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更聪明的选择

    第3章 更聪明的选择 (第3/3页)

露,我们事先知道丁医生就是鉴定人。快回去吧!”

    “进去刚坐下就出来了,还交了六百块咨询费呢,得让他们退了!”

    田相龙的声音忍不住恼怒起来:“还嫌丢人不够吗?快走吧!”

    洪桂荣的音调陡然变尖了:“我丢人!你也不想想……”说到这里,两人已经穿过走廊下了楼梯,丁齐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了。

    田相龙说丁齐不了解情况,还真有些事情他不知道,也没有机会了解。

    想当初田相龙还是一个小伙子的时候,将邻村一个十六岁的黄花闺女肚子搞大了,就是洪桂荣。洪家兄弟以及堂兄弟众多,宗族势力不小,气势汹汹打上门来,砸缸扒灶差点拆了田家的房子。田家老父一再道歉赔罪,田相龙也表示愿意承担所有责任,这才便宜了他。

    他们先在村里办了喜酒,隔年生下了儿子田琦,等洪桂荣到了年纪才补领了结婚证。田相龙拉起一帮人搞拆迁工程队,最早的创业资金也是洪桂荣从娘家借的。有了这层背景以及娘家撑腰,在婆家谁都得让着洪桂荣,小心翼翼伺候着,谁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事到如今,以田相龙的财势地位,当然不必再在乎洪家的村中势力。但洪桂荣多年形成的心理习惯是改不了的,长久以来保持的强势余威犹在。而且在十几年前的一次手术后,洪桂荣便没有了生育能力。

    这些事都与丁齐无关,他却关注到洪桂荣提到了“换人”二字,虽然没听清楚上下文,但也能猜到她是想换掉自己这个鉴定人,并让老公去安排。这个女人自以为是谁呀?以丁齐的专业与职业,这几年来什么样的奇葩没见过,但洪桂荣仍然让他感到震怒。

    脾气暴躁、性格强势这些或许不是太大的问题,但洪桂荣不仅愚蠢,而且自私、冷血甚至是残忍。她唯一关心的就是儿子是否能逃脱刑事惩罚,而提到无辜惨死的受害人时,竟然没有流露出抱歉、悔恨、自责哪怕是惋惜的情绪,这也是反社会型人格啊!

    洪桂荣的那一句“换人”倒是提醒了丁齐,让她做主换人就是个笑话,但自己应该拒绝这次鉴定了。经过这一出,他不愿意也不再适合担任田琦的鉴定人,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是最好的理由和借口。

    洪桂荣虽然打听过,心理咨询师与求助者初次接触的摄入性会谈,是不做现场记录的,而且要为会谈内容保密。但她是个外行,并不了解还存在“保密例外”的规定。丁齐不能将自己置于违反法规的处境,他还有个身份是司法鉴定人,可以将这一情况报告给有关部门。

    而最合适的就是报告鉴定部门的领导、他的导师刘丰。刘丰这天出差了,受公安部门的邀请,到本省的另一个城市给刑侦部门做培训,丁齐在第二天傍晚才见到导师。刘丰的副院长办公室里有客人,丁齐在隔壁等了差不多四十分钟,这才敲门进去。

    打了个招呼,他很自然地收拾了茶几上客人留下的杯子,一边问道:“导师,您这次出差的情况怎么样,还是做‘特征剖析’培训吗?”

    犯罪人特征剖析技术,又称犯罪心理画像。人的生理与心理特征密不可分,这一切都可以从行为线索中做出合理推断。利用各种证据线索,可剖析犯罪人的行为和心理特点,包括性别、年龄、身高、体重、相貌甚至是学历、职业、家庭环境、社会关系、生活习惯等等。

    对于普通人而言,最神奇的就是直接将犯罪嫌疑人的身材、相貌甚至五官特征给说出来。有不少案子在侦破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干的,没有锁定嫌疑人,更没有嫌疑人的影像资料,在这种情况下,心理画像技术就能起到很大的辅助侦破作用。

    刘丰就是省内这一领域的顶尖专家。有人可能会觉得奇怪,能将一个根本不知道的人的样子与各方面信息总结出来,这事靠谱吗?而刘丰参与的实际案例证明,结果是八九不离十,有时甚至是惊人的准确。

    刘丰答道:“这些年情况好多了,特征剖析技术越来越受重视,大家不再像以前那样认为它就是瞎蒙。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熟练掌握这一技术的人才太少了,而且也不好培养。丁齐,你要努力呀!……你在外面等了很久,有什么事情吗?”

