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与左良玉

    张献忠与左良玉 (第2/3页)

猾,但是一胜利便骄傲,一骄傲便疏忽大意,他这个老毛病我知道得最清。如今正是他骄傲自满时候,最容易利用他疏忽大意,袭破他的老营,将他擒获。”

    “他有一个军师叫徐以显,会提醒他做好戒备。”

    “张献忠半年多来,连胜几仗,志得意满,纵然徐以显会提醒他,他也只会当做耳旁风,不会听从。”

    左良玉默思片刻,认为刘国能的计策确实可行,又问:

    “将军愿做前锋?”

    刘国能说:“请大人立即下令,职将愿做前锋,准能成功。”

    “好,你快去准备吧。我立刻就向众将下令,随你前进。万一此计不成,献贼已有防备,在玛瑙山发生混战,我军也必须有进无退,苦战破贼。你我既食君禄,就当以身许国,宁可战死疆场,不可死于国法。”

    “是,是。请大人放心。倘若献贼已有防备,国能纵然粉身碎骨,决不后退一步。”

    刘国能不待吃午饭,奔回驻地。左良玉在他退出后,立刻召集诸将,面授机宜。未时未过,刘国能先带着自己的两千人马和俘获的打粮小队迅速出发,秘密进军,而左营精兵紧紧地跟随在后。另外,左良玉派出两千人马奔往砖坪村附近埋伏,占据险要地利,截断张献忠向湖广东逃之路;又以三千人为后援,以防张可旺等奔救玛瑙山。他又派出飞骑,檄催秦军贺人龙和李国奇两支人马从西北向玛瑙山包围,不使张献忠向汉中方面逃跑。他不担心张献忠会从太平县逃入四川,因为他知道不仅大巴山高处的路径被大雪封断,而且各隘口都有川军防堵。他自己在申时以后从驻地起身,追赶奔袭玛瑙山的部队,以便亲自督战。他骑在马上想,倘若此战大捷,不惟一雪罗猴山之耻,而且使杨嗣昌不敢再操心夺去他的“平贼将军”印。临近黄昏,他在马上将鞭梢一扬,对中军参将吩咐:

    “替我向前传令:加速前进,不得我的将令不许停下来休息打尖!”

    在二月初七日,玛瑙山一带像近几天一样,在黎明时候就开始起雾。在白雾和曙色的交融中,山寨寂静,只偶尔有守寨士兵的询问声,不见人影。寨门上边仍有灯笼在冷风中摇动,也很朦胧。山寨中绝大多数将士们还在酣睡,既没有黎明的号角声,也没有校场中的马蹄声和呼喊声。实际上,这里地势险峻,寨内外没有较为宽阔平坦的地方可做校场,所以将士们都乐得好生休息,不再在寒冷的霜晨操练。

    突然有一个守寨门的士兵听见从一里外的浓雾中传来了马蹄声,警觉起来,赶快叫醒坐在火堆旁打盹的两个弟兄,一起走出窝铺,凭着寨垛下望。但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觉马蹄声更加近了。一个弟兄向旁边问:

    “不会是官军来劫营的吧?”

    “不会。一则老左在罗猴山尝过滋味,眼下还不敢来自讨没趣,二则咱们在山脚下还扎有一队人马,官军如何能飞过来?”

    第三个弟兄说:“没事儿。我看,准是又一队打粮的弟兄们回来啦。不信?老子敢打赌!”

    第一个弟兄说:“对,对,又一队打粮的回来啦。不管怎么,把小掌家的叫起来再开寨门。”

    守寨门的小头目从被窝里被叫醒了,边揉着惺忪睡眼边打哈欠,来到寨门上,凭着寨垛下望。几个刚惊醒的弟兄簇拥在他的背后。他听见了众多的脚步声,喘气声,向寨门走来,并且看见了走在最前边的模糊人影,他完全清醒了,向寨下大声问:

    “谁?干啥的?”

    寨外拍了两下掌声。寨上回了两下掌声。

    “得胜?”寨上问。

    “回营。”寨外答。

    “谁的小队?”

    一个安塞县口音回答:“刘春牛的打粮小队。啊,王大个,你在寨上?对不起,惊醒了你的回笼觉。”

    寨上的头目说:“啊呀,春牛,是你,恭喜回来啦!打的粮食很多吧?”

    “这一回打到的粮食不少,自家兄弟背不完,还抓了一百多民夫,来去正好五天。紧赶慢赶,没有误了限期。别的打粮队都回来了没有?”

