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死让我们都解脱了

    他的死让我们都解脱了 (第3/3页)

大概就是疫情开始那阵子吧,他开始整夜整夜的不回家,一开始我还担心他会感染上,可后来我才知道我多虑了。你也知道,香港就那么小,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所以很快就有人告诉我他那个情妇是谁、住在哪里、是什么背景了,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其实一开始知道他竟然在外面有情妇的时候我简直气疯了,我又气又恨又难受,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背叛我们的爱情——我们明明那么相爱过。可后来,我反而觉得这样也挺好的,省得他醉醺醺的回来和我纠缠,我觉得那根本就不是……爱,他的吻使我想吐,而他的欲望更让我感觉害怕,我没办法……”

    陈令仪又吸了口烟,将头转向车窗外,似乎用手指偷偷的擦了一下眼睛,然后转过头来笑着问陆离:“你刚才说我说得太吓人了,现在你还这么觉得吗?反正这些年来,我觉得爱变成了一种羞辱。我妈说的对,爱情本质上是龌龊的。”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呢?”陈令仪的故事颇出乎陆离意料。

    “我怎么离开他啊?他根本就离不开我。他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别管是挨他爸骂还是被他哥欺负,或者有个小病小灾、小坎小坷,都得要我陪着他才行,他就像个孩子一样离不开我。”

    突然间,陈令仪的声音变了,变得异常温柔:“他是个特别脆弱的人,性格也敏感,像他那样才华横溢的人似好像都特别脆弱、敏感,所以有点儿小事儿就能让他崩溃。每当我看见他那么无依无靠、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似的我就特别心疼。所以即使他对我不忠,即使他背着我酗酒、赌博,即使他有时候真的快要把我气死了,即使他恨我因为我管他不让他喝酒不让他赌博,可我知道,在他在心底他始终还是爱着我的,而且他吃准了我不会不管他,他吃准了我是天底下唯一会管他死活的人。只要他不喝酒,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他知道要不是我管着他,他早就完了。他曾经说过,我就是那根能让他不至于彻底坠落到地狱里去的绳子。所以当我在殓房里看到他的尸体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陈令仪想到了她在殓房中看到的庄兆康,想到了庄兆康追思会上他大哥差人送去的那个简简单单的花圈,想到了她那几个月在警署、法院、律师楼、会计事务所之间的来回奔波,想到了她心甘情愿支付的那笔与庄兆康一同殒命的情妇的赔偿金,想到了黄家蕙大骂她菩萨心肠,想到了她这10年看似奢华的婚姻生活……

    当然,她也想到了她对于现在的生活有多满意:凭着她手中的珠宝首饰、艺术藏品以及她做演员时存下的私房钱,还有康兆康给她留下的那一小笔遗产,虽然和她在香港时的生活水准不能比,但也足够她下半辈子在什么也不干的情况下继续现在的生活了。

    所以,她不需要男人、不需要爱情,更不需要婚姻。

    可是眼泪还是从陈令仪的脸上滑落了下来,她也不再去用力的忍住,而任那眼泪奔流。

    陆离觉得让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也好,这一年,不,是多年来她一定在用尽全力的压抑着自己,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像表面上的这么快乐。

    因此陆离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一声不响。然后他又点燃了一支烟。

    “再给我一支,我……抱歉,我刚才失态了。”陈令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忍着泪憋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对陆离说。

    于是陆离又从烟盒中抽出支烟,递给她。

    “麻烦把纸巾递给我,在那里,谢谢。”

    接过纸巾,陈令仪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自己,向陆离道歉:“我不知道怎么就激动上了,对不起。”

    “你老公……去世有一年了?”

    “15个月了。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才知道他那时候该有多绝望。还好,他的死让我们都解脱了。”

    接着陈令仪和陆离便并排仰在车座上继续抽起烟来。陆离很快点燃了第三支烟。

    “不过……你如果你嫁给一个你根本不爱的人,你不是同样会痛苦吗?”又抽了一会儿烟陆离才问,就好像他们一直在继续聊着天、从没有中断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