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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练武,不喜欢学这些打打杀杀的功夫。

    他也没强迫女儿,甚至连道理也没和她讲,就同意了她的想法。

    在他看来,女儿能健康茁壮地成长,才是他想要为她去做的。

    但他毕竟是司马家的家主。这种江湖中人都认为是丧风败俗的做法,居然会出现在被石崖子看作挚友的司马翔身上。

    没有人能想到司马翔,司马家的家主司马翔,江湖中无人不敬无人不慕的司马翔,居然会这么纵容他的女儿。

    他唯一的后代,司马家唯一的延续。

    难道他已准备让司马一氏在他下一代就开始走向没落?

    没有人知道。

    实际上,他也从未勉强过女儿去做任何事。女儿想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女儿不想做什么,他就不让她干。

    他一直尽可能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地,从没向她施加过一点威严,只给了她作为父亲的呵护与慈爱。

    他的女儿也很乖巧听话,而且很会讨他欢心。除了不会武功这一点外,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天下所有女儿的典范。

    他一直感谢妻子为他留了这样一个女儿,他也一直为他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感到骄傲,愉快。

    每当谈起女儿,他脸上总忍不住泛起笑容。现在他脸上也依旧带着微笑,可惜他心里却没有笑。

    今天是他的四十寿辰。他的朋友全都来了,不是他朋友的人也想方设法地来了。

    但他女儿却没来。他已派人叫了两次都没来。

    这已是他第三次派人去叫了,但他并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叫人的人早已回来,要叫的人却还是迟迟未来。

    这是司马翔活到四十岁第一次为自己排寿筵。他从没为自己排过寿筵,他一直认为人活着岁数一年比一年高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今日却破天荒地庆祝了自己的年岁。

    父亲这辈子第一次举行寿筵,作为女儿,却一直不肯露面,像什么样子?

    他一向是个很有忍耐力的人,但现在已有点按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虽然今天早上女儿就像往常他生日那样,给他唱了一支歌,跳了一段舞,陪他一整天来做他喜欢的事,排解了他又涨一岁的忧愁心态,而且今年还送上了一块亲手编织的银鼠坎肩来作为生日礼物。模糊的印象中好像在他极度欢愉中,女儿小心翼翼地问可不可以不出席今晚的宴席,他也和往常一样很果断地就答应了,可是现在却开始反悔了。

    ……对自己的女儿反悔,总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没有问题。倒是作为女儿不来参加父亲的寿筵,这才是真的有问题。

    而且这次筵席本就不是为了庆祝我这什么狗屁年纪才办的,本就是为了她才举办的,这根本就不能算反悔嘛!

    想到这里,他立刻就原谅了自己。于是他又开始心安理得地发起脾气来了。

    看来是我平日太纵容她了,今后绝不能再这样下去。

    直到现在他才想到自己平时是纵容着女儿的。

    今后得想个法子治治她这随心所欲的坏毛病。

    直到现在他才觉得这是个坏毛病,而并没去想过这个毛病究竟是谁培养起来的。

    远处觥觞交错,华灯灿目,灯烛荧煌,却还是没有出现女儿的身影。

    他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想找个理由退席一阵子,然后亲自去叫女儿,顺便再教训她一下。

    正当他已想好理由,准备起身时,灯光涣散的远处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

    轻轻的,宛若梦中的一条人影。

    一切都已平息。

    人所到之处,一切都已平息。

    欢腾,喧哗,吆喝,长笑,都已平息。

    这里的豪客有的曾夸口,自己已见过世上最漂亮的女人,且彻头彻尾从头到脚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清清楚楚地看了个遍。无论再遇到什么样的女人,都绝不会再心动。

    但现在他的呼吸也已停止。

    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不再有人发出一点声音。此刻在这人面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是一种失礼,甚至冒渎。

    从未见过的美丽,从未想象过的美丽。

    从未想过世间真的会有这么美丽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长长的长发随风流动,在烨烨灯影下飞扬着流丽的光彩,牵起每个人心中的悸动。

    仿佛一场梦,一场温柔甜蜜的梦——她就像梦一般轻轻走来,轻轻飘去。

    她的眼瞳明亮清澈。明亮而清澈的眼眸里,竟找不到一根媚丝,只是纯澈的清,纯澈的净。比夏荷中最清婉的出水莲还要净,比冬谷里最幽寂的涧落雪还要清,还要纯。

    没有人想到会有这么样一双眼睛。

    而这一双眼睛却偏偏还流露出那么醉人的眼波。比最浓的酒,最柔软的春风还要更醉人,更醉人。

    她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好漂亮。

    司马嫣抿着嘴唇,低头向司马翔走去。

    她走得更快了。

    转过头来看她的人已越来越多。而那些人将头转来的那一刻起,视线就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