    “伙计,只剩下你这一队啦,大家都在为你担心哩。”

    说话之间,打粮的队伍来到了寨门下边,在晓雾中拥挤着,站了很长,队尾转入山路的弯曲地方,看不清楚。那绰号叫做王大个的小头目吩咐快开寨门,他自己也下了寨墙,同一群弟兄站在门洞里边,迎接这最后满载而归的打粮队。当他看见进来的弟兄们每两三个人夹着几个衣服破烂的民夫,都背着粮食口袋,夹在队伍中的马背上也驮着粮食,他高兴地说:

    “各位弟兄辛苦啦,辛苦啦。你们打这么多粮食,大帅定有重赏!”

    伪装的刘春牛怕自己被认出是假,一直停在寨门外,好像忙着照料打粮队伍进寨。另一个伪装的小头目进寨后停留在王大个的身边没动。

    一个没有背粮食口袋的大汉夹在队伍中间,来到王大个的面前,忽然将眼睛一瞪,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问:

    “你认识我么?”

    王大个忽然感到不妙,抓住剑柄,回答说:“我想不起来,好像在哪儿见过。你是谁?”

    “我是射塌天!”

    王大个刚刚拔出剑来,已经被刘国能一脚踢倒,接着被刘的一个亲兵一剑刺死。站在城门洞里的西营弟兄们措手不及,登时都被砍倒。刘国能率领手下人呐喊杀奔献忠老营,乔装民夫的那一部分人都把农民的破袄脱掉,露出明兵号衣,新降的打粮士兵都遵照事先规定,一边呐喊带路,一边在左臂上缠了白布。其中有些人不愿投降,在混乱中将身边敌人砍死,四散奔窜,大声狂呼:“官兵劫寨啦!官兵劫寨啦!”在各寨墙上的弟兄们都敲起紧急锣声,大叫:“官兵劫寨啦!”同时向奔跑的人群射下乱箭。

    刘国能一路上只担心混不进玛瑙山寨,如今一进了寨门,他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一样直向献忠的老营奔去。他自己的两千人马像潮水般向寨中涌进,一部分紧跟在他的后边,一部分占领了寨墙,从背后包围献忠的老营,防止献忠出后门逃走。左良玉开来玛瑙山的部队有两千人跟着刘国能的部队一起进寨,其余的部队在山下分为三支,截断要道,要使张献忠纵然能逃出玛瑙山寨也逃不出山下大军的手心。

    这天早晨,起得最早的是张献忠的第四个养子张定国和军师徐以显。张定国住在老营右边不远的一个院落里,他的士兵有二百人同他住在一起,另外还有三百人驻在别的两座院落里,相距不远。他为人勤谨,每天早晨听见鸡叫二遍就起床,在院中舞剑,等候士兵们起床练功。这时他已经舞了一阵剑,练了一阵单刀,退立到台阶上看他的亲兵们练功,而住在同院中的弟兄们正在集合站队。另外三百名弟兄也在别的院中集合站队。徐以显带着三十名亲兵住在老营另一边的一个小院中;加上马夫、火夫和其他人员,同住的大约有五十余人。他昨夜同献忠商量了一个奇袭平利的方略,准备天一明就离开玛瑙山往张可旺的驻地,所以他的亲兵们都已经穿好衣服,正在匆匆漱洗,而马夫们正在从后院中牵出战马。

    一听到呐喊声,张定国立即拔出宝剑往外跑,同时大叫一声:“全跟我来!”他的亲兵们紧跟在他的身边,而那两百名正在站队的士兵也拔出刀剑随着奔出。定国一看进来劫营的敌人已经扑到了老营的大门口,而守卫的弟兄们正准备关闭大门,已经来不及了,有的在混战中被敌人砍倒,有的仍在拼死抵抗。定国将宝剑一挥,又说声:“跟我来!”冲进敌人中间,勇不可挡。刘国能正要冲进献忠老营院中,冷不防从右边冲出一支人来,在他的背后猛杀猛砍。他只好回头来对付这一股没命的勇士,不能够冲进老营院中,尽管那大门是敞开的,守门兵已经死尽,院里的将士尚未来得及奔出大门口进行抵抗。

