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与一般情别
终与一般情别 (第2/3页)
但无奈兰台的这个词找的实在是准确,也只能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但我觉得习惯它并不绝对是件坏事。”
他说得严肃认真,兰台却小小地“噗”出一声。
苏辙登时睁圆了眼睛看她。
“咳……抱歉,但我也没有说习惯是件坏事。”兰台清了清嗓子,整肃了神色道,“前几天我听曾先生说了些话,明白了不少道理。感情这种玄乎的事,外人很难有资格插嘴。”
苏辙眨了眨眼,有些恍然大悟了:“子固这话的意思是……”
兰台也说不出是与不是,只摸了手机过来拨了一串号码,对着他简单道:“子由,还得麻烦你继续跟着东坡了。”
“放心,为了哥哥,我愿意暂时告别一段时间屋子。”
新东坡肉被送进了垃圾桶,苏轼离开了他的小厨房,钻回了独幽居不知又捣鼓什么去了。
苏洵看着他,眉毛皱在一起,使得本就较为苍老的老凤将雏的心相更加苍老了。
忽然有一只手拍在了他肩上,紧接着就是曹操雄浑的嗓音:“明允很担心子瞻吧。”
“虽然我对那个王介甫有点儿意见,但我并不希望他突然消失,尤其阿轼还因此变成这样。”苏洵长叹一声,“我又不知该如何去劝他。孟德,你家子桓一定比较省心吧。”
曹操沉默了两秒,随后摇着头笑了起来:“若说动情,阿丕只怕是会比植儿还天真任性。”
就像他还被困在长江边的黄初七年,看见了那几扎泛黄的书信被丢入奔腾的江水中,转眼就半点儿没剩。
可惜了他那些许的真心,人家根本不稀罕。
“但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们这些老一辈的魂说不上什么。而且要不是世人心念把我们用亲情拴起来,我们也不过是毫无关系的几个魂。”曹操说着在他肩膀上又拍了一下,把手放了下来,“墨魂即使是诗家文墨的凝聚再现,却也有属于自己的情,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苏洵沉默了一下,才道:“罢了,让阿轼自己想想吧,若真要劝,我也说不出什么来。”
“那我们走吧,看看兰台那小娃娃怎么样了。”
二魂离开后不久,苏辙就从兰台小筑拐了回来。他走到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哥哥,你在吗?”
门内无人回应。
大约是哥哥在装没听见。
苏轼要真装起傻来,苏辙也丝毫拿他没办法,只能叹一口气,撩了衣裳默默地在门槛上坐下,抬着头望着天边发呆边等他出来。
但其实苏轼是真的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方才他正“哗啦啦”地将棋盘上的棋子胡乱地拢成一堆,完全压过了苏辙温柔的敲门声和被挡在门外的问话。
他愣愣地坐在棋盘小桌前,怀里抱着前阵子在庙会里赢到的半身赤狐布偶,深色的眸里有些失神。
刚刚他随便一子,赢了这盘黑白纵横的棋局。
“下棋只为静心,若执着争个输赢反而动气。此局不作数。”
苏轼那时正抱着玩偶称叹自己的好运,对面却忽然响起熟悉的话和语气。
他撇了嘴,伸出双手覆上棋盘:“Jeff你可不能……”
他并没有拦住要掀棋盘的某个魂。
苏轼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恍然回神,落在空气上的双手被地心引力坠着按上棋盘,棋盘被他压得向前一倾,乱了几百枚两色的棋子。他急忙把手向后一移,把棋盘又按回来,那几百枚棋子彻底滚作一团,乱得再看不出那副棋局的原貌了。
苏轼忽然就有些心烦,随手把它们一扫,也不分黑子白子,统统装进了一个棋盒里。
于是他现在只能坐在空落落的房子里,捏紧手里的布偶望着空落落的棋盘,睁着一双空落落的眼睛,呆毛彻底地蔫下来。
说好了一个星期之后回来,现如今只晃得他总以为他就在。
明明只要他去找,不管哪里,总能找到的。
苏轼把下半张脸埋进软乎乎的玩偶里,眸子垂着,火红的狐狸绒毛映进一片茫然的眼底。
苏辙坐在门口数了九十六朵白云,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背后靠着的门忽然打开,他猛不防被一闪,重心不稳地朝后倒去。
一片熟悉的温度抵在了他后背,将他稳稳扶住。然而熟悉的声音里却有些许的惊讶:“子由你怎么在外面坐着?”
