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第2/3页)

    司马嫣抬头,看到视线远处有个圆圆的小窄口。光线从外面浅浅射入,落在洞口周围。

    司马嫣道:“是一口井?”

    风逍舞点头。

    司马嫣却看不到他点头。但她也没再问,因为她摸到了井壁上像是把手一样的圆环嵌在上头,一个个圆环有规律地从下至上一节节嵌着,形成一副梯子。

    梯子上有人在往上爬,正是那老头。

    风逍舞道:“你抓着把手慢慢爬上去,我在下面护住你。”

    司马嫣应了一声,抓起把手,一级一级往上爬。

    把手上布满青苔,显然已很久没人使用过了。

    司马嫣小心谨慎地爬着。光线渐渐开始充盈,她已能很清楚看到井壁上的水苔。

    爬出井口,是一处老旧的小庭院。

    司马嫣正想问风逍舞这是何处,风逍舞却已从井口爬出,开口道:“从这门进入后,左边的第一个房间有换洗衣物,你先去换套衣服吧。”

    他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只是……为什么他的目光有一点点奇怪呢?

    司马嫣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她身上的画裙已因着水的缘故紧紧锁在身上,虽还有一层衣服,却更突显胴体玲珑的曲线。三千青丝水滴连连,看来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司马嫣的脸方在水里泡得苍白,却顷刻变得通红,直直红到了耳根,捏了把风逍舞的鼻子,像只受惊的小兔跑进了屋里。

    房里果然有女子的换洗衣物,而且还有个落地大铜镜。

    司马嫣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纯色丝纩内搭,一套石青提花绸马面裙,一件工字云纹玉缎褙子,然后褪下身上湿漉漉的衣裳。

    她将身上的衣服全部褪下时,不经意瞟了眼一旁的大铜镜。

    然后她的目光再也舍不得离开。

    司马嫣看着镜中莹白无瑕的胴体,痴痴地出神。

    她已不再是个小女孩了。

    她看着自己的腰肢,幽幽叹了口气。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叹这口气。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一笑,脸颊泛起了浅浅红晕。

    忽然她想到风逍舞,想到他刚才看着自己的眼睛,想到了……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已开始急促,脸上又在不经意间飞起一片归霞,好红好红。

    她晃了晃脑袋,咬了咬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再想,也不让自己再看。

    她转过身将衣服匆匆穿起,向外面走去。

    十七岁的少女,又有哪个不曾顾盼自怜过呢?

    十七岁的少女,又有哪个不是怀着一颗春心呢?

    忽然她又想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他是怎么知道这房间里有女孩子的衣服的?

    他又是这么知道这个房间的?

    难道这里是他在外面,和其他女孩子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被一根细小却尖锐的针轻轻扎了下,扎得她又酸又痛。

    司马嫣摆了摆身上的衣服,缓缓走出门,步子也变得很沉重。

    她带起房门,看到面前的桌子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刚刚刺了她一下的情人,一个是她不认识的男人。

    风逍舞道:“这就是刚才救了我们的人,也是那死过一次的老头子。”

    司马嫣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位男人。她不敢相信那个瘦得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下的老头会是眼前这个正值青壮的中年男子。

    风逍舞道:“这也是他的家,他的家之一。”

    司马嫣道:“这是他的家?”

    风逍舞道:“是的。”

    司马嫣长舒口气,仿佛刚从背上放下一个装满大石头的包袱,脸上又焕发出了光彩。

    司马嫣走到男人身边,道:“今日承蒙大侠舍命相救,小女……”

    她话没说完,男人却连连摆手:“客套话咱就都免了吧,我可不想在这也要做这些没什么意义的逢场作戏了,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大侠。”

    司马嫣莞尔一笑,坐在风逍舞身边:“行,那你至少得告诉我你的姓名。”

    男人笑了:“说起名字,我可是大大的有名。”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我姓宋,叫宋捉影。”

    司马嫣的眼里放出了光:“你是宋捉影?就是那个从北到南,走到哪偷到哪,连皇宫大内的国库都敢下手的宋捉影?”