    徐以显一听到呐喊声就奔出小院大门,看见官兵进寨的多如潮水,前队正在猛扑老营。他立刻退回,将大门关闭,吩咐人们从里边用石头顶牢,同时率领亲兵们首先爬上房坡。院中连少数妇女在内,全都跟着上了房坡。他们向敌人成堆的地方用弓、弩不停地射箭,没有弓和弩的人便用砖瓦投掷,使敌人登时受到损伤,不得不分兵应付。

    张献忠的老营是并排两座大宅院连在一起,驻有三四百人,其中妇女有几十人。他的第三个养子张能奇住在里边,专负守卫老营的重任。他刚起床,正在扣衣服,听见呐喊声就提剑奔到院中,一边呼叫一边向大门奔去。他的亲兵们和其他将士有的已经起床,有的刚被惊醒,有的是听见他的呼叫才醒来,几乎是出于本能,都拿着兵器向大门奔去,并没有畏缩不前或打算自逃性命的。有许多人来不及扣衣扣,敞着怀奔了出来,甚至有的人赤膊奔出。当能奇奔近大门时,守门的弟兄们已经死伤完了。有人在他的身边急促建议:“关大门!关大门!”他没有理会,稍停片刻,看见身边已经有一百多人,其余的继续奔来,他命令一个小校率领二十名弟兄死守大门,随即将刀一挥,大声呼叫:

    “弟兄们,跟我来,杀啊!”

    在老营前边的打谷场上进行着激烈的混战。在最激烈的中心反而不再有呐喊声和喊杀声,只有沉重的用力声,短促的怒骂声,混乱的脚步声,刀剑的碰击声,以及狼牙棒猛然打在人身上和头部的闷响声。战斗的人群在不断移动,好像激流中的漩涡,有时有人流加进去,有时又有负伤者退出来。那处在激流和漩涡中的人们,不断地踏着血泊,踏着死尸和重伤的人,前进,后退,左跳,右闪,有时自己倒下去,被别人践踏。除老营大门外是主战场之外,寨中有许多地方都发生混战,战斗的方式各有特色。

    当呐喊声刚起时,张献忠在敖夫人的房里突然惊醒,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穿好衣服,顺手摸了一把大刀(那把“天赐飞刀”昨日放在丁夫人的床头,未曾带在身边),奔到院中。他听一听,果然是官军进到寨内,大门外正在厮杀。转眼之间,他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一群刚穿好衣服的亲兵亲将,有的一边穿衣服一边向他跑来。他沉着地低声说:“走,将龟儿子们赶出寨去!”便向大门奔去。当他穿过两进院子跑到大门口时,分明各处寨墙都被官军攻占,有几个地方已经起了火。他听见从东西南北传过来呐喊声和带着胜利口气的呼叫:

    “不要叫张献忠逃走了!不要叫张献忠逃走了!……”

    第二十四章

    老营大门外的一阵白刃混战完全出官军将领们意料之外。按照左良玉和刘国能事前估计,官军一旦大队拥进玛瑙山寨,义军惊恐失措,纵有抵抗,也必定是零零星星,一触即溃,四散逃命。没有料到,正要杀进张献忠老营时候,突然从左边附近院落中冲出的一小股人竟是那样勇猛顽强,宁死不退。刘国能亲自指挥众人围攻这一小股人,不期看见张定国正在狂呼奋战,左冲右突。他隔着一些人,向定国大声招呼:

    “宁宇侄,不认识你刘叔么?赶快投降,愚叔保你不死!”

    张定国连劈死扑到身边的两个敌人,才有机会看是谁向他呼唤。一看见是刘国能,对于山寨如何被劫的事,心中恍然清楚。他冲到刘国能面前,骂了一句:“叛贼休逃!”猛向国能刺去。刘国能用刀格开他的宝剑,转身便走,却由他的将士们将定国等几个人围住厮杀。

    当张能奇率领一起人奔出老营大门时,定国身边的弟兄们已经伤亡殆尽,他自己也带了两处轻伤,退到老营大门的台阶下,但是他仍旧鼓励左右奋力杀贼,不使敌人顺利地杀进老营。一看见能奇出来,他格外勇气百倍,随在这一起生力军中向敌人猛烈冲杀,同时对能奇大声说:

    “三哥,刘国能在这里,莫饶他!”