“……啊,这个……可能是我敲门时你没听见罢。”苏辙坐稳了站起身,“哥哥,方才……”
“方才?方才什么事也没有。”苏轼立马笑嘻嘻地摇摇头否认道。
苏辙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直盯得苏轼脸上的笑渐渐的僵硬了,再一点点地消失下去。
他今日没有戴帽子,苏轼便自然地伸出手在他头顶上揉了揉,声音轻轻道:“子由,陪我走一走吧。”
他看着哥哥眼里的茫然与疲累,点了点头。
苏轼一言不发地在前面走着。
苏辙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沉默像一团粘稠的水晶泥一样将他们二魂牢牢包裹在里面,偏偏被困在里面的他们谁也没有挣扎的意思,只像是闹了矛盾的兄弟俩,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
被他们略过去的兰台小筑孤零零地立着,目送他们走向蓝桥春雪的所在。
而此刻孤零零的兰台小筑内,一位极少到访的访客敲开了门,对着正在打电话的兰台微微一笑。
“曾先生?”兰台一愣,随后快速说了几句后挂了电话,转眸看向曾巩,“曾先生怎么过来了?”
“方才路过独幽居,看见子由坐在门外,所以想过来找你聊聊。”
兰台眨眼歪头,有些不解,但还是先请曾巩坐下才问道:“诶?子由在外面坐着为什么要和我聊?”
曾巩在兰台小筑常年备着的藤椅上坐下,依旧弯着唇笑得温和:“兰台让子由看着子瞻,一方面确实是为了子瞻,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子由吧。我听退之说,子由的溯源你已经开到第二层了,大约也该看到那些了吧。”
兰台这次却是有些惊呆了,张着嘴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缓缓发出声音:“曾先生,您不愧是南丰先生的墨魂,总是能这么温柔地一针见血呢。”
“你觉得会有用吗?”
“谁晓得呢?”兰台摊了下手,“但总归他现在出了门,就像东坡现在,无论何等情意,在很多人看着都觉得他并不在意。”
曾巩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双手搭在膝盖上不紧不慢道:“你回现世问别人的看法了?”
“随便编了个故事调查了一下符合多数人主观的感情观。”虽然如此,但她也并没有多认同,“曾先生,你觉得呢?”
“他确然不是多在意。”曾巩的话出乎她意料,“就像介卿,其实也并非很在意。”
“子由。”
眼看着就要走近蓝桥春雪,苏轼终于开了口。
苏辙抬起头,正看见他转过身来,眉眼间又重新挂上浅浅笑意:“单这样看来,我对他是不是挺不在意的?”
苏辙下意识地想反驳,但理智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反驳压了下去,他盯着苏轼看了两秒,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犹豫什么呀?”苏轼亲昵地拨开他过长的刘海,带着笑看他,“说实话便是了。”
“因为也并非完全如此。”
苏轼放下手来,笑盈盈地爽快承认了:“是,我很想他,他不在,我总是有万般的不习惯。不过也许过阵子就好了——就算他当真不回来。”
“哥哥……”
“如果换作介甫,即使会有心结横亘于那段过往,他也不会停下脚步。”
“曾先生……你认真的?”兰台有些错愕,快走几步停在他跟前,“王总他……”
“兰台,我且问你,你认为在介卿心里,理想,天下,道义,哪一个比不过子瞻?当然,在子瞻这儿,同理。”曾巩微微仰着头看她,脸上的笑自是纹丝不动。
兰台无言,只能抿紧了唇。
“再比如牧之,虽有些许不同,但亦是如此。”他抬着头,语气与眼神依然温和如春,“牧之在许多人看来,确是薄情了些,你看这墨痕斋内芸芸众魂,有几个能得他几分真心的?诚然,义山是特殊的,但在他们二魂之间,义山反而是握着主动权的那一个。”
兰台再看得通透,也仍旧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自然无法跟他们这些虚长了她千百岁的墨魂相比。如今听得他这番言论,更懵了:“义山握着主动权?”