    宋捉影道:“没错,我就是偷遍天下无敌手的宋捉影。”

    司马嫣璨烂一笑:“我听爹爹说过,他说当今天下轻功最妙的人就是你,说你不到两个时辰,就从华山山脚登上了云台北峰,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人的轻功有你这般高明。”

    宋捉影笑道:“那只是从前。虽然现在我本事还在,但已感觉自己开始老了。”

    司马嫣道:“可你在江上把我救回小船时露的那一手功夫还真把我给吓坏了,那时我还以为铁定要掉水里了呢。”

    宋捉影目光变得狡黠起来:“你好像并没有吓坏吧?不是还很关心地看着对面的风逍舞吗?”

    司马嫣嫣然一笑,悄悄碰了碰风逍舞的手。

    风逍舞抓住了她的手。

    宋捉影道:“其实这并不是我家。”

    风逍舞道:“不是?”

    宋捉影道:“当然不是,这只是我的化妆室。”

    风逍舞笑了,司马嫣却没有听懂。

    风逍舞向她解释:“他偷的东西太多,基本每个他常光顾的去处就有他事先买下的房产。只不过平常都是空着的,关键时刻就躲进来易容改扮,摆脱追踪,这幢房子也不例外。”

    司马嫣道:“可他偷的不都是一些恶人的不义之财吗?那些人能把他逼到这般地步?”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张地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似有点不知所措。宋捉影笑道:“你放心,衣服只是放在里头备用而已,里面的衣服我都还没穿过。当今天下能逼我扮成女人的人可还没出现呢。”

    司马嫣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毕竟一个女孩子穿着大男人穿过的衣服,总会感觉不太舒服。

    宋捉影叹了口气:“黑吃黑当然没这么多的麻烦,只是我一看到好东西,手就不自觉地痒起来,不偷他一偷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三个月前我才在广州府蔡府丞家中摸了块陆子冈的玉牌,差点就被他们抓来剥下一层皮。”

    宋捉影又笑道:“可最后我还是逃掉了。虽然我轻功不比从前,但小偷这行饭还是能吃下去的。”

    风逍舞悠然道:“其实你最厉害的本事不是偷,而是演戏。”

    宋捉影道:“演戏?”

    风逍舞道:“你在饭铺演的那出戏,连我都被你唬到了。你若上姑苏的雅部班去,我敢保证那些角儿没一个比你演得出彩。”

    宋捉影道:“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看来我也是时候考虑下转行了。”

    风逍舞却叹了口气:“可惜你的嗓子不太行,怕只能演一演端茶递碗的龙套了。”

    司马嫣看他们一说一笑的,忍不住道:“你们是认识的?”

    风逍舞点了点头:“嗯。”

    宋捉影道:“我们认识已快有三年了。”

    司马嫣撅了撅嘴,默不作声,心里却有点不舒服。

    宋捉影笑道:“你放心,虽然他跟我认识的时间比起你是久了点,但就算我被座下的凳子咬烂了屁股,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

    司马嫣想忍住不笑,却还是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宋捉影道:“幸好毕恭玄的人把我摔得正是时候,本来我都已不知该如何编下去了,恰好装死了事。”

    司马嫣道:“你还打算给他们吃绿豆汤。”

    “那是因为我知道像他们这种出门吃个饭都要拿双银筷子试试有没有毒的蠢蛋是绝计不会吃的,”宋捉影冷哼一声:“而且我的绿豆汤也只有两碗,鬼才会给他们吃绿豆汤,喂他们吃泥巴还差不多。”

    风逍舞显得有些无奈:“可你的泥巴却喂到我身上来了。”

    宋捉影正色道:“那可怪不了我,当时眼里只有我的孙女,才不会看到你这小崽子。”

    司马嫣眨了眨眼:“当时你真把我看成你的孙女了吗?”

    宋捉影道:“所谓戏者真也。唯有真实到连自己都能骗过的演技,才能骗得了观众。当时我可真的是连自己都以为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孙女。”

    司马嫣嫣然笑道:“你连经验都总结好了,看来你已不用自己登台演戏,已经可以当武章班的班主了。”

    宋捉影笑道:“武章班主也不错,总比这该死的小偷小摸手段要省心得多。”

    风逍舞向司马嫣道:“我的朋友不多,宋捉影已算是我唯一一个朋友了。”

    司马嫣道:“你为什么不多交几个朋友呢?”

    宋捉影道:“因为他怕你吃醋。”

    司马嫣白了宋捉影一眼。风逍舞笑了,却也没有解释。

    他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这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说出没经过大脑思考的话来。

    他甚至有点恐惧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只觉得自己的神经已不像此前一直紧绷着,似有点松懈了下来。

    是否因他久已不曾处在这样轻快的环境,如今突然有可以深陷进去的机会,就选择全身放松而有点不能自拔地散漫了呢?

