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至四十章

    第三十六至四十章 (第3/3页)

    眼见赵统处于绝对劣势竟然逃走,两将皆是大怒,纵马便追。

    赵统落败,心中气恼,此时他全身大汗,双臂酸痛,却在坚强的韧性忍着。听他们又来追,一咬牙放慢了马速,暗取了弓箭,反身就是一箭,一道寒光闪过,追在前面的董荼那急避时,正中肩头,翻身落马。

    赵统并不杀回,他立马大笑三声:“蛮族!这就是蛮族!”转身便大摇大摆了回城去了。只留下阿会喃气得发抖。

    李丰亲自来接赵统,满城兵将无不对赵统敬之重之,似乎打了个大胜仗一样欢腾,正如李丰等人所想,城中士气为之一振,似乎都有了信心。

    但是第二天起,孟获便开始反击了。他找来上百名大嗓门的士兵,在城外高声喧传向宠大败的消息。在他的喧传里,向宠和王濬都已死在他手中,整个南中的蛮族都已组织起来向且兰进发,两部飞军在兀突骨的领导下已经攻破了成都,且兰小城,已在他掌握之中,若是投降还有一条路可走,若是不降,必杀个鸡犬不留。

    城头李丰诸将都被孟获这一手弄了个手足无措,若是任孟获来喧传,城中非大乱不可,还好李丰机警,立时令鼓手敲响所有的大鼓,将敌兵的喧传声掩住。

    但是,李丰相信,孟获早期声浪已经飓风一样在城中流传了。内忧外患,下面他们将面临最严重的危机了。

    李丰与几个得力助手紧急商议之后决定,由他与赵统负责守城,由邓烁、傅敛在城中安抚,对降将石厉根许以官职和奖赏,并让他来挑选可以信用的和有家人在城中的蛮军协助守城,其余被俘蛮军集中在校场,不到最后关头,不发给兵器上战场,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但也就是在这天傍晚,城中细作开始作乱。谁也没有想到,叛乱是从石厉根早已控制的太守府中发生的。而且,孟获的细作竟是追随石厉根最紧密的一部蛮人--他们也真工于心计,一直以支持季汉为幌子,来消弱原来硃褒的势力以为己用。石厉根不察,反将这些人的行为当成忠心。一时间变起倾刻,无法防犯。石厉根还在床上想着,明天该选择哪些人来守城,门轰的一声被撞开了,他一惊坐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口飞旋的大刀。

    邓烁引人经过太守府后的时候,突然看到火光一闪,接着太守府的后墙轰的一声倒下了,飞起的尘烟中,呛得邓烁大声的咳起来,紧接着一群黑衣人杀了出来,嚎叫着冲向邓烁。这些黑衣人的刀法、力量无一不是一时之选,行动如风,邓烁所带的人被突然攻击,在这些黑衣兵面前,几乎如同俎上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连还手之力也没有。邓烁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嘶声叫道:“镇定!镇定!结阵!” 亲兵们虽然拼死上前,却还是被杀的连连后退,邓烁虽然勇敢,却毕竟是个文官,理民治郡出谋献策是把好手,可是冲锋打仗有些难为他了。不过,邓烁脑筋活络,他让亲兵拉来马车,横在路中间,建成临时障碍,阻挡蛮军的冲击,结成阵式,这才勉强压住阵脚。

    正在此时,傅佥带队赶来,他大喝一声,引领军兵闯入敌阵,那些黑衣人战力虽强,终是寡不敌众,纷纷被砍倒。

    为首的蛮军将领大喝道:“我家大王马上就要踏平且兰,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说着丢出一个包裹。

    那包裹血淋淋的直滚到邓烁面前,邓烁打开看时,浑身皆冷,那正是石厉根一颗人头。

    石厉根虽然只是一个军侯,但他却是蛮军降兵的代表,统领着三千多蛮军,安抚着整个且兰的百姓,他此刻身死,城中蛮军谁能统领?想不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候,他竟然死了。只靠四千余汉军,如何来应对孟获?

    此时,城外如同山崩海啸一般,爆出震撼人心的呼喝,那是孟获引军大举攻城了!

    傅佥见邓烁忽然间痴痴呆呆的模样,退后问道:“怎么了?”

    邓烁长叹一声:“石厉根死了,且兰要守不住了。”

    傅佥喝道:“你死了没有?”

    邓烁一愣。

    傅佥道:“你没死,就不要说且兰丢。”他把刀高高举起,“给我杀了他们!”军兵向那群黑衣人冲了过去,双方战在一处,鲜血喷溅,血流成河。

    邓烁一凛,目光随之变得坚强起来。他大喝道:“来人,随我去石厉根军中!”

    此时,且兰城内外到处都是喊杀,到处都是火光。满城人众人心惶惶。

    邓烁令人高举着自己的大旗,冲向黑暗里,冲向混乱处。

    傅佥一刀斜劈,斩下了蛮将的人头,他仰天猛吼:“儿郎们,随我冲,凡是不尊宵禁号令,在街上横行的皆是细作,给我杀!”

    李丰在城头上,指挥着作战。赵统急急来到他的身边:“校尉,城中大乱,要不要我去支援?”

