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恩与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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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恩与憎 (第1/3页)

    “英子,帮俺做件事!”家云突然站起身晃晃悠悠走到英子身边,“你认识那个开诊所的李斯文吗?听那个老头说你去过那家诊所?是吗?当时,那个老头还不知道那个姓李的也是我们联络站的人……”

    英子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她一边抓起地上的洋火点燃了几张烧纸。从叶祖母离世那天,孤独无助的英子把孔阅先当成了她的亲人,当成了她的依靠,孔阅先死了,她又失去一个依靠……一个个亲人的相继离去让英子一时无法接受。

    英子的眼泪像两条小河在她脸上流淌,家云在说什么她似乎没有听到,她不知道哪个医生叫李斯文?她不知道家云嘴里说的话是不是醉话?家云找开诊所的医生做什么?

    “是他一次次出卖自己的战友,是他一次次出卖自己的兄弟,也是他出卖了你的孔伯伯!”家云语气里带着仇恨,他一边说一边默默转身又回到了长廊里,他把他高大的身体再次卷缩到一根柱子旁边,他再次抓起酒壶,一口一口,酒水滴滑到他的下巴,顺着他宽厚的下巴流着、流着,他昂起头,他的眼睛盯着高高的天空,默默发呆。

    “您说谁?”英子“腾”站了起来。她眼前出现了董家裁缝铺子旁边的那个诊所,那个诊所里的医生姓李,那个医生和日本浪人勾勾搭搭。

    “您说的是利津路那个诊所吗?”英子看着家云在黑夜里闪着泪光的脸问。

    家云点点头,“俺想除掉他,组织让俺稍安勿躁,说还需要确认……是俺回来晚了,俺四弟他们也进了城,俺知道,他们也是为了除掉叛徒而来的,不知他们怎么打算的?不知组织怎么决定的?俺等不及了,孔老头他们不能白死,俺要替他们报仇!还有雨婷妹子,这次是你孔伯伯……叛徒再不死,也许还会有其他同志被他出卖给鬼子……!”家云口气里带着怒火。

    ““您说俺三嫂,也是被他出卖的?”英子一惊,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在黑夜里闪着仇恨的火焰。“你说,俺听您的,让俺做什么?俺要替孔伯伯报仇!”英子攥紧了她的小拳头。

    “明天晚上你早点回到这儿,俺去凑钱,你带着钱去求他出诊!去海泊桥,你知道威海路东头那座桥……俺在哪儿等他!”

    英子使劲点点头。

    “告诉他你父亲犯了心脏病,躺在海泊桥上……你明天回家把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他是一个看人下菜碟的人……”家云重复着他嘴里的话,一半醉话一半实话。醉话是他二十多岁的年龄让英子喊他父亲,实话是李斯文就是一个只认钱的家伙。

    “俺知道!”英子太了解那个李斯文了,不仅数典忘祖,还与日本鬼子狼狈为奸,只是她没想到李斯文还曾是地下党组织的人。

    英子走出公园时脚步很重,她的头晕乎乎,也许由于她蹲的太久,也许因为她哭的太久,她的身体晃晃悠悠。

    月光把英子沮丧的身影拉长,英子一边流着泪,她一边心里一遍一遍地喊着,“孔伯伯!”

    孔阅先是一个善良的老人,他永远记得英子在大年除夕给他送的饺子,从那天开始,只要他手里有了好吃的第一时间送到叶家,新菊新新跟着孔阅先吃了不少好东西,虽然只是一包江米条,或者一包瓜子,都让新菊和新新高兴好几天;还有雨婷三嫂,虽然英子与三嫂相遇只是在梦里……更可怜的是小晨阳,他不仅出生没见过他的父亲,小小年龄又失去了母亲……

    “英子,明天,我去!”突然,英子耳边传来了朱老大的声音。英子一惊,朱老大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他嘴里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英子停下脚步,她扭脸看着身后朱老大高大的身影,她想问,你为什么跟踪俺?

    “孔老先生也是俺的朋友,替他报仇在所不辞!”朱老大语气里带着忧伤。

    英子摇摇头,“那是俺家的事情,没有你的事儿!”

    “不是,是大家的事情,俺帮忙应该的!昨天俺去了那个利津路,那个诊所在董家裁缝铺子旁边,对不对?”

    “不知道!”英子故意说不知道,她不想让朱家老大掺和这件事,自从那天她知道朱家老大不是坏人,她心里就对朱家老大多了份尊重,再说李斯文不是简单的一般人,不仅狡猾还心狠手辣,并且多疑,如果朱老大前去必定引起李斯文的怀疑……英子慢慢缓和口气,轻轻说,“如果是大人去,他会怀疑,他疑心疑鬼,三哥说让俺去,才能让他消除猜疑!”

