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憾与涟

    第二十八章憾与涟 (第2/3页)

喊出英子两个字。

    英子无法再躲藏,她低着头慢慢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刚刚朱老大已经看到你往这边来,你还以为我们没看见吗?”家云抿了抿嘴巴,瞄了一眼英子,“这个时候你应该回家睡觉,英子,难道是?”家云皱皱眉头,“你听到了二胡声,这把二胡,这把二胡是孔阅先拜托刘缵花转交给你的,今儿就给你吧!”家云嗓音哽咽,他眼睛里闪着泪花。

    英子没有伸手去抓那把二胡,她的心里和脸上都是泪。

    “给俺吧!”朱家老大从家云手里抓起二胡,“俺先保存几天,过了这几天俺再把它还给英子!”

    “英子,你回家吧!”新修走近英子,他抬起手把英子脸上的泪水抹去,“我们会给舅母报仇的,你放心吧!”

    “新修哥,俺,俺也想替他们报仇!”英子的眼泪哗哗流。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也够好了!”家云长长叹了口气,“战争应该让孩子走开,可是……”

    “俺不是孩子,俺和家兴哥同岁,他能做的俺是做不好,但也不会做孬!你们有事不应该瞒俺!”英子理直气壮。

    “我们是去救宋先生,你一个小丫头不要添乱了……”朱家老大嘟囔着。

    “朱老大!”家云已经无法制止朱老大脱口而出的话。

    “宋先生怎么啦?”英子的心又被什么东西抓了起来,她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疑问与急切的光,她渴望在场的哪个人能对她说实话。

    家云看着新修和家兴,“你们先走吧,先去找凤姑娘,如果有事俺再联系你们,希望你们不要到处乱跑……别误事!”

    家兴和新修又看看英子,然后他们转身离开了公园,他们的身影像两只黑兔子,“嗖嗖嗖”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家云看着朱老大,“你把英子送回叶家,俺还有事,先走了!”

    顾小敏爱上了家云,在她第一次见到家云来找孔阅先时,不经意地一瞭眼,她就开始心慌意乱,那年她刚刚十六岁,今年她十八岁了,她知道了暗恋的痛苦,她每天都想看到家云,与他搭上几句话她都心花怒放,兴奋好几天,甚至不能入睡,常常在睡梦里哭醒,因为她偶尔跟踪了家云,她看到家云身边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她心里暗暗酸溜溜的,她知道她没有多少长相,虽然有一个苗条的身段,没有精美绝伦的五官,更没有像鸡蛋青一般的肌肤,她长长暗暗发呆,她的痴情没有瞒过和她睡在一张床上的她的姐姐顾大敏。

    近段时间,顾小敏也发现了她姐姐的情绪变化。

    自从那天晚上姐姐见到那个家云的哥哥,那个男人声称是家云的哥哥,声称在啤酒厂工作,姐姐就变了,她常常一个人发呆,自言自语,就像是她的魂魄被那个男人勾走了。

    那天晚上,姐姐还带着她去扒孔阅先曾住过的屋子窗户,姐姐说那个男人也在屋里,家云喝醉了,那个男人不放心他,而留在了那间屋子里没走。

    顾小敏不是为了那个男人而扒人家窗户,她是为了她心里天天念想的家云,仔细算算家云从正月初五那天离开到今天已经一百多天了,她每天计算着时间,精确到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第二天早上家云又“失踪”了,顾小敏的心又一次被掏空了,食之无味,眠不能安。第三天晚上她从帮佣的主家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她想去莲花山看看那儿的樱桃熟了没有。

    顾小敏帮佣的这家有一个老先生,老先生有一个年轻的太太,太太给他生了四个孩子,这四个孩子相差岁数太近,只差一两岁,最后这个男孩刚刚三岁,主家的女人被四个孩子累得生了病,老先生情不得已才找了帮佣。看着主家生活也不容易,顾小敏也很同情,但,老先生是码稿子的,有了额外收入他也不亏待顾小敏,顾小敏念恩,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

    这几天,主家孩子天天嚷嚷着吃樱桃,老先生手头拮据,顾小敏想起了莲花山上有几棵樱桃树,她知道白天她也不敢上莲花山,那附近有鬼子巡逻,晚上虽然不对眼,只要小心点就没问题。她想着想着就走到了莲花巷。

    还没有走进莲花巷她听到了枪声,她开始紧张,她开始害怕,她想逃跑,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小身影由远至近,那个瘦弱与慌张的样子看着可怜,那个小身影身后还有一队人,听声音像是鬼子。

