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养不教父之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养不教父之过 (第2/3页)

陆曈告辞,临走时,又自言自语开口:“如今盛京一切寒食散禁用,戚大公子的寒食散,究竟从何处得来?”

    身侧并无人回答,纪珣抬头,陆曈已走远了。

    似乎未曾听到他问题。

    ……

    日光渐渐升起来。

    金红色朝霞似一把腾腾燃烧的烈火,泼洒到太师府院中。

    仆妇下人们嘤呜悲泣隔着门,蒙上一层闷闷的雾,吊诡竟似昨夜长乐池畔傩礼上舞者的傩歌,无端听得人心中发毛。

    堂屋里很是安静。

    戚玉台静静睡在棺材中。

    戚华楹伤心欲绝,回府后晕厥不醒,管家已令人去请医官行诊。

    戚清坐在棺材边,手拿丝帕,一点点擦拭戚玉台的脸。

    这棺材原本是他为自己准备。

    他年事已高,早早令人备好棺材置于府中,只待将来有一日登赴仙境,未料到这口花费重金的金丝楠木棺,戚玉台竟先他一步睡进去了。

    造化弄人。

    棺中人衣裳已重新换过,浑身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再不似从偶人肚腹中掏出来时可怖狰狞。然而戚清仍继续擦拭尸体面上不存在的血痕,不肯停歇。

    他擦得很认真,一下一下,微微用力了些,尸体嘴角被他擦拭得微微掀起,宛如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老者的动作慢了下来,浑浊老眼微动。

    戚玉台小时候吃饭弄脏脸,他也是这样,将儿子抱在膝上,一点点擦拭他嘴角的残渣。

    戚玉台便揪着他胡子,含混地叫:“爹、爹!”

    戚清得戚玉台时年纪不小,又适逢仕途正得意之时,娇妻幼子,荣宠无限。

    他很喜欢戚玉台,正如喜欢自己年轻温柔的妻子。

    但岳家却瞒着他一件大事,妻子患有癫疾,原是个疯子。

    他不能让旁人发现他有一个疯癫的妻子,登往高处的阶梯,盯着他的人总是很多,人人都盼着他坠落。

    所以淑惠死在了太师府。

    那时候华楹已经出生了。

    他盼着,心中存着一丝侥幸的期冀,只盼着两个孩子不会如他们母亲一般继承可怕宿疾。为此他广施道场,修桥修路,多年来积攒福德。

    幸运与不幸同时降临在他身上。

    戚华楹平安无事地长大。

    戚玉台却在幼时就开始发病。

    本来戚玉台也该死的。

    但当他看到自己曾寄予厚望、看着长大的孩子盯着他孺慕眼神,终于下不了手。

    戚玉台活了下来。

    他一时的恻隐之心,换来并非好的结果。这些年,府中日日燃点昂贵灵犀香,用来安抚戚玉台情志,延缓维持他病情。然而这个幼时聪明伶俐的孩子长大之后日渐平庸,甚至纨绔,他没有耐心、暴躁、偶尔阴郁无常,戚清疑心这也是癫疾随症。

    戚玉台也无法育下子嗣,府中安排通房尽无所出,得知此事时,戚清既失望又松了口气。

    倘若生下的孩子又有癫疾该如何?

    但若不能诞下子嗣,戚家将来又有谁来继承家业?

    他已经老了,无法再有第二个儿子。

    戚清一遍遍擦拭儿子的脸,冰凉僵硬的皮肤掠过手指,那点冷意似也要渗进骨缝中去。

    这些年,他不甘心,却又不够狠心。以为自己厌弃这个儿子,但当戚玉台真正死去时,他竟如一夜间苍老十岁。

    杀了妻子的丈夫,失去儿子的父亲。

    空旷堂厅,华丽棺椁,他佝偻着背坐着,一滴浑浊眼泪落在棺椁上,又被很快拂去。

    管家从门外走了进来,哀恸开口:“老爷,小姐悲思过度,医官瞧过,服过药已睡去了。”

    戚华楹与戚玉台兄妹情深,昨日祭典大礼,戚清特意叮嘱戚华楹看好兄长,最终戚玉台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戚华楹痛不欲生。

    良久,戚清道:“照顾好小姐。”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了。

    管家躬身:“老爷,接下来怎么办?”

    戚玉台虽死在傩仪之上,可一同发现的还有寒食散。三皇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如今让他将尸首带回安葬,已是梁明帝念在昔日旧情。

    一切看起来是个偶然。

    但绝非偶然。

    戚玉台这些日子都被关在太师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府中下人都盯得很紧。如何能拿到寒食散?

    丰乐楼以后,盛京所有商户都讳莫如深。

    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冒险。

    这些日子,戚玉台每日安安分分,只等陆曈上门施诊。

    戚清擦拭动作一停。

    陆曈。

    太师府这两月以来,出入生人,也就陆曈一人而已。

    说起来,自打陆曈登门以后,戚玉台的确安分了许多。

    屋中守卫并未察觉异常,他以为是戚玉台症疾稳定。

    但若是其他……

    戚清抬眸,握紧手中丝帕。

    “陆曈在何处?”

    ……

    陆曈回到仁心医馆时,已是傍晚。

    杜长卿和苗良方都已归家去了,银筝站在门口正打算关门,冷不防见陆曈出现在门口,顿时惊喜过望:“姑娘怎么突然回来了?”

    陆曈微笑道:“昨日宫中大礼,过后医官院旬休一日,我明日再回去。”

    银筝又是高兴又遗憾:“姑娘怎么没提前说呢,厨房里都没留饭菜……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陆曈拉着她:“我还不饿,先进屋说吧。”

    银筝称好。

    门被关上了。

    二人进了屋,银筝点了盏灯放在桌上,见陆曈站在院子前望着窗下出神,就问:“姑娘在看什么?”

    “花。”

    陆曈道:“去年你我刚搬至此处时,一朵花也没有。”

    窗下栽的菊花开了三两朵,一阵秋风过,蕊寒香冷,清致贞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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