的曲线距离一样多,三家几乎是在一个正三角上。以前英子路过威海路时,知道这儿有一家中药铺子,她没想到今年吴莲嫁给了这家的大少爷。认真想想,吴莲的命运没有那么糟糕,尤其她嫁给了周家后,她摆脱了刘香娥的欺凌,还能吃饱饭,还不用那么累,真是幸运,至少吴莲现在比英子过的舒心。想到吴莲,英子不由自主地笑了,她为吴莲高兴。

    周家药铺里只有一个伙计,他在柜台上捣鼓着一些草,英子知道那一些草就是所谓的中药。英子的前脚丫刚刚碰到门口的台阶,一股股刺鼻的中药味瞬间飘到了英子的嘴边,好似她空空的肚子里被苦苦的药汤子灌满了。

    “你,来抓药吗?”柜台里的伙计听到脚步声没有抬头,他继续翻弄着他手里的那一些中药。

    英子的双手里紧紧攥着董卓祥给的三斤玉米面,往前迈着紧张的小步,这是她第一次到周家,说心里话她也有点紧张,还有点害怕,毕竟,周家大大小小还是一个买卖人家。

    “俺不买药,俺找人!”英子轻言轻语。

    听到英子的话音,周家伙计抬起头。

    周家伙计十几岁的模样,一脸憨厚老实,他头上扣着一顶瓜皮帽,他的嘴边还有一层青青的胡子。当他从柜台上抬起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小姑娘,他脸上瞬间升起一层红色,说话有点磕巴,“您,您看过大夫了,有药单吗?”

    英子摇摇头,“俺说不买药,俺找人!”英子笑了,她想,眼前的伙计耳朵不好使吗?“俺找人!”英子低声重复着她嘴里的话。

    “找人?找什么人?”年轻的活计语气里带着哆嗦,“找人?你找人到大街上呀,怎么会跑进我们药堂里来了?”

    看着小伙计慌里慌张的神态,英子明白可能舅母就在周家。

    “找俺舅母!”英子又往前走了一步,她压低声音重复着,“一个大个子女人,是掖县口音!”

    “没,没有!”年轻伙计急忙向英子摆手,“你找错地方了吧?”

    英子知道她从周家伙计嘴里问不出什么,她急忙咧咧嘴角,“俺找吴莲,俺叫英子!俺是她的朋友!”

    “您找少奶奶呀?怎么不早说呢?她,她在,俺去给您禀告一声!您等等!”周家伙计一边说着一边退出了柜台,他一转身撩开柜台左侧的门帘,一闪身不见了。

    药铺里只剩下了英子拘谨地站在那儿,她环顾四周,只有满屋的药柜子,黑压压矗立在四周的墙上,墙上的窗棂也是黑色的,窗子下面有一张桌子,桌子旁边有把椅子,阳光穿过铺子正门照进来,照在英子细痩又矮小的身上,英子慢慢走到那一张桌子旁边,她慢慢把身体坐进椅子里,她慢慢把玉米面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她真的很累,从昨天上下班,到此时她都没有闭一下眼睛,她困了,她竟然把身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英子醒来时她愣了,她竟然睡在一张床上,她身边站着孔阅先,还有她舅母刘缵花,还有地上跑着的晨阳。英子想坐起来,她要看看晨阳,她不知道一天不见,在晨阳身上发生了什么?

    “英子醒了!”刘缵花笑盈盈地看着英子的脸,“可把俺英子困坏了,正正睡了五个多小时!”

    “五个小时?”英子一听舅母嘴里这么说吓了她一跳,如果五个小时,她仔细想想此时已经是下午了。

    “姑姑醒了!”晨阳一扭身窜到了英子的身旁,他笑眯眯地昂着小脸,奶声奶气地说,“舅姥姥不让吵醒姑姑,俺听话,俺没敢大声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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