    转眼之间,张献忠也率领一起人杀奔出来,同两个养子会合,竟将多于他们几倍的敌人赶出了打谷场,还救出了定国手下的几十名弟兄,那是驻扎在另外两座院落中的三百名经过混战仅存的勇士,大半都挂了轻重不同的彩。

    天已经大亮了。拥进玛瑙山寨的官军已经占据了各个路口、各处寨墙和重要宅院。徐以显的宅子已经被官军点着,火光与浓烟冲向天空。老营的后门已被攻破,双方继续在院中混战,一部分人从大门奔出,一部分人爬上房去向院中的敌人射箭和投掷砖瓦。敌人从四面向献忠围了上来,大呼要“捉活的”。徐以显已经带伤,身边只剩下五六个人,杀开一条血路奔到献忠身边,大声说:

    “大帅快走!不可迟误!”

    献忠说:“走,杀出去!”

    张定国在前开路,献忠和徐以显在中间,能奇在后,一边同敌人厮杀一边向西撤退。西寨上已有官军占领,人数虽不很多,却是左良玉的精锐部队,奉命等在这里。他们中间没有刘国能的士兵,所以不认识张献忠。他们拦住了登城的路,为首的军官大声威胁说:

    “快投降!你们已经跑不脱了。倘若有献贼混在你们里边,赶快交出投降!”

    张献忠将定国向旁一推,昂然上前,举刀大叫:“八大王来了!”那军官猛一惊骇,同时举刀一挡。只见两道白光同时一闪,碰在一起,铿然一声。献忠因见手中的大刀折断,虚砍一刀,一跃上寨,迅速飞起一脚向敌将裆中踢去。敌将向旁一闪,随手一刀砍来。献忠刚用半截刀格开,敌将就被张定国一剑刺死。寨上的官兵在片刻间大部分被杀死,剩下的惊慌逃散。张献忠看看半截断刀,见刃上带着几处缺口和血迹,说声:“去你妈的!”抛到寨下;弯腰拾起来敌将的宝刀,拿眼一看,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解下敌将的刀鞘挂在自己腰间。这时差不多有七八百官军从三个方面包围上来,距离在一箭之外,呼叫着活捉献忠。献忠向敌人扫了一眼,嘴角闪出一丝嘲讽的微笑。

    三天以后,张献忠辗转到了名叫水右坝的小镇上驻下来,身边有一千六七百人,大部分是从玛瑙山溃散出来的,陆续集合到他的身边,只有五百人是张可旺派来为他护驾的。虽然玛瑙山老营被劫,但西营的主力由献忠的两个养子张可旺和张文秀率领,驻军距玛瑙山有二十里以上,未受损失。献忠的重要军需、金银珍宝也多在可旺和文秀营中。他们当时因隔着大山,不知老营被劫;等天明以后很久,才得消息,已经来不及出兵援救。第二天,左良玉、刘国能、贺人龙和李国奇的人马在玛瑙山附近集结得很多,使张可旺和张文秀无力向官军进攻,而官军也无力消灭他们。双方在紧张的局面中保持着停战状态。

    张献忠在水右坝驻军两天,对于他在玛瑙山的损失才大体清楚。偏裨将领有曹威等十六人阵亡,另有偏将扫地王张一川和小校三百多人被俘或投降。骡马损失一千多头。他的九个妻妾,随老营守卫将士突围逃出的只有二人,高氏和敖氏等五人被俘,其余一个姓张的被杀于乱军之中,还有一个是新野丁举人的妹妹,抱着不满两周岁的、曾被王又天称为“贵不可言”的婴儿,在逃上寨墙后因被追兵包围而投崖自尽。张大经在突围时被官军杀死。潘独鳌突围后不知下落。献忠当时只带着二百多将士翻过玛瑙山寨,趁着晨雾未散,潜行于崖谷密林之中,脱险出围。官军搜山三天,没有搜到他,反以为他已经死了。

    为要安定军心、鼓舞士气,并决定今后去向,张献忠在水右坝小镇上召开军事会议。张可旺、张文秀、白文选、马元利等重要将领都从驻地赶来参加。他不许将领们多谈玛瑙山的失败,特别是不愿听到有谁提到他的几个妻妾的被俘和死亡。虽然他心中为这次挫败感到痛苦,但是他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

    “他妈的,这点损失算得**大事!别说是这点损失,就是全部打光了,老子也要从头再来!”他随即换成了嘲笑的口吻接着说:“哼哼,我以为左良玉王八蛋有多大本领,原来是用叛贼刘国能赚开寨门!老子在山下设的那道关,派三百人把守,也是上了刘国能的当,没有动一刀一枪给王八蛋龟儿子们吃掉啦。咱这一回亏吃得好,有意思。咱老子一向惯使人扮作官军赚城劫寨,这一回却叫别人学咱的拳路捣咱的心窝。吃过这回亏,下回就学乖啦。这次输,下次赢,胜败兵家之常嘛。”