    “这?!”朱家老大沉默了。

    “你回家吧,俺也要回家了,明天俺还要去上班!”英子一边说,一边扭头就走,她很快走到了叶家门口,她轻轻地推开了眼前的院门,迎接她的只有黄丫头,客厅里没有亮灯,院里黑漆漆的,平日里,这个时候舅母刘缵花应该在家等她下班,这么晚了不知舅母去哪儿了?

    “你舅母说她明天早上早早赶回来,她们去发传单了!”朱家老大的话从英子背后飘过来,他声音很小。

    月光钻出了云层,照在朱家老大的身上。

    “今儿俺就是等着你,把你舅母留给你的话告诉你!你们放心,不要害怕,俺朱老大虽然算不上好人,俺也不是坏人,你快进院吧!俺还要去看看那个酒鬼!”朱老大说完扭身走了。

    英子拖着忧伤的心情上楼走进了她的卧室,她从柜子里找出两块大洋,这是那天董卓祥给她的,她本想寄给她的母亲,毕竟她出来快三年了,她没有给她母亲买一口吃的,她深感对不起养育她成人的母亲……“母亲呀,俺明天要用这两块大洋和家云哥凑来的钱去找那个叛徒算账,以后俺挣了钱再给您,您不要责怪女儿不孝,以后您会明白俺为什么这么做,俺三嫂就是被那个李斯文出卖的,也是被鬼子杀害的呀……”

    朱家老大跟着家云东倒西歪的身影到了石桥胡同。

    孔阅先曾在这儿居住,家云每次回到青岛就与孔阅先挤在这个狭小又臭烘烘的地方。

    石桥胡同就是根据半座拱桥为名。这座桥有几百年历史,桥不长,不宽,一头连着松山公园,另一头延伸到了哪儿?似乎看不出来,也许被其他建筑埋在了地下。

    桥下面有两排房子,房子分上下两层,每排房子里住着有三十几户人家,在这儿居住的几乎都是穷苦老百姓,或者是在四周工厂上班的工人。这儿的包租婆是当地的蛇头,蛇头没有直接管辖石桥胡同,他把这个差事交给了在这儿居住的姓顾的人家,这个姓顾的家里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三十多岁没有嫁出去,在家帮着她父母收租、催租,小女儿也在到处给有钱人家帮佣。顾家接了蛇头的差事自然省下了房租,但,如果他们收不上房租就会遭到蛇头的责骂,蛇头的差事一般人做不来。

    顾家不是很难说话的主,他一般不会催房租,他理解每个人的苦衷,但,租客拖得时间太久,他也会让他家大女儿上门追要。

    家云刚刚迈上二楼,刚刚晃着身子打开孔阅先居住过的房子。楼下顾家就听到了声音,他家大女孩“蹭蹭蹭”跑上楼来,“喂,你这个老头,这么久才回来,死哪儿去了?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你……”家云斜着身子回头盯着顾家女儿。

    顾家大丫头一愣,“吆,是家云兄弟呀,您这是从哪儿回来呀,您离开青岛有好长时间了呀,俺二妹给您算着时间呢,有三个月多了吧?你这是去哪儿喝了这么多酒?熏死人了!”

    顾家大女儿名字顾大敏,租客们偷偷地喊她四大眼,因为不仅她长了一双大眼睛,还有两个朝天的大鼻孔。

    “是大姐呀!”家云双眼迷离扑朔,“您有事吗?”

    “那个孔师傅的房租该交了,他已经拖了快一个月了,这不,俺父亲让俺来问问?”顾大敏一见到家云,她说话声音自然而然地放低了,“那边催得紧,俺不得不……请您理解!”

    家云点点头,“明天吧!明天有了钱俺替他交上!”

    “明天?您替他交上?他去哪儿了?他以后还回来吗?以后您在这儿住吗?”顾大敏满脸欢喜。

    家云摇摇头,他一边摇头一边打开门踉跄着扑了进去。

    顾大敏站在楼道里皱着眉头、砸着嘴巴。

    “房租,俺替他交!”朱家老大从顾大敏身后冒了出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顾大敏猛地转身盯着朱家老大的脸,厉声问,“你是谁?”

    “俺是他大哥!”