    李丰摇头:“要相信邓烁和傅佥。我们的战场,在城头,不打退孟获的进攻,什么都是假的。”

    赵统道:“想不到孟获会来这样一手。”

    李丰道:“其实我们该想到的,比起孟获,我们几个还是太年轻了些。不过,想取且兰,让他从我们身上踩过去,否则,休想!”

    赵统道:“我去城门,城里城外,一只老鼠也别想从我这里经过!”

    这真是漫长的一夜。内忧外患狂风暴雨般考验着季汉的四员小将,考验着且兰城。

    孟获全军不攻则已,一攻之下,便是雷轰电闪,倒海崩山一般,乘着城中大乱的时候,他全军进攻,不要命一样向且兰发动攻击。

    无论的蛮军如同蚂蚁一样涉过浅浅的护城河,蹬着梯子举着盾牌冒着箭雨向城头攀爬,个个长声嚎叫,有如不要性命一般。更有甚者,那董荼那等洞主元帅居然亲自上阵,率先登城。初次交战便成绝战之势,没有试探,没有佯攻,四面八方一齐动手,形成合力进行围攻,这一夜的攻防,就如海潮攻向孤岛一样,扑天盖地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的涌上,要吞没这个且兰城。

    在天明时的那一刹那,李丰几乎以为且兰必定失守了。蛮军从三个方位冲上了城头,形成混战,李丰自身边,都挤上了四五个蛮人,对他进行围攻,城头上到处是死尸,又粘又滑,刺鼻的腥气弥漫了整个城市。汉军每一个人都拼了命,靠着阵法之利,坚守不退,一个人倒下了,后面的人不加思索的便冲上来,塞住缝隙。在最危急的时刻,傅佥引领一部蛮军冲上了城头,把蛮军生生挤了下去。

    一夜之间,季军战死多达一千二百余人。

    李丰直欲放声大哭。这些子弟兵,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好多如同兄弟手足一般,便是前几日围歼忙牙长时,也没有死这么多人。这样下去,再有个蛮军再攻个三天两天,自己的人岂不是要损耗净尽?

    赵统再次过来,他竟然受了伤,一条小臂用细绳挂着,一见李丰,便叫道:“校尉,你还没死吧?”

    李丰没好气:“你死了,我也死不了。哼,令尊身经百战,身上没有一处伤,你小子倒好,一仗没打下来,倒残了一条爪子。”

    “没办法,孟获太照顾我啊。不过,我也挑了他几十个,生平没杀这么痛快过。”赵统靠近李丰,低声道:“校尉,这样下去只怕不妥。”

    李丰自然知道,而且适才邓烁来报,城中叛乱已经消除,他迅速发动,控制了石厉根部,最后上城的就是他们。原来的李丰不相信蛮人,甚至他总觉得,陛下和丞相的政策是对蛮人的纵容,甚至他对且兰城中蛮人起过杀心,觉得若是杀光了他们,可以去除内患,可以多守些日子。可是眼下,一夜的交战使他对自己的力量失了信心。蛮人或许没有太高的智慧,但他们凶悍,残暴,不在乎别人的性命的同时,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他们虽然不擅于攻城,没有什么器械,但就凭着简陋的梯子,居然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伤害。

    眼下无论如何,都只能靠蛮人来对付蛮人了,甚于会是个什么结果,那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李丰长叹一声:“让他们上城吧,我相信他们一次,或者死在他们手里,或者一起死在孟获手里。”

    赵统也不知说什么好。援军会来么?向都督能指望么?益州的人马还有谁?

    王濬引五十骑飞马追踪孟优。

    他从马上跳下,仔细分辩着路上的痕迹,用手一指:“向这边追,他们就在前面。”

    说罢跳上马,啪的一鞭,向前冲去,后面人马跟上,踏起漫天尘土。

    穿过茂密的树林,转过一个山坡。王濬的心,忽然间巨烈的跳动起来,他猛一勒丝缰,战马被他勒得前蹄高高抬起,发出一声嘶鸣。

    王濬感到,一股强大的无名的压力,一股冲天的可怕的杀气,逼得他简直透不过气来。

    “校尉,怎么了?”后面的士兵问道。

    王濬深吸一口气,转出山坡,眼前霍然开朗。

    山坡后面,是一大片平坦坦的草场,轻风吹来,草木微微颤动着。草场中央,站满了蛮族武士!他们足有一万人,却静悄悄的没有半分声息,强烈的杀气就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的--那种杀气,只有身经百战,从血与火的考验中冲出来的人才能具备,只有勇猛刚强,百战百胜的军人才能具备。这种杀气,王濬只在三支部队身上见过。一是白耳军,二是虎步营,其三就是眼前这支可怕的蛮军。

    他们一个个身着怪异的甲胄,手持着明亮的兵器,虽然没有动,但是那杀气却无处不在。

    王濬呆住了,他身后的士兵们呆住了。

    “呼拉拉--”他们看到那些蛮人高举的大族,看到一个火红的大字:汉!

    那是益州最精锐的部伍,那是无当、无前两部飞军!为首一员大将,正是原乌戈国主,现在益州绥南中郎将兀突古。

    “是汉军!是我们自己的队伍!”