    正在商议时候,细作回营禀报:左良玉和刘国能的人马进到玛瑙山寨之后,除全部杀死因负伤不能逃出的西营将士外,寨中原来留下的百姓,十二岁以上和五十岁以下的妇女都被**,有的因**致死,有的奸淫后被掳入营中带走,有的被杀,青壮年男子都被杀光。山中本来人烟稀疏,未逃走的百姓几乎被杀光了。左良玉上报“斩贼”三千三百多级,请监军道检验。有的首级下颏溜光,耳垂上带有小孔,明是妇女首级,但无人敢说破。张献忠听到这里,骂道:

    “哼,明朝将军们都有一个传家本领:拿老百姓的首级邀功!”

    细作又接着禀报说:“听说左良玉和刘国能两家将士为抢夺玛瑙山老营妇女和财物,互相打架,杀伤了二十几个人。刘国能及时赶到,把自己的将士喝退,将抢到的一颗金印、八面令旗和八支令箭、两个卜卦金钱和一根镂金缠龙棒,还有大帅常用的那口‘天赐飞刀’都献给左良玉,才算没事。要不的,左良玉还要怪罪他哩!”

    献忠骂道:“操他娘,射塌天投降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奴才不是好当的!”他转望着徐以显笑着说:“老徐,这个刘国能你不认识,他王八蛋替自家起个诨名叫射塌天,却总想受朝廷招抚。我当面骂过他:‘老刘,咱老张看你不会射塌天,迟早会落进人家的裤裆里!’瞧瞧,老子的话应验了吧!”

    徐以显向细作问:“你探听出潘先生的下落么?究竟是被俘了还是死了?”

    细作回答:“回禀军师,潘先生的下落仍然不明。人们都猜他并没有死但不知他逃出后藏匿到什么地方。”

    命细作退出以后,张献忠继续同众将商议军事。这时明朝的湖广军张应元和汪之凤两部正在向水右坝靠近,川军老将张令的部队在川、楚交界处把守隘口。献忠的西营将士陆续集结在水右坝一带的约有两万人,力量仍然雄厚。献忠想着倘若打张应元和汪之凤两军,左良玉必然会前来相救,不如专力杀败张令,打开一条入川之路。他命令张可旺和张文秀先走,白文选和马元利护卫老营后行。徐以显、张能奇和张定国都在玛瑙山负伤未愈,随着老营医治。

    十七日,明军到水右坝时,献忠已经退走,殿后部队与明军发生战斗,小有损失。十九日,献忠的前锋部队在川、楚交界处的岔溪和千江河一带与川军张令的部队相遇,小有接触。时天色已晚,互相不知虚实,各自后退。张令一面发塘马向督师辅臣和四川巡抚报捷,一面退守靠近四川的重要市镇柯家坪。

    闰二月二十七日,西营大军突然向柯家坪发起猛攻,弥山漫野,将张令全军包围。另一个川军将领方国安在张令的后边,一看义军势盛,没法抵御,便扔下张令,从艰险的小路逃脱。七十多岁的张令在当时是一位有名的悍将,手下的五千川军也很能打仗,没路可逃,战斗得非常顽强。柯家坪缺少泉水,也缺乏溪流,恰巧下了一场大雨,解决了被围川军的吃水问题,并使义军的进攻增加了困难。献忠将张令围困了十二天,到了三月初八,眼看就要攻破柯家坪,官军数路援军齐到,只好解围而去。第二天,献忠的一部分人马同官军在寒溪寺相遇,双方都略有伤亡。初十日,献忠在盐井打个败仗,损失了一千多人。跟着,献忠又向木瓜口和黄墩进攻,都未得手,白折了一些人马。他怕受秦、楚官军合力包围和追击,打算转移到兴归山中度夏,休息士马,收集散亡,补充军需,和驻扎在巫山和大昌境内的曹营靠近。

    秦、楚、川各路明军集结在三省交界处的虽然有六七万人,但经过玛瑙山战后,被献忠放在眼中的只有左良玉一军人马。他知道川军以保境为主,不会远出川境以外;秦军也只想保境,不肯入湖广作战;至于楚军,只有左良玉是真正战将,实力也比较雄厚。听说杨嗣昌正在催促良玉进兵,而左营人马也确实在日夜向平利集中。他担心左良玉奉杨嗣昌之命追赶不放,使他在兴归山中休息士马的打算落空。于是他在竹溪县境内同徐以显、张可旺和马元利密商之后,把一个离间敌人的计策决定了。

