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风度云移(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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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眉梢,初八这日起了个大早,留花信在家预备玩意,只带着白池跟管事的往码头去迎。
天色朦瞳,良恭支着一条腿,与驾车的小厮坐在车前,倚着硌人的车棱哈欠连连。码头尚远,他阖上眼,想着再睡个回笼觉。偏四野的风不饶人,吹得身上寒噤噤的。
那小厮看他一眼,猫着声说:“别睡,一会醒了就病。你是头一遭见我们二姑娘吧?别看二姑娘年纪比大姑娘小,人却比大姑娘懂事得多。从前亲友们都说,二姑娘像姐姐,大姑娘倒像是妹子。”
良恭抱着胳膊笑了笑,“二姑爷的为人呢?”
“二姑爷好耍,别的倒没什么,耍得高兴,不论上下,邀着大家一齐吃酒。是个爽快人。”
背后帘子倏然挑开,妙真探出头来,先把良恭警醒一眼,“你可别跟着他吃酒,他酒量好得很。”再把那小厮剜一眼,“我很没有做姐姐的样子么?”
那小厮暗地里冲良恭吐吐舌,不敢多话了。良恭扭着脑袋看她一眼,“外头风大,姑娘安生在车里坐着吧。”
妙真听见他们嘁嘁谈论,自己坐不住,也来没话找话说。他们又不说了,她有些不得趣,待要缩回去,又看见良恭脖子上一条斜斜的长疤。
还是那时冯二小姐挠的,别的地方都好全了,就这里落下了疤。细细的一道,从耳根子底下斜斜地破下来,仿佛开天辟地的一道裂痕,切断了他的脉搏。却在结尾处,点着一个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红着耳根子横他一眼,“把你那腿放下去!吊儿郎当的,成什么体统!”
良恭看看她,又垂眼看看那只黑靴子,也是她赏的。就看这份上,他把脚放下去,悬到车外。
妙真正得意他的听话,不想他却把一条盘着的腿支起来,似乎是挑衅地斜了她一眼。
“嘎吱嘎吱”的声音落满山道,迎着日出,妙真满脸涨红,不知是映的日光,还是怄得血涌。
她想想气不过,对白池道:“天煞的狗奴才,胆敢拿眼斜我!”
也是有意叫帘外的良恭听见。他一定听见了,却毫无反应。
白池还算称她的意,瞥那帘子一眼,一把纤骨懒洋洋地颠晃着,“又为这没要紧的小事生气,回去告诉瞿管家打他一顿板子就是了。”说着,她撩起窗帘向外看,轮廓被日光镶滚得分外温柔,“二姑娘他们都到了,也不知道舅老爷他们家的人几时到。”
妙真心下还为良恭生气,听见这话,冷不丁想起花信的提醒。舅老爷家的队伍搭着安阆,他们应是一齐到的。
她笑道:“常州离嘉兴远些,舅舅家的人与表哥必定是晚些到。”
“不会在路上出什么事吧?”
“怎么会,舅舅家里有家丁护着。”妙真看着她微锁的眉头,忽然有些摆不准自己的位置。
但无论如何,她自己才是那个“状元夫人”。
她定了定心,去握握白池的手,“表哥来往嘉兴好几回了,也算熟门熟路,就是不跟着舅舅家的人,也不会有事的,只管放心。”
白池抬眼,有丝惊诧从眼中一闪而过,顷刻就回付给她一个微笑。心里却有些难言滋味,既爱妙真这知礼大度,又怨她这知礼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