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岩羊

    第385章 岩羊 (第3/3页)

卫郎将。

    一国太子在阵前被单枪匹马地斩杀,说出去是谁都不信的传说,但王难得之名在蕃军中已成了一个极为可怖的存在。

    他没有沉溺于往日的功绩,依旧英勇地奔锋在战事的最前方。

    因为这就是大唐陇右兵。

    “杀!”

    一声怒吼,枪出如龙。

    被吼声震呆了的蕃军士卒被长枪刺破了喉咙,血溅出。但不等尸体摔在地上,王难得已奔出了十余步。

    夕阳如血,一队唐军士卒扛着一只岩羊回到了金城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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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下,篝火熊熊燃烧,火上架着的烤全羊已是浑身金黄。

    一群将士们流着口水坐在那边等边聊着,忽然爆出剧烈的欢呼声。

    “他们挨过罚出来了!”

    “好样的!”

    王难得、李晟、曲环等人从大帐的方向走来,受到了英雄般的对待,因军中只服强者,而他们就是最强者。

    但等到羊肉烤好,李晟却是割下最好的一块肉,道:“我去送给颜公。”

    “好。”

    王难得坐在篝火般,显得有些沉默。

    不打仗时,他是个寡欲少语的人,背微微有些缩着,有种不愿被打搅到的孤独姿态。

    其实他在军中立的功劳并不止于阵前刺死了吐蕃王子,他还攻破积石城,俘虏了吐谷浑王父子悉弄参、悉颊藏;之后,收复五桥,攻破树惇城。

    他像他的枪一样,坚硬、生猛、无坚不摧。强悍到让人不可思议,渐渐又理所当然。

    立下许多功劳之后,他在军中却只加了白水军使。当然,在他这个年纪统两支兵马,已是难得,只是与他的功劳略有些不相称。

    此时看着篝火,王难得想到的是那年回长安献功时的情形。

    圣人要他在御前表演他刺死吐蕃王子的经过,他排演了好几次,可内侍省总说不对。先是说动作太快了看不清,该加几个动作,比如格挡、旋枪,后来又问他能不能依着鼓点纵马奔驰。

    王难得原本不会旋枪,苦练了几天之后,终于在御前表演了出来。圣人龙颜大悦,亲自把锦袍披在他身上,为他作了曲,想要留他在衙前护卫。

    那是为将者最大的荣耀,倘若王难得接受了,必然会更前途无量。可皇甫惟明希望他留在陇右军中,他深受皇甫惟明重恩,也就留下了。结果到了天宝五载,有一句话流传了出来,差点毁了他的前途,据御史弹劾,皇甫惟明曾与他说过“今受圣人过分优容,待太子继位,你何以自处?”

    好在,皇甫惟明自知必死,早早认罪,而且兼任了陇右节度使的王忠嗣出面,此事便未牵扯到王难得。

    王忠嗣是个爱兵如子的统帅,兼任陇右时,已到了不为功名而战的境界,王难得从他身上学到很多……

    正想着这些,王难得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可要饮酒?”李晟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手中的酒囊。

    “叫上都将?”

    “酒少,只够你我饮。”

    王难得知李晟是有话要说,起身,随他往山上走去。

    这边的天气恶劣,风吹来又干又冷,两人裹着脏兮兮的毡毯,走进了一片坟地。

    这是他们手足同袍的葬身之处,攻黄河九曲以来,也不知有多少唐军埋骨他乡。但圣人下了严令,一定要哥舒翰收复河湟,朝廷亦是全力支持,关中的募兵源源不断地送来。

    一座群葬坟前,有人正坐在月光下擦拭着碑文。

    “这是谁?”王难得问道。

    李晟应道:“李十郎,李林甫之子。”

    李岫转过头来,道:“我看这碑文上有几个名字熟悉,想看看。”

    “都是从别处调来的将领,许是你看过文书吧。”

    王难得沉默着,那彪悍的身影显得有些抗拒。

    李岫也不说话,他并不想与不信任他的人说太多。陇右军中这些将领,唯有李晟是薛白较为相信、认为可以透露一些消息以试探其反应的。

    李晟的回应很积极,还主动拉来了王难得,称王难得是可以谋事之人。

    原本两人密谈时气氛很好,此时多了一个人便尴尬起来。

    “将军坐,十郎带了一样信物来。”

    在李晟的招呼下,王难得才终于坐下,接过信物,于月光下看去,见那是一个已经完全钝了的枪头,他微微一愣,收起。

    李岫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反应,只好率先开口。

    “王将军也看到了,此来,我拿的并不是相府的令符,而是王节帅的信物。不怕将军见笑,我阿爷过世之后,我家中可谓是树倒猢狲散,再无当年之权势了。”

    王难得这才开口道:“当年我随皇甫节帅入京,拜右相所赐,皇甫节帅再未回陇右,铭记于心。”

    “我并非是为阿爷前来的。”李岫道:“再说句让将军见笑、甚至不信的话,我如今侍奉之人,乃是我阿爷过去的敌人,也是一直善待王节帅以及陇右将士之人。”

    “你们想要什么?”

    “我发配陇右,还能要什么,保命而已。”李岫一语带过,拿起酒囊,道:“我先饮,向将军赔罪,请将军勿记你我过往恩怨。”

    “不必了,只说你们要想什么。”

    王难得虽然神情沉着,身形不动如山,眼神却显得异常地警醒,时刻在提防着,像一只正在防备苍鹰的岩羊。

    李岫原本想先打好关系了,再一步步试探,徐徐抛出他的话题,但王难得这样单枪直入的态度让他很为难。

    他是一个谨慎的人,宁可什么都不说,也不想冒险,干脆把酒囊里的酒一饮而尽,道:“真只是想要赔罪,告辞。”

    李晟却是一把摁住了他。

    “信王将军,说。”

    李岫酒气上涌,看着李晟那明亮的眼睛,转过头,只见王难得的侧脸像是雕塑一样分明。

    “别再优柔寡断了,成大事者岂可惜身?”李晟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岩羊肉塞入李岫口中,“这是我们用性命猎来的岩羊,给你吃了。现在拿你的岩羊出来。”

    “好!”

    也不知是烈酒或是塞外的风气给了李岫勇气,这才开口说了起来。

    声音很小,在朔风中甚至传不到一步之外。

    隐隐的,只有“老而昏聩”四个字让人咬牙说出,显得大声了些。

    王难得倾耳听了,身子渐僵,哪怕他是一个极敢于冒险之人,也觉李岫所言之事……石破天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