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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收到个铜板,立刻趴在地上磕头,嘴里还押着调子唱了起来:“铜板一丢响叮当,掌柜儿恭喜又发财。好心必然有好报,小的祝您年年月月迎财神……[1]」

    沈玉娇面色复杂地咬紧唇瓣,还要磕头唱曲?此举和勾栏瓦舍里的下三流有何区别?

    这念头甫一冒出,她又自嘲扯了扯嘴角,从亳州到金陵,这一路上不都是乞食过来了么。

    沈玉娇啊沈玉娇,你还当自己是什么高门贵女、世家宗妇么?能否活着走去岭南,都未可知,还在计较什么下三流、什么体面自尊……

    “呜哇。”怀中婴孩微弱的啼哭声打断她怅然的思绪。

    她低下头,掀开襁褓那块遮掩的布,看着怀中那小猫崽儿般的孱弱婴孩,心头酸涩,嘴上柔声哄道:“平安乖,莫哭莫哭,姨母这就去寻吃的。”

    自亳州茅草屋里,翠兰诞下孩子,大出血而亡,沈玉娇便独自带着小婴儿,南下逃亡。

    这一路上的艰难苦涩,沈玉娇每每哄睡孩子,于深夜静谧时想起,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熬过来。

    大抵人命脆弱又坚韧,哪怕跌进了低谷尘埃里,只要还有一丝求生的意识,便能激发出无穷尽的潜力。

    她是昨日刚至金陵,也没料到金陵的乞丐竟如此蛮横,墙根明明是官家的地,还赶着不让她行乞,着实是可恶。

    在心头轻叹了口气,她抱着孩子打算去别处碰碰运气。

    也不知是金陵城和她八字不合,亦或是她无法舍下全部颜面跪地乞讨,转悠半日,最后只讨到半块馒头。

    尽管她已饥肠辘辘、眼冒金星,但见孩子哭得可怜,到底还是将那半块馒头先掰碎了,又讨了一碗水,泡化了给孩子一点点喂下。

    转眼挨到了傍晚,那舍了一碗水的店家见她可怜,又予她半块饼:“出城往西走五里,有座土地庙,庙儿虽破,但起码有片瓦舍遮蔽,趁着天还没全黑,你去那过夜吧。”

    沈玉娇抱着孩子与那店家道谢,见夕阳西下,也不再耽误,匆忙往城外赶去。

    紧赶慢赶,好歹在天黑前赶到那间半新不旧的土地庙。

    更叫沈玉娇欢喜的时,土地公面前还摆着两碟子贡品,一碟糕点,一碟果子。

    虽说那糕点落了灰,果子也蔫了,但对于许久没吃过一顿饱饭的沈玉娇而言,便是落了灰、蔫了烂,也比饿着肚子强。

    “土地爷爷,您能借我一块儿地遮风避雨,我感激不尽,本不该再拿您的贡品,可我实在是太饿了……您就当可怜我,我今日吃了您的贡品,等改日我有银钱了,一定买些新鲜的还给您。”

    她说着,将怀中熟睡的孩子放在一旁的蒲团上,恭恭敬敬朝台上笑容和蔼的土地公磕了三个头,这才朝那两碟贡品伸手。

    酥甜细腻的糕点刚一入口,沈玉娇险些哭出来,她已记不清,多久没吃到甜的了。

    她一手抓着糕点,一手抓着李子,又哭又笑地享受着这顿“天赐的盛宴”。

    忽的,静谧的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沈玉娇背脊陡然一僵,一路逃荒南下,叫她愈发地敏锐警惕。

    确认那隐约传来的响动并非风声,而是脚步声,沈玉娇心下大骇,借着夕阳余晖环顾四周,最后抱起孩子,钻进神龛之下。

    龛桌垂下的黄色帘布,刚好遮住她瘦小的身躯。

    而在脚步声停在门前时,她恰好也将蒲团上那两碟贡品藏了进来。

    下一刻,门被推开,呼啦啦进了许多的脚步。

    “老大,这回咱们可赚大了!那钱老狗平日拽得二五八万的,刚才你不过拿刀在他面前耍了那么几下,他就乖乖让人把银钱拿出来了!”

    “哈哈哈哈他那副吊怂样,我差点儿没笑出来。”

    “要我说,还是咱们老大威武,刚才那刀法,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来人似是有五六个,边兴高采烈地聊着,边往屋里走。

    神龛下的沈玉娇听他们又是耍刀又是拿钱的,心头一沉,这是遇到山匪了?

    耳听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屏息凝神,又悄然捂住怀中婴孩的耳朵,暗暗祈祷着孩子千万别醒。

    神龛之上忽的响起一道咬牙切齿的疏懒嗓音:“哪个兔崽子把老子给土地爷供的贡品吃了?连碟都偷,穷疯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