    “奥,俺说呢,还真有点像呢。”借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顾大敏上上下下打量着朱家老大,眼前的男人不丑,跟那个家云比稍微有点逊色,没想到那个埋里埋汰的孔老头还有如此漂亮的亲戚?顾大敏一边暗暗点头,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在朱家老大身前背后转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棵成型的大树,她想砍了这棵树。

    朱家老大被眼前的丑女人看得毛孔悚然,他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叠钱递给顾大敏,“拿去吧!您仔细算算,一个月房租够不够?多的就记到下个月!”

    “好!好!”顾大敏忙不迭地从朱家老大手里接过钱去,“俺回家给您好好算算!不知,不知,您在哪儿高就呀!”顾大敏心里想,眼前的男人出手大方,一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

    “俺,俺在啤酒厂!”朱家老大嘴里在撒谎,“您没有别的事儿,俺去看看俺兄弟,他醉的一塌糊涂!”

    “好,知道了,您忙!”

    这一夜,朱家老大陪着家云在孔阅先的房子里蹲了一宿,他几乎没合眼,窗户外面好像有几双眼睛正偷偷地盯着屋里,还时不时传来窃窃私语……

    董卓祥近段时间生意不忙,客人也不多。他店里除了几个学徒的年轻人,就是他老婆,他老婆也许是更年期,脾气越来越暴躁,有时是因为董卓祥少收了主顾几毛钱,她都会气哼哼地守着主顾骂骂咧咧,闹得主顾都不知怎么是好?有时是因为学徒们偷偷嘀咕几句,她也吼着问:“你们说我什么?是不是说我?你们是不是不把我这个师娘放在眼里?你们是不是活腻了?”杜疤的嚣张跋扈吓得胆小的几个徒工胆战心惊。

    董卓祥一时也不愿意与他老婆杜疤独处,他不仅是因为讨厌杜疤那张越来越变形的脸,他也怕她摔盆砸锅。杜疤一不高兴就摔盆砸碗是家常便饭,不仅家里吃饭的家把什所剩无几,还让四邻听着笑话,董卓祥每天被杜疤折腾得痛苦不堪。

    由此,董卓祥吃完晚饭经常在自家门口的小路上走来走去,他约摸着杜疤睡着了,他再回家。邻家铺子的掌柜的看到了董卓祥也只是出于礼貌点点头,更不敢邀请他去家里坐。董卓祥也知道,到谁家去也是给人家添乱,如果让杜疤知道了他串门子,她就会更折腾人,她不仅骂董卓祥,也骂邻居,邻居都知道杜疤的熊脾气,知道董卓祥在家里是受气包,谁也不敢招惹杜疤。有时候他们在门口看到了董卓祥也装作没有看见,该躲就躲!

    董卓祥心情越来越低沉,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他也没有,他常常唉声叹气,偶尔他也去离着利津路不远的登州路上走走,那儿离着柳巷子不远,高兴了还能看到英子背着半个麻袋在捡煤渣,白天见英子的机会很少,只有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他会看到英子夹在那一些捡煤渣的人堆里,他就那样远远看着,他心里也欢喜。

    近段时间,董卓祥认真算了算,英子至少有三四天没有出来捡煤渣了,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自从那天英子从他店里拿走三斤玉米面,想想也快一个月了,她为什么还没来店里交活?虽然没有规定交活的时间,只因为英子提前说了,她白天上班,有时还要照顾弟弟妹妹,只要没有时间限制,她才肯接董家的活,当时董卓祥答应了,第一因为他也不着急,毕竟这个时候做旗袍盛装的女人不多,第二,董卓祥太喜欢英子的手艺了,精细又精美,能有这个手艺的人太少,何况英子岁数又这么小,他即喜欢英子的手艺,更喜欢英子这个孩子。有时候他偷着想,他要带着英子离开青岛到北平去,到那儿他与英子相依为命,他不会让英子再吃苦,再受累,英子长大了给她招个上门女婿,那样多好呀?可是,听说日本鬼子在北平天天杀人,有好多人逃出了北平,咳,这世道呀,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那一些挨千刀的日本鬼子什么时候能离开中国的地盘呀?董卓祥恨日本鬼子,他也明白他的这一生就毁在了日本鬼子的手里,如果没有日本鬼子瞎闹腾,到处烧杀抢掠,他也不可能有家不能回,他更不可能给老掌柜的做养子,他更更不可能在而立之年娶杜堾这个一只眼的女人……

    天黑了,董卓祥的脚步不知不觉离开了利津路,他低着头,像喝醉酒的醉汉,他心里窝囊,他觉得他身上有一根沉重的铁链子,这根铁链子锁到了他的喉咙,他想喊,他又喊不出来,他想哭又没地方哭……突然前面驶来一辆小轿车,小轿车擦着董卓祥的长褂飞驰而过,董卓祥不由自主后退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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