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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耍的身法中,杀人如卖解熟手般轻描淡写,漫不经心,令人不寒而栗。快刀三侠深得葛敬尤真传,比之义宏庄三位庄主联手恐怕也仅是稍显其次。而江湖上闻名遐迩的“鲁东三杰”,其中之一便正是葛敬尤,因此三月前鲁东三杰同紫竹司马一齐荡平雁荡三十八寨的壮举,快刀三侠也参与其中。

    风逍舞道:“快刀三侠若是内奸,以他们三人功力,恐怕我们早已身首异处,完全无需这般拖沓,因此我推断不是他们。”

    诸葛青峰道:“那就只剩方平、赵光、林枫、龚清雷了。”

    风逍舞道:“但孙振岳和简二的嫌疑也不能完全排除。”

    诸葛青峰点头:“这就是你昨夜为何会在乾兴客栈附近见到司徒超风,你们的看法基本一致。”他取出一幅宽大卷轴,展开,内容正是此城详细地图,只是已在上面用朱笔画好了一条路线:“这条路线是司徒超风特地为你画的,连通这六人住处的同时,削减了义宏庄弟子的分布,便于你行动。”

    “毕竟如今明面上你仍是那个奸细,义宏庄的人见了你,也势必还得下死手来对付你。”诸葛青峰卷起卷轴,交给风逍舞:“所以最好在规定的亥正二刻后,按照这条线路来行动,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风逍舞收好卷轴。诸葛青峰道:“也因此关系,我无法助你,只能靠你自己来探取更多情报。”

    风逍舞能懂:“没事。只要替我守护好嫣嫣就够了,有你们夫妇在,我也更加放心。”

    诸葛灵道:“我呢我呢?小铃铛不能让大哥哥更加放心吗?”

    风逍舞微笑:“小铃铛当然能让我更加放心。有小铃铛在,姐姐也不会那么寂寞了。”

    对面房里忽然响起宫夫人的声音:“小铃铛,来一趟娘娘这里,顺便把大老粗老爹也一并叫过来。”

    “来了!”诸葛灵拍了拍诸葛青峰,又屁颠屁颠跑回了房里。

    诸葛青峰站起:“此刻你的处境如严冬涉川,千万务必小心,必要时一定要知会我。义宏庄的手段……总之若情况危急,保命要紧,别管什么暴露不暴露了,活着最重要。”

    他沉默片刻,接道:“我们夫妇此刻都希望你能否极泰来。危难时刻,一定倾力襄助。”

    风逍舞也站起拱手:“多谢。既然庄主不把我当作外人,我自也不会吝于求助。只是我也不希望有这一时刻发生。”

    诸葛青峰点头,看向司马嫣:“你们多保重。”

    “庄主也请保重。”

    诸葛青峰转身,走向对门。

    司马嫣看着诸葛青峰的背影,及正面对着不停向他招手的诸葛灵,道:“不知为什么,我竟觉得在与小铃铛聊天的过程中,总是非常开心,也非常合拍。虽然她很调皮,但与她在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亲和与亲切,就像……就像我们是真的姐妹一样。”

    风逍舞笑道:“这岂非是好事?小铃铛确实非常讨人喜爱。”

    司马嫣道:“刚刚你们提到的飨血门是什么?”

    风逍舞脸上笑容凝结,脸色沉了下去。沉默了很久,才道:“此谓江湖上一邪派,由嗜血魔创立。与其说是门派,更近似于一种宗教,在波斯祆教及罗马天主教的部分教义上改革创新教条,形成如今的飨血门。此教派极具社会观念的重塑力、行动行为的煽动力与思想信仰的诱导性。此教派信奉鲜血,门派所有武功都有‘祭血’为起手式,即以特定动作与身位姿势挥出兵刃,顺带割破腕部,同时扬起一道血弧,称为‘饮血功’。而饮血后的兵刃,确会隐隐流动着一层妖异诡秘的红光,宛如流血一般。”

    “他们尊什么‘外法圣母’为唯一最高神,需定期举行飨血仪式向外法圣母供奉鲜血,在鲜血之上燃起火焰,称为‘血火’,以请外法圣母降世散播福祉。献血来源皆由未至及笄的处女提供,否则无法点燃。而底层弟子也有定期向教派高层十大圣徒提供鲜血宴饮的教条,因此飨血门十大圣徒皆大腹便便,油光满面,而绝大多数基层弟子却都因奉血过度形同枯槁,因此飨血门徒又被江湖戏称为‘血槁’。他们供奉鲜血时也丝毫不觉这是令人不齿之事,反而觉得自己能被选中向圣母,向圣母代言人的圣徒们奉献自己的一切是此生最高尚最伟大的行为。”

    “能将人心蛊惑至主动摧残自己的地步,更不用提别的事了。不少被带入此教派的武林名门从此家财散尽,人丁难继;若有朝堂高官则借其之手操弄权术,涂炭苍生;更有许多少年男女被教派高层遴选分配,成为……”

    风逍舞没有说下去,这样的事他不想再多说。司马嫣浑身已起了层鸡皮疙瘩,眼里尽是惊慌骇然:“这样令人作呕的门派居然发展得这般壮大,简直太过可怕。依我说,义宏庄早该组织江湖所谓各高德大能对这种邪门歪道进行剿灭了。为何直到现在才有慕容家下决心与他们来一次火并?”