    顾小敏没有面对面见过鬼子,只要鬼子不妨碍她的生活,只要她能与心爱的人结婚,她也不会想起恨鬼子。偶尔那一次她偷听了家云与孔阅先的聊天,她知道家云在做什么,她谁也没说,她怕,她怕她说出口给家云带来不幸,她默默地关心着家云,看着家云来无影去无踪让她开始恨鬼子,是鬼子让她心爱、暗恋的人儿东躲西藏、东跑西跑,让她与他不能长相厮守。

    主家老先生也说过,如果没有鬼子青岛市民的日子不会这么苦,她记住了,她明白了,日本人就是侵略者,他们霸占了青岛,就像霸占了别人的家,在人家里吃着、喝着,还要糟蹋着人家的姑娘,还要抢人家的饭碗。

    此时此刻眼前的情况让顾小敏变成了英雄,她必须救下这个小孩,她必须帮助眼前已经跑不动的孩子……

    家云回到石桥胡同时,顾小敏正在一楼院里洗衣服。她一抬头,一个俊朗的身影迈了进来,刹那间她脸红心跳,她慌里慌张站了起来,低低地喊了一声,“家云哥!”

    “唉,二妹,忙呢?”家云嘴里一边应着,他一边垂着头迈上了二楼。

    “吆,大兄弟,今儿怎么不高兴啊!俺妹妹给你打招呼,你还爱理不理,什么意思?”顾大敏一只手里抓着一把葵花籽,她另一只手不停地往嘴里塞着,时不时吐着皮子,她一边用一双大眼睛瞄着家云,一边走近家云,“你知道吗,你出去这一个月,俺妹妹可是天天挂挂着你呀!”

    “嗯”家云嗓子眼里发不出多余的声音,宋先生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

    “俺今儿想向您打听打听,您那个哥哥哪去啦?他在哪儿住?”

    “俺的哥哥?”家云皱皱眉头,他抬头瞄了一眼顾大敏,“大姐,您嘴里说什么啊,俺听不明白!”

    顾大敏又向前一步,“那天晚上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男人……”

    家云明白了,顾大敏嘴里说的是朱家老大,莫非是她喜欢上了朱家老大?朱家老大不可能喜欢她呀。虽然眼前的女孩不是坏人,更不会仗势欺人,即使这样,他也明白朱家老大也不会喜欢上她。

    “他呀,他准备结婚了!”

    “啥?!”家云嘴里的这句话让顾大敏张大了嘴巴,她手里的葵花籽也散落一地。家云的这句话如晴天霹雷,把她的好心情、痴情,劈得五马分尸,她竟然张大嘴巴“呜呜呜呜呜”哭起来,她一扭身子蹿下了楼。

    顾大敏一边哭着,一边跑回了家。

    顾小敏急急忙忙抬起头,家云的身形已经迈进了他住的屋子。

    顾小敏扔下手里的衣服跑回了自己家,她母亲慌里慌张从锅台上抬起身子,“快劝劝你姐姐,好端端怎么就哭了?问问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有人欺负她?”

    “没人敢欺负她!”顾小敏一边说一边冲进了卧室,她看到她姐姐身子趴在被窝上,伤心欲绝。

    “姐,咋了?”

    “那个,那个他哥哥准备结婚了!”顾大敏痛苦失声。

    顾小敏摇摇头,她也清楚她姐姐的长相,以前姐姐还能收住她的那份心,有自知之明,可,自从见到那个男人姐姐以为自己的缘分到了,唉,自作多情,没想到我们姐妹都生活在自己编织的一个梦里,越编越厚实,慢慢把自己套了进去,无法挣脱。即使这样,顾小敏也不想放弃她的这个梦。

    “姐姐,俺去给您问问家云哥,他刚刚是不是拿话糊弄你呀!”顾小敏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屋子,她直奔二楼家云住的那间屋子。

    “去哪?小敏,衣服晾上再走!”母亲在身后喊她,她没有听到,她的脚步慌乱又忐忑,激动又羞涩。

    “家云哥!俺可以进去吗?”顾小敏抬起手轻轻敲敲眼前的门。

    “二妹吗?有事吗?俺门开着呢!你进来吧!”在家云心里顾小敏就是妹妹。

    顾小敏迟迟翼翼迈进了家云的屋子,她眼前一亮。

    这间屋子比孔阅先在这儿住时干净多了。一张大床挨着窗户南北放着,上面铺的盖的虽然有补丁也叠得整整齐齐;大床北面用一块厚厚的、补丁摞补丁的布帘隔出一个厨房;靠北墙根一个煤炉子,煤炉子没火;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家具,一把破椅子靠墙放着,还有一个四方的茶几,茶几上有几个扣着的茶碗;再往里有两个很大的樟木箱,上面也有一床被褥,似乎有人曾在这儿落脚。

    “家云哥!”顾小敏紧紧张张又喊了一声。

    “二妹,有话你就说!”家云抬了一下眼角,声音亲切,“坐吧!”