    王濬与士兵欢呼着冲了上去。

    “江水校尉王濬参见兀突将军。”

    兀突骨怪眼一翻,道:“起来吧。丞相有令,南中诸军,暂时皆由在下节制。这是丞相钧旨,验看之后,速速归队。前线情况如何?”

    王濬再也想不到老师会让这个蛮人来统领大军,而且直接爬到向都督头上。虽然说论官职他们两个差不多,但是蛮人当汉人的头领,这也太……看那钧旨,正是相府所出,确然无疑,自然要遵从。心下却想,丞相好快的速度,按时间计算,此时他自己只怕也没有到益州,却下达急令,竟将无当无前两部飞军派往南中,若是自己,说什么也不敢有这样的决断。要知道,刺史马良都不敢动用蛮军前来。可是,这两部蛮军的军力之强,的确是世所仅见的呢。当下向兀突骨汇报情况。

    兀突骨点点头道:“丞相令下,此番孟获叛乱,貌似强大,其实并不足惧。丞相已经飞书至越巂郡,调高定部将鄂焕引军东下,听我指挥,飞书给归属蛮人杨锋,要他引军南下,切断孟获退路。眼下这一仗,抢得就是时间,谁速度快,谁就胜了。所以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你立即带了丞相钧旨去见向宠,令他前往夜郎,会合杨锋,安抚各部蛮族,特别注意朵思部和木鹿部。然后你速速归来,到我军中,攻打且兰,还要靠你出谋划策呢。”

    王濬施礼点头。心下道,人言兀突骨有勇无谋,此时看来,传言未必属实。正想着,兀突骨却微微俯下身子,向王濬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丞相只是给了我几个锦囊罢了。早去早回,攻击孟获,到时就要靠你的脑袋了。丞相说,你的脑袋,够用。”说罢哈哈大笑。一挥手,部队开拔,竟是行动无声。王濬自然知道,这些蛮人天生强悍,山地作战,又一个个精得象鬼,在益州全都得到系统的训练,论起山地作战,说是天下第一精兵亦不为过。

    飞军,在南中,他们当真如飞一般!

    他看兀突骨并没有把孟优交给自己的意思,当下也不索取,竟自带了人马返回与向宠汇合。

    有了兀突骨,孟获在人数上已处于劣势,这下子,可要好好的出一口气了。

    “天帝保佑,丞相神算,这援军来得太及时了。”向宠看完钧旨,竟是激动不已。对于他们听从兀突骨指挥,向宠没有任何异议,前军大败,丞相不知具体情况,自然要临时指派后路统辖前路。行军领兵大多都是如此。

    “拿地图来!”在建安二十五年之前,汉人对南中的了解极少,但自从少主那年入主执中枢,就加强了与南中蛮人的联系,南中各部蛮人的山形,地理,河流,物产大都已经不是秘密。他看着地图,点头道:“好一招断敌后路。这样一来,孟获便是退军,也无法进入益州郡,影响张裔。孟获想走,已是不可能了。丞相天人,他只拨动了几下手指,整个南中便涣然一新,孟获啊孟获,看你此番还能如何?”

    孟获想到过向宠可能可能逃出,想到过且兰不能一鼓而下,但他有着优势的兵力,他相信以季汉的运作速度和实力,谁也挡不住他前进的脚步。但是他没想到,季汉会这么快派来援军,他再也想不到,这些援军,竟是他一直以为的“自己人”,得知兀突骨前来时,他开始以为是兀突骨来与他汇合,可是当知兀突骨是要与他交战时,他心猛的一沉,好似是落入冷水中一样,喘不上气,说不出声,他几乎坐倒在地上,全然失了大王的威严。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复兴蛮族,你为什么要与我为敌?

    孟获想不明白,发怒的孟获亲自上阵,前去责问兀突骨。兀突骨亦排众而出,与之相见。

    “想不到,你会帮着诸葛亮!”孟获的声音在发抖,“你忘了你还是蛮族了么?你忘了你曾经是我的兄弟了么?你忘了你血液的颜色了么?你-真-得-忘了么?”

    “我没有忘。所以,我现在站在你里,你现在站在那里。但是,下一刻,我就很难保证,你还能站在那里。”

    “你想要我的命?”

    “我不想和你动手。我希望你也不要。”

    “我们本来可以并肩做战的。”

    “我们现在还可以。只要你过来。”

    “你不可以过来么?在成都,在江州,在整个益州,谁把你当成自己人过,你就算是换了服装,他们还是对你们猜疑,恐惧,认为你是吃人的生番!”

    “丞相把我当成自己人。”

    “那是季汉的丞相,不是你的。”

    “从前不是,但现在是了。蛮人向来恩怨分明,他以我为兄弟,我视之为亲族。何况,蛮汉之间征战上百年,现在该是平息的时候了。”

    “想不到,最终我会败在自己人的手里。孟获啊孟获,你居然无法胜过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可算是无能。”他回头望着已经残破的且兰,然后又看看兀突骨,“好吧,兀突骨,你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们和汉人学了哪些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