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星悬紫极,乱中求治

    第185章 星悬紫极,乱中求治 (第3/3页)

了半晌,突然幽幽一叹:“陛下,臣昨夜入梦,只梦见大明朝只五十余年国祚,金人南下,宗室南渡,衣冠悉数葬于崖山。”

    朱翊钧一怔。

    狐疑地看着赵锦。

    什么情况?

    只听赵锦继续说道:“后来恍惚间,才忆起,这是臣祖上的故事。”

    “臣是宋太祖一脉第二十一世孙,祖上于靖康二年南渡浙江,迄今四百五十余年。”

    听到这话,朱翊钧突然松了一口气,差点被这厮唬住。

    他略作掩饰地开口道:“赵卿也是坦荡君子,何必假借起谶纬来了。”

    赵锦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非是谶纬,而是宋人不暇自哀,臣这个后人来哀之,也好让陛下鉴之。”

    “时人多谓二圣丧国,但……”

    “以臣愚见,前宋之亡,恐怕当从熙宁变法而始!”

    “王安石新政以后,新旧党争甚嚣尘上,朝局动荡局势混乱,与民争利怨声载道,地方中枢相互对抗!”

    “区区六十年间,便有异族长驱直入,踏破皇城!”

    “陛下,自万历元年至今,我朝难道不正往这深渊一去不回么?”

    “今日之张居正,恰如当日之王安石。”

    “今日之新政,恰如熙宁之新政。”

    “丈量田亩、清查人口,其与民争利更甚于当初免役、青苗、市易等法!”

    “张居正当政内阁以来,行事酷烈更甚于王安石!南直隶、湖广、四川、山东、福建……遍地怨声载道!”

    “新政以来,中枢党争到了陛下要我等站队的地步,地方士绅土官拼死反扑愈演愈烈,国库充盈百姓却更加困顿,北方的土蛮汗两年前建制正虎视眈眈。”

    “陛下,二者何其相似!?”

    “再不悬崖勒马,臣恐六十年之期且不足矣!”

    赵锦一番话说罢,南郊再度寂然,只余其人叩首之声。

    甚至方才还以为其人惺惺作态的朝臣,此刻也陷入了沉思。

    纷纷朝皇帝看去。

    却见皇帝神游天外,浑然没有与之辩论的打算。

    见赵锦没了动静,朱翊钧才回过头:“赵卿说完了?”

    皇帝的反应出乎意料,赵锦不由一怔。

    而后勉强回道:“臣冒死进言,还请陛下明鉴!”

    朱翊钧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诸卿表态罢。”

    赵锦欲言又止。

    朱翊钧见他这模样,终于失笑:“赵卿不会以为朕要忍不住辩论一番吧?”

    见皇帝说这话,申时行忍不住偷偷白了皇帝一眼。

    皇帝这喜爱辩论的性子,不下场说理才是罕见,否则,他以为那句智足以拒谏的评价怎么来的?

    现在倒是装起来了内敛了。

    朱翊钧浑然不知有人腹诽,只将手负在身后,摇头叹息:“这八年来,朕说过的道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辩过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登基前后与定安伯辩、改制盐政与徐少师辩、梳理道统与各大宗师辩、亲政以后与风闻奏事的言官辩……”

    “口舌干燥,话也说尽了。”

    “朕耕耘至今,亲掌京营十万大军,太仓库与内帑合千万白银,九边总督乃朕之肝胆,十三省督抚皆朕之心腹,若是再苦口婆心,恐怕才是寒了一干忠臣的信任之心。”

    “朕今日也没有什么道理说,只逼诸卿表个态!”

    “朕要再造大明朝,你们跟,还是不跟!”

    说到最后,已然声色俱厉,群臣纷纷面露惶恐。

    朱翊钧哂笑一声,干脆转过身去,懒得再看。

    皇帝逼迫到这个地步,群臣终于再没有余地。

    除了马自强在右侧领班外,申时行、温纯、王国光、朱衡等人默默站到了左班。

    神色淡然中,是毫不动摇的心志。

    王锡爵后来居上,拨开了温纯,昂首挺胸站到了申时行身后。

    张翰、陈吾德对视一眼,默默站到了几人身后去。

    吏部侍郎陈炌叹息一声,背道而驰,取下冠帽跪在了右列:“陛下,大明朝久病,一剂虎狼之药下去,恐怕适得其反!”

    “还望陛下三思!”

    说罢,便摘下冠帽,伏地请辞。

    在陈炌出头后,立刻便有数人,站去了右列。

    工部侍郎施尧臣落后一步,同样免冠跪地:“臣才能不过中人,竟无力分辨对错是非,臣请告老还乡。”

    仓场总督林燫紧随其后,却是一言不发,默默免冠伏地。

    又是十余人站了过去。

    顺天府尹金立敬哽咽凝噎:“陛下乃一代英主,臣心中万分仰服。”

    “只是宦海沉浮,门生故吏,姻亲眷属众多,行事往往身不由己。”

    “臣自此致仕,做个闲散诗人,也算是为陛下除去一大豪了。”

    朱翊钧本是背对,此刻闻言,也不由动容。

    他缓缓转过身,遗憾祝福道:“卿仕途不顺,必能才思泉涌。”

    金立敬再度叩首,不再言语。

    有着这一干大员带头,双方也不再拘谨,大摇大摆左右站队。

    两班文臣从左到右,从右到左。

    服饰摩擦以及摘取冠帽的声音窸窸窣窣,衬得南郊格外安静。

    片刻之后。

    整个南郊,赫然已经左右分野。

    右列自赵锦以下、陆光祖、陈炌、林燫、金立敬、施尧臣……凡一百九十余人,免冠伏地。

    左列自申时行以下,王锡爵、王国光、朱衡、温纯、张翰、陈吾德……凡四百十余人,躬身而立。

    尘埃落定。

    方才全程把持刀柄的锦衣卫,也终于放下了手中兵戈。

    朱翊钧看着苦笑的赵锦,本想说些什么,突然又觉得意兴阑珊。

    皇帝的目光扫过众人,喟然一叹:“朕与诸卿数年共事,今日政见相左,实在憾事。”

    “最后随朕祭过上苍,全了你我君臣最后的缘分,便分道扬镳罢!”

    赵锦瞬间便失了精气神一般,艰难下拜。

    申时行等人冷眼旁观。

    时值正午,碧空点缀着云朵。

    太阳行经头顶,在这个冬季显得唯唯诺诺,光照谨慎地透过云朵,穿透而出。

    洒在南郊的一左一右。

    王世贞看着气度凛然的皇帝,心中万分感慨。

    他思索片刻,略作修饰后,落笔写道:“……有司干犯天和等一百九十余人,祭天求告,旋而天光乍破,分割阴阳。”

    “彗星曳尾,星悬紫极,兆曰,乱中求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