“陪着牧之是义山做的决定,也是他先坦白了心意,纠纠缠缠数百年,都是义山在牵着他向前走。牧之要做的,只有在不想走的时候把手抽出来停下。”至于剩下的一切,有李商隐在就足够。
兰台没办法理解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只能睁着一双茫然的眼,愣愣地看着坐在那里微笑着的曾巩,傻子似的:“……他们两个,看起来并不像是这种关系。”
“很多事的表面都有迷惑性嘛。”曾巩竟对她眨了下眼,带了点儿刘禹锡式的俏皮,“兰台,中华泱泱五千年,人性也复杂了五千年,我们要学的还有太多。”
就像他那时也会因为愧疚与心结而不愿见王安石,并一拖拖了数百年。
他站起身来,在兰台肩上拍拍:“好了,走吧,我们去看看东坡,别让他晃到牧之那儿去。”
然而苏轼仍站在那里,挺脱得如一簇翠竹。他看着眼前的苏辙,再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认真算起来,连义山樊川都比我们要情深义重。杜樊川再如何冷性薄情,他待李义山仍然是别人无法企及的真心实意。”
苏轼句句一针见血,苏辙也并不想就此事与他辩论,安静地听他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弯起唇角笑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哥哥,若是樊川知道你这样说,定会生气的。”
苏轼呼出一口气,也弯了弯眼睛,转身看向蓝桥春雪:“他又不是不清楚。”
兰台和曾巩走过来时,苏轼已经和苏辙走远了。
“看这样子,他们两个是谈过了?”兰台望着苏轼的背影,觉得他似乎与前几天不大一样了。
“唔,大概吧。”曾巩眯了眯眼,扭头对她露出个微笑,“既然子瞻这边有子由在,我们还是去牧之那边看看吧。”
兰台今天周末休息,现世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她略一思索,点头答应了。
然跟着曾巩一起来到西窗阁后,兰台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这这……”她语无伦次地指着地上七零八落的酒壶,恍惚以为这里也被她白哥和贺监祸祸过了。
曾巩回墨痕斋也不长时间,自然也没有见过这种场景,愣了两秒后,小心地踢开挡在路上的酒壶,准备清出一条路来。
“子固?”曹丕刚从现世回来,一身商务休闲装还没来得及换,就看见他们一人一墨魂在一片狼藉里站着,看模样有些手足无措。
“啊,是二公子啊。”曾巩转过身来对他笑笑,指了指地上道:“想进去看看牧之。”
曹丕垂眸看了一眼,突然就叹了一声,抬头道:“我跟你们一起吧。避免你们进去以后更尴尬。”
兰台跟在他们后面沿着清出的路走进去,疑惑地皱了皱眉:“为什么……诶?”走在前面的曹丕忽然一停,她也急忙刹住车,停在原地。
“因为这个。”曹丕侧了身给她让出些地方,露出了窗边靠着的端着锦衣玉冠的墨魂。
“诶?!”兰台更惊讶了。
那那那那是……
“那是牧之,你们来后他还没给你看过这个心相。”曹丕看着他端着瓷杯望着窗外,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低声同她解释,“十里扬州,他‘赢得青楼薄幸名’的那副贵公子皮囊。”
“好端端的,怎么想换这个心相了?”兰台也学着曹丕压低了声音问道。
“想喝酒了呗。”曹丕低低笑起来,“他之前那是台城行军的心相,拿来喝酒不大合适,这才换成了这样。”
兰台仍有些不解,曾巩却微微皱起眉看向似乎已经司空见惯的曹丕,问:“按二公子所言,他现在这样子不成问题?”
“自然。”曹丕转身拉上兰台往外走,“我们到门口慢慢说。”
他们二魂说话活像猜谜游戏,兰台一开始实在是有些懵,直到被曹丕拉着走出来,才揣摩到了一点点头绪。
然而在她揣摩到这一点点头绪时,曹丕和曾巩已经开始聊了。
“二公子是说,我们暂且别管?让牧之自己待一会儿?”
“嗯。他想喝,想醉,那就让他醉一回。牧之不也是个‘刻意伤春复伤别’的墨魂吗?”
曾巩看着他脸上淡淡的微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二公子,不要这么恶趣味。”
曹丕眨了一下眼睛,脸上的笑明亮了些许:“但我说的是事实。”
“我知道。”
墨魂是文墨与爱的凝结,既有文人的风骨,也有常人的感情,偶尔醉生梦死一下,也不为过。
而他作为杜司勋的墨魂,就更不为过了。
兰台终于顺着方才的一点点头绪抽出半根线来,若有所思地接了句茬:“所以子桓你的意思是,他不过是今日想堕落一下,等他不想了,自然就没事了?”
“能留下名字的文人名士,有几个是依靠着别人流芳千古的?”曹丕在她头顶轻轻揉了两下,笑道,“纵使是总被跟苏轼绑在一起的苏辙与总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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