    当晚,献忠叫徐以显替他写一封给左良玉的信。写成之后,献忠仔细听听,摇摇头说:

    “老徐,这样写不行。咱老张没学问,他老左不识几个字,更不如咱。给他的书子,不要太文,也不要太长。太文啦他听不懂,还得旁人讲解;太长啦他不耐心听,反而会漏掉要紧的话。咱们把书子写得简短一些,没有闲话,不绕弯子,槌槌打在鼓点上,句句话的意思都很明白,叫他龟儿子把咱的话细细嚼,品出滋味。伙计,你说对么?”

    徐以显笑着点头说:“甚是,甚是。还是大帅所见英明。”

    “来,老徐,我的好军师,你虽然是秀才出身,可是这封书信的大意你得听我说。我说出来的话,你把字句稍微弄顺就行啦。书信的头尾都用你刚才写的那个套套子,中间的话用我的。来,咱俩写吧。”

    徐以显挑大灯亮,把纸摊好,膏好羊毛笔,按照献忠口授的大意将书子写成,略加润色,自己先看一遍,忍不住微笑,频频点头,心中越发佩服献忠的聪明过人。他添了一个漏字,抬起头来问道:

    “我念给大帅听听?”

    “念吧,念吧。连你那前后套套子都念出来!”

    徐以显随即念出了书信,全文如下:

    西营义军主帅张献忠再拜于昆山将军麾下:玛瑙山将军得胜,已足以雪罗猴山之耻,塞疑忌将军者之口。不惟暂消杨阁部夺印之心,且可邀朝廷之厚赏。将军目前可谓踌躇满志矣。然有献忠在,将军方可拥兵自重,长保富贵;献忠今日亡,则将军明日随之。纵将军十载汗马功高,亦难免逮入京师,斩首西市,为一贯骄玩跋扈、纵兵殃民者戒。故献忠与将军,貌为敌国,实为唇齿。唇亡齿寒,此理至明,敬望将军三思,勿逼献忠太甚。且胜败兵家之常,侥幸岂可再得?倘将军再战失利,能保富贵与首领乎?不尽之意,统由马元利代为面陈。谨备菲仪数事,伏乞哂纳。倚马北望,不胜惶恐待命之至!张献忠顿首。

    献忠听过之后,又自己看了一遍。看到那句“不胜惶恐待命之至”,笑了笑,心中说:“咱老子惶恐个屌!”但是他懂得这是文人书信中的一句“成套”,没有叫军师改掉。

    当下,马元利赶快将随行士兵和一应需要带的东西和伪造的文书准备好,四更以后,同随行将士们饱餐一顿,悄悄地出发了。同一天,张献忠将人马分成数股,偃旗息鼓,向兴归山中开去。尽管他断定马元利去见左良玉无危险,但有时仍不免在心中自问:

    “老左这龟儿子会不会对他下毒手?”

    张献忠在谷城屯兵时候,曾仿刻和仿制了湖广巡抚衙门的关防、印信、笺纸、封套,以备使用。这些东西同另外一些重要文件和贵重军需都放在张可旺营中,尚未运往玛瑙山,所以未曾损失。如今马元利乔扮做官军偏裨将官,随带一名亲信小校和二十几名弟兄,一色穿着湖广巡抚标营的号衣,骑的马也烙有“湖广”二字。这些战马和号衣,都是过去在战争中获得的。马元利的身上带着伪造的湖广新任巡抚宋一鹤致左良玉的一封紧急文书,一封致巴东守将的文书,还有一个文件是证明他去左良玉军前和巴东、荆州一带军前“公干”,类似近代的所谓护照。前两封文书所用的封套都有一尺二寸长,六寸宽。由于他们的装扮和文件都十分逼真,加上马元利仪表堂堂,遇事机警、沉着,应对如流,所以在路上穿城过卡,常遇官军盘查,都没有露出马脚。

    在玛瑙山胜利之后,左良玉把人马驻扎在兴安州和平利、紫阳两县境内,对张献忠并不追赶,一则由于张可旺和张文秀、白文选等所率领的义军精锐并未损失,使他不敢穷追,二则他同杨嗣昌有矛盾,不愿意为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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