    她本来就已红透了的脸愈发通红,比司马翔座前的葡萄酒还要红,更惹人沉醉。

    她不喜欢别人看她,可别人却偏偏不能不去看她。

    她只喜欢一个人看着她。

    在她心里,世上千千万万道目光也及不上这人的一瞥。就算这人一天到晚死死盯着她,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她也不会有丝毫介意,反而觉得好幸福。

    明媚灯光下,通红通红的小脸衬着水灵水灵的大眼睛,让那些本已意识到自己失礼的公子少爷忍不住又继续看下去。

    当她走到父亲身边,脸已火烧似地发烫。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裣衽,然后坐在父亲身边。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只要一抬起头,就能看到无数目光汇聚到她的脸上。

    这种久聚不散的目光,让她恨不得要钻进桌子底下去。

    司马翔看着坐下的每一个人。

    所有的目光都已从自己身上移开,汇聚到了他的身边——他身边的女儿。

    今天是他的寿辰,他的风光却全都被别人抢走了。

    但他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反而高兴得不得了。

    因为抢走他风光的不是别人,是他的女儿,他最宠爱的女儿。

    他举办这次宴席的目的,为的本就是这一刻。他也知道只要自己的女儿一出现,就必然会是这番场面。

    他想告诉全天下的人,自己的女儿究竟有多么漂亮。

    他感到骄傲。他值得骄傲,也应当骄傲。任何人若有了这么样一个女儿,那他就不会不知道骄傲的感觉究竟有多么畅快。

    司马翔微笑,对着沉寂庭院中的所有人道:“这位是我的女儿。”

    这句话就像是一串神秘的咒语,将所有人从迷失中拉回来,然后将视线从他身旁移开。

    他们当然都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然而当他们把视线移开后,却还是有人忍不住想再回头看,然后再把自己的头扭得更远。

    没有亲眼见过这场景的人,绝对想不到会有多么滑稽。

    筵席的焦点不再是英气勃发的司马翔,而是他的女儿司马嫣。

    虽然聚合的视线早已分散,但司马嫣总能察觉还有人在暗中偷偷看她。

    她没练过武,自然也不会练江湖人所谓的目力。她能感觉到,只因偷偷在看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这场宴席能快些结束。虽然这么想对父亲有点失礼,但她实在难以忍受这一道道杵过来的目光。

    在司马翔身旁或不在身旁的人,都想尽方法来找司马翔说句话——顺便再谈一谈他的女儿。她也只有礼仪性地微笑着,简单回应几句。却在这人走了后,立刻又跑来下一个人。

    她在这里坐了已有半个时辰。只坐了片刻,她就已吃不下一点东西,现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幸好此时,这场宴席已将结束。

    但她实在不想再多耽搁片刻,这简直是在要她的命。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身作礼,想要离开自己的席位。

    但她刚转身,司马翔就拉住她的手。

    司马翔微笑道:“一个时辰后来找我。”

    “知道了!”司马嫣匆匆应了一声,快步向庭外走去。

    在她走出去时,她还感到背后那一道道贪婪的目光,就像是知道眼前这一道春光即将消逝的男人们一样,毫不吝啬将自己的本性暴露了出来。

    她走出庭院,转过月门,走进另一重院落,所有视线也在她转过去的一瞬切断。

    人的眼睛毕竟是不能拐弯的。

    司马嫣倚在墙畔,长长舒了口气。站起,缓缓蹀躞在清寂的庭院中。

    轻步踏着柔和的月光。梧桐在秋风中微微晃动,晃出娑娑声响。

    梧桐声声声声冷。秋夜的风好冷,秋里的月色也好冷。

    她忽然感觉好寂寞。

    回想起宴席上各式各样的目光,她的心里就更加寂寞。

    千万道目光,那一道目光却……

    司马嫣幽幽叹了口气,望向天上迷离如梦幻的冷月。

    冷月不语,冷月无言。

    人未归,犹未归。

    人犹未归,归程何处?

    漫天星空下,少年正用尽全力驾驭着胯下怒马,奔驰在土道荒野秋灯上。

    辚辚车声,健马嘶声,妓妾娇声,轿夫跫声,都已远去。

    已是子时。

    家仆们都在收拾着昨夜的热闹与繁华,脸上嘴边也还挂着昨夜留下的喜庆与欢腾。

    欢腾虽未散,筵席却已散了。客也已走了,司马翔却还未走。

    他正坐在一张大圆桌前,壶中琥珀色的美酒流进桌上两个白瓷大海碗。

    他还在和夏侯孔武拼酒。

    酒是三十年陈的绍兴花雕,是司马翔亲自锁进酒窖珍藏多年的那批酒。

    司马翔若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只有一种可能。

    他要和他的朋友,而且是最好的朋友喝酒。

    宴席上他喝的是葡萄酒,现在喝的却是花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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