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拈花笑(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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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礼,从不流露半分倨傲冷漠。说到死去的裴妃时,裴璋才流露出几分森森寒意。温文尔雅的面具撕下,裴璋才有了几分裴氏少主的威仪。

    这是要诗书教导、血腥磨砺才能教养出来的锋芒。

    帝都这张鲜血淋漓的棋盘上,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既然如此,裴璋愿意押上家族兴衰与自身性命,在这棋局上搏一条出路。

    这个人,和楚识夏有些相似。

    白子澈神色微动,却仍然不置一词。

    “殿下救了阿琰,我自然不会害你。”裴璋仔细地收起那张画,认真地说,“今后我与殿下是何种关系,相信不久之后,殿下自有分晓。”

    ——

    羽林卫和禁军折损得所剩无几,不计其数的将领被牵连下狱。皇帝有意重组羽林卫和禁军,要从各地驻军中选拔人才,也有意提点一批自己的人。

    被人冲破宫禁的噩梦,皇帝不想再有第二次。

    皇帝提拔了一拨少年军官,燕决擢升为羽林卫中郎将兼任殿前行走,程垣调任四卫所卫长。

    是日,燕决做东,私下宴请楚识夏等人。

    “我听人说,宫变那日,陛下问起谁人当值,幸好小侯爷挺身而出,否则我难逃其咎。”楚识夏笑盈盈地递上贺礼,“此礼既贺小侯爷高升,也略表我谢意。”

    “若不是楚小姐那日来得及时,燕某一人恐怕难以招架逆贼。”燕决苦笑着摇摇头,“陛下若在我眼前出了事,燕决九泉之下简直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楚识夏笑而不语,示意他打开盒子看看。

    浮金雕的盒子,红色锦缎上托着一枚莹润的羊脂玉平安扣,触手温润。

    “我记得小侯爷有个妹妹,当哥哥的都少不了给妹妹操心。”楚识夏道,“送给燕小姐,当个玩意儿。”

    这平安扣一看就知绝非凡品,是有市无价的好东西。燕决吃了一惊,但楚识夏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再推辞。

    楚识夏一个翻身坐在窗户上,长发漫漫披下,在月色下洗濯出柔润的墨色。她抓着个青玉瓶子自顾自地喝着,闻言举起酒瓶,隔空与燕决示意。

    窗外是宁静的院子,一架葡萄藤长得郁郁葱葱,蝉鸣不休。燕家难得清静,围墙树梢之上可见星星点点的银白色星光。

    楚识夏白日里见过白熠的怨愤略微平息了一些。

    邓勉和程垣都有些尴尬,他们从前没少找过燕决的晦气,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邓勉鼻观眼眼观心,只知道夹桌上的菜填肚子,不一会儿把自己肚皮吃得圆滚滚。程垣一见燕决便笑,笑得脸都要僵了,时不时把脸低到桌子底下拍拍酸痛的肌肉。

    燕决想了想,决定缓和一下气氛,便说:“这些天,我听京畿卫里盛传一则关于楚小姐的趣闻。”

    “京畿卫里能传我什么好话?”楚识夏懒洋洋的,“小侯爷不妨说来听听。”

    “都说兵乱那日,叛军如丧家之犬,四下溃散。你只身一人直闯阵中,七进七出,竟然没有掉一根头发。”燕决笑得神秘兮兮的,“现在帝都里通晓军事的人,都在传楚家世代功勋,有天神庇佑。”

    楚识夏也笑了起来,心中踊跃着隐秘的愉悦。她举杯和燕决一碰,几乎被心里胀满的欢愉冲昏头脑。

    楚识夏唇边含着一点抹不去的笑意,喃喃道:“不是天神。”

    是我的影子。

    ——

    月光洒在漆黑的屋脊上,沉舟膝上枕剑,低头看着楼阁连云的帝都。他听力绝佳,房间内两人一字一句都清晰地落入他耳中。楚识夏的笑声像是砸进空罐子里的碎银,震得他心脏发麻。

    他一身黑衣,衣襟上绣着一枝银白色的山茶花,斜斜地横过胸口。

    仿佛一道被月光洞穿心脏的浓重黑影。

    沉舟垂着纤长的睫毛,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她为什么笑。

    然后他听见楚识夏说:“不是天神。”

    是我啊。沉舟有点期待起来,告诉他,是我。

    可楚识夏没有再说,只是喝酒。

    沉舟有些失望地握紧了剑鞘,无端有些委屈,用力地跺了一脚瓦片,踩碎的几块瓦砾咕噜噜的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