    “俺不坐了,俺,一个月前,晚上,俺看到一个小女孩……”顾小敏不知为什么要说这一些话,她有点口吃。

    “小女孩?!”家云站直了身体,他看着眼前顾小敏害羞的样子,“二妹,你想说什么,你尽管说就是,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她被日本人追赶进了莲花巷,俺帮助了她,后来她走了,俺不放心,俺就远远地跟着她,俺看到她走进了柳巷子北面的一个小楼里,俺知道她安全了……”

    “英子?!”家云在心里默默喊着英子的名字,怎么没听英子说起过呀,那天?哪天?一个多月前刘缵花还活着,英子为什么被鬼子追?难道她去发传单被鬼子发现了?她没有直接回柳巷子而窜进了莲花巷……

    “二妹,你是一个好姑娘!那天你无论看到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要说出去,好吗?”家云比较冷静,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以后你也要注意安全!”

    “嗯、俺没说,俺会注意的……”听了家云的嘱咐,顾小敏心里乐了,家云还是挺关心她的。”

    “二妹,给大姐说一声,房租,下个月俺给她补上!”

    “不用了,俺替您交了,您不要跟外人说呀!”

    “你?!”家云大吃一惊,他心里真的很感激好心的顾小敏。

    “那天,俺帮佣的主家老先生给了俺一点小费,俺就交给了俺姐,俺说这是您那天离开时留下的……家云哥,无论您走到哪儿,无论您什么时候回来,这间房子俺一定给您留着,这儿永远是您回青岛的落脚地!”

    顾小敏的这一些话感动了家云,家云沉默不语。

    “俺走了,您有事就喊一声,也可以把钥匙放到窗台外面,俺会给您洗洗床单被罩,打扫打扫卫生……”顾小敏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离开了。

    家云默默站在原地,这是叶静牺牲后第二个如此关心他的女孩,他激动、他感动。

    五月的天气有了许多的热,街上多了穿裙子的女孩,也有了更多穿旗袍长衫的年轻人,那都是有钱人;穷人还是补丁摞补丁的小衫,加一条免裆裤,再加一双露着前脚指的鞋子。英子的衣服虽然缝补得很精细,短小的裤子变成了七寸裤,磨损的裤脚一圈喇叭花,绣的精美。英子有三个春秋没有添加新衣服了,冬天的棉袄是舅母年后从老家带来的,她一直放着,每当她想家,想娘,想舅母,她就把棉袄拿出来看看,她不舍得穿。英子的包裹里还有一件漂亮的裙子,那是叶小姐活着时给她买的,她不敢看它,更不敢穿它,她怕想起叶小姐,她怕她做梦梦到叶小姐责怪她没有照顾好叶家。

    英子的脚步出现在公园的长廊里,她像落队的一只小羊羔,公园里的路灯撕扯着她瘦小的身影,那个身影孤独又瘦弱,她垂着头,竖着耳朵,她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她耳边似乎永远有二胡声,那种声音没有磨灭,还有三哥家云的声音醇厚又热忱,还有家兴与新修的足迹,来无影去无踪。

    正在这时,不远处小路上飘来一个细长的身形,这个身形苗条又扭捏,是一个女人。恍惚之间,英子把来人当成了她舅母刘缵花,舅母和两个月前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更瘦了,头发还是矮矮地梳在脑后,竖着的鼓鼓的发髻像一个大大椭圆的茶壶盖;耳旁还有两缕碎发,长长地扫在她的前襟上;黑底白色花纹的偏襟夹袄紧紧包裹着她瘦弱的身体,下身是一条青色免裆裤,肥大的裤子穿在她身上好像是穿着裙子。

    “舅母!”英子抬起脚步向那个身影扑过去。

    当英子的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脸上时,她看清了,这是一张二十几岁的脸,那么俊,俊秀的媚眼轻挑,细长的眉毛,还有一个樱桃小嘴,这个人英子没有见过,英子愣愣地站在那儿,她为自己的鲁莽而羞怯。

    “你是英子吗?”女人轻轻一声问吓了英子一跳。

    “您是?!”英子抬起张皇失措的眼神看着对方的小嘴。

    “俺叫清凤,是三哥的妹妹!”女人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点伤感。

    “三哥?!他去哪儿了?”英子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他们离开了青岛,跟着宋先生一起走了!”清凤叹了口气,“俺来找朱家老大,看看他是否安全回了家?”

    “他怎么了?”英子有点紧张。

    “没什么,俺今天来找他,有点事儿问问他。”清凤的话语里似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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