    风逍舞道:“飨血门势力太过庞大,无法一蹴而就,要根除就必须付出重大代价。江湖之种种阴诡罪恶,不一而足。义宏庄筹备五年,才在今日决定与苍穹帮来一次决战,仍遇到种种困难与阻碍。除掉飨血门,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

    司马嫣沉默点了点头,道:“幸而这次慕容家组织一众江湖好汉围剿飨血门,只希望这次能将这武林败类连根铲除。”

    她脸上充满鄙夷与憎恶:“现在我听到这三个字就觉得恶心。”

    风逍舞道:“但慕容家应该也不是为了什么武林大义才这么做的,当另有隐情。既然是慕容家主导与飨血门开战,那么慕容一定会倾尽绝大部分财富与力量在此事中。即便能获胜,慕容家也一定元气大损,甚至不再有能力担任武林五大世家之席。届时各派江湖势力绝不会错过这个上位的机会,增加自身江湖影响力。”

    “慕容家一定是自己有非与飨血门开战不可的缘由,才不惜任何代价也要除掉飨血门,否则绝不会这么做。要做,只能是义宏庄这种无需身处江湖权势斗争漩涡的‘方外人’来组织。”

    司马嫣叹了口气:“既然大家都厌恶飨血门,为什么不能各自都出一份力趁早把他除掉,非要等到义宏庄组织呢?这样岂非也给了飨血门充分的时间壮大自身。你说的东西都好复杂,我不太能懂。”

    风逍舞道:“江湖本就是复杂的。人人都知是对的事,应该做的事,一但加入权势的此消彼长,就会陷入迟滞。促进这一现象的改变,这就是义宏庄给江湖带来最重大的变革。”

    司马嫣努了努嘴,道:“但我对义宏庄还是喜欢不起来。要是司徒超风提前将他的计划告诉我们,也就罢了。现在害得我们如此狼狈,连句道歉都不说,两个普通弟子有如知府老爷一样大摇大摆走进来拍拍屁股就走人,就差鸣锣张伞,清跸传道了,实在让我心烦。”

    风逍舞道:“身处江湖,这样的委屈不胜枚举,根本算不了什么,由他们去吧。”

    司马嫣拉过风逍舞,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听诸葛庄主的话,自己的命最重要,不要为义宏庄的事浪费心思,记住了吗?”

    风逍舞淡淡笑道:“我记住了。”

    夜。

    长街斐然。

    雪浅积在街道两旁,寒气更兴旺了街上的灯彩。

    风逍舞正潜伏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依司徒超风规划的路线,他要去的第一处是龚清雷的住处。

    龚清雷祖籍广东,现居广州,与岭南第一家族林家同为乡里。作为疍家人,龚清雷近年来团结了岭南、海南、闽江地区所有的疍家渔人组成帮会“东海帮”,势力极广,借着水上航道的熟悉与便捷,加上水产捕获方面的丰富经验,为三地疍家人谋得大量财富,一举摆脱普遍贫苦的窘境,使得各府县人士对疍家的歧视现象日益消减。因疍家人在经济上的长足飞跃,自此逐渐有人光明正大走上陆地,进行各种商贸、宴游等社交生活,无需再顾及陆上人的嘴脸。

    疍家人长年遭受霸凌与偏见,思想与学术交流极少,因而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武功绝学,身处江湖纷争时,更多是靠大量人数堆叠起的气势压倒对方。十月前龚清雷亲上海南铜鼓岭面见南鲤子,迨及林家反应过来,想要从中作梗时,东海帮与海南派已结为帮扶互助关系。东海帮在商运经营时带上海南派产业的优质瓜果、水产等物运往苏浙一带,甚至远至渤海湾。因其深谙水路及沿途保鲜方案的缘故,往往能在货品尚处新鲜之时抵达目的地,高价卖出;而海南派每年也会向东海帮招收弟子拜入门中传习武学,成为正式的海南派弟子。借着海南派的名头,连岭南第一林家也不得不在水道航运上让东海帮三分,林枫就算嘴上再怎么讽蔑疍家人,也不得不在事实上做出相当多的让步。

    疍家人重见天日,成为能再次光明正大踏上陆地的炎黄子孙,龚清雷居功至伟,因此虽然他武功不高,仍被推为三地疍家的总话事人,东海帮的总瓢把子。

    然而在龚清雷获得丰沛的权贵与财势后,为人也逐渐漂浮。如今无论办公或是休憩,身边必须有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为伴,包括这次义宏庄行动,亦是夜夜理簧弄箫,寻花问柳,比自己挖苦过的林老家主也没好到哪里去。

    只不过和林枫、赵光等人不一样,他更倾向将女人叫到自己的住所,从不现身于鱼龙混杂之地,这也许是他比及其他人唯一一处更加进步的一点。

    这个不良习惯在司徒超风的卷轴上有简述,包括剩下人的各种小癖好或不良习性,如赵光、简二先生等等,不外乎都是女人。此文件中,唯有方平没有被记录不良行为,只是有睡前必须要让义宏庄弟子给他带一份与昨夜不同的夜宵的癖好。

    财富与权势过于优厚,就会追求无法被市场准确估值的消费模式。这些个一隅之雄豪如此崇尚女人,不外乎包含着此等心理。

    司徒超风在文件上也让风逍舞注意一下龚清雷身边的女人。奸细也许并非是参与行动的人,而是其身边人。

    亥正二刻,便是义宏庄调动人手,为他开路之时。风逍舞观察着天上月色,计算着出来后经历的时间。估摸着时辰已到,纵起身法,向龚清雷住处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