    宋捉影道:“而且他还是个怪人。”

    司马嫣道:“怪?怎么怪法?”

    宋捉影道:“他滴酒不沾,茶也不沾,只喝白水。像这样的人,怎么能交到朋友呢?”

    风逍舞微笑。

    他知道宋捉影是在帮自己圆过去,也知道宋捉影说的是假话。宋捉影也知道自己说的是假话。

    只是他只能这么说,他也不愿说真话。

    常与孤独相伴的人,又怎么能交到朋友?

    也许最根本的原因是他自己。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孤独,孤独已将他的内心彻底封闭。

    司马嫣道:“酒既伤身,又乱性。为什么不喝酒反而交不到朋友呢?”

    宋捉影笑道:“听你说这话,就知道是个从没喝过酒的人了。”

    司马嫣撇了撇嘴:“谁说我没喝过。酒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有什么不敢喝的?”

    宋捉影道:“你真的喝过?”

    司马嫣的口气忽然软了下去,嗫嚅道:“只喝过一点点。”

    宋捉影道:“味道如何?”

    司马嫣摇了摇头:“不好喝。又呛又辣又烫,喝下去时感觉喉咙就像被割了一刀,而且我只喝了一口就感觉头晕晕的,还不如喝一碗红豆莲子汤。也不知道爹爹为什么那么爱喝酒。”

    宋捉影道:“所以我才说你没喝过酒。没有真正喝过酒的人是绝对不懂酒中滋味是多么令人陶醉的。”

    司马嫣道:“酒本来就会醉。”

    宋捉影愣了愣,仰天大笑:“你说得对,酒本来就会醉。”

    他又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人滴酒不沾,我却是嗜酒如命,一天不喝酒我就头晕,真不知当初是怎么跟他交上朋友的。”

    司马嫣笑道:“别人是喝酒会晕,你是不喝酒才会晕,看来你真是个酒鬼,你喝酒的本事说不定比你演戏的本事还要大。”

    宋捉影摆了摆手:“我喝酒的本事还不算大。我有个朋友,那喝酒的本事才是真的大,一口气灌进十斤龙醴坊出产的烈酒都没有丝毫醉意,眼神甚至比豹子还清醒。连我都不知道他最近从哪搞来了批扶桑的龙月和菊理媛,那滋味堪比龙醴坊的馝华和碧月泉名酒。”

    风逍舞道:“最近你的易容术又有提升,若不是你把我撞倒地上顺手解开了我的穴道,我都还没认出你是谁。”

    “你若是能认出来,那才是怪事。”宋捉影话里充满了自信:“我这次用的是镜月宫的易容药水,你当然不可能认出来。”

    风逍舞一向不改的脸色居然变了变:“镜月宫?你是怎么弄来的?”

    宋捉影笑道:“当然是买来的。凌华仙子虽深在宫中,却也要用钱。”

    风逍舞道:“可她自那次归隐后就再未踏出过宫门一步。”

    宋捉影道:“她不出来,她宫里的弟子就替她出来。五个月前在长安龙四爷府上组织的拍卖会就有镜月宫制作的东西在里面。我只买了她一个易容药水,就没钱再买其他东西了。”

    风逍舞微笑:“幸好你还可以偷。”

    宋捉影大笑。

    司马嫣道:“凌华仙子是谁?我怎么没听爹爹提起过?”

    风逍舞道:“你还记得我曾与你提过陆云飞吗?”

    司马嫣点头:“当然记得。”

    风逍舞道:“凌华仙子只在江湖出现了两年,那两年正是陆云飞名声最健的时候,但她当时在江湖的名声却不在陆云飞之下。”

    宋捉影立刻补充:“甚至犹在其之上。”

    风逍舞道:“的确。如今陆云飞的威名已不如当年震撼人心,凌华仙子的名气却依旧不减。”

    司马嫣道:“她做过什么事,居然比陆云飞还要出名?”

    风逍舞道:“她没做过什么事。”

    司马嫣吃惊道:“没做过什么事?”

    宋捉影道:“她没做过什么事,只因直到现在人们都还不能确定她究竟做过什么。”

    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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