    “鉴定人的事,您前天给了我那份材料,昨天犯罪嫌疑人的父母就以心理咨询的名义找到我了,有些人真是好大的能量……”

    按照规定,在未进行鉴定之前,鉴定人的情况是不应该泄露出去的,但规定总要人来执行,肯定是在某一环节出了问题,所以田相龙和洪桂荣才会找到丁齐。对此丁齐也很无奈,他倒不是想追究谁,只是告诉了刘丰昨天发生的事情,因此他打算拒绝鉴定。

    “愚蠢!”刘丰也忍不住骂了一句,他骂的当然不是丁齐,然后看着丁齐道,“这件事待会儿再说,我先问问你,你对田琦的情况是怎么看的?”

    涉及专业问题,丁齐便很认真地答道:“仅仅看那份简单的材料,我没法下确定的结论,只能做一些可能性的推测。田琦十三岁的那个案子,从精神状态上看,是要负完全刑事责任的,但那时他的年龄不够。至于十六岁的那个案子,后来诊断出有精神疾病,再加上他当时还不满十八岁,属于限制行为能力人,而且他的家长在被害人那里做了很多工作,所以也摆平了。但从今天的事情来看,他们既然能找到我,当年也有可能去找别人,对鉴定工作恐怕也是有影响和干扰的。”

    刘丰适时插话道:“我们先不谈影响和干扰因素,只谈鉴定和案情本身,最近这个案子呢?”

    丁齐说:“四年前的那个案件我不了解详情,就不多说了,但是经过三年的治疗之后,他现在恐怕是真的有病。”

    刘丰看着他,意味深长道:“有很多事情,既是我们的责任,也不是我们的责任。比如鉴定人的职责,就是从专业角度做好鉴定,而不应该去考虑其他的因素。另外的事情,是法官、警察、医院、监护人的责任。法律和司法制度应该保护无辜者,任何判决理论上都不应该增加社会危害性。比如有些人没有受到刑事惩罚,事后的强制监护不严,仍然留下潜在的社会危害,都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但这不是鉴定人的责任。”

    “身为生活在这个世上的人,我们都不希望自己受到无端的伤害,总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什么,这也是广义的社会责任。但它的前提是,先把自己应该履行的职责完成,假如每个人都做到了,也就等于改变了,你明白吗?”

    丁齐点头:“我明白的,想要做到更多的事情,首先应该履行自己的责任。但是无论从哪一方面说,我都不适合再做这个案件的司法鉴定人了。”

    刘丰点了点头道:“你有很好的自我保护意识,这难能可贵。假如田相龙夫妇没来找过你,这次鉴定并不难,甚至对你将来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但是他们提前找到了你,你仍然参加了鉴定,并且做出了对田琦脱罪有利的鉴定,将来被人知道了,就是一个隐患了。”

    这番话真是说到丁齐心坎里。丁齐不可能被田相龙夫妇收买,职业道德与操守且不说,他有着大好人生和光明前途,既没必要收取田相龙夫妇的好处,更犯不着因为这件事自毁前程,哪怕仅仅是有一点点自毁前程的可能。

    拒绝被收买,进而拒绝参与鉴定,就是一种自我保护。

    刘丰接着苦笑道:“你来得正好。还真是巧了,今天有领导跟我建议,认为你资历不足,太年轻,又刚刚拿到鉴定人资质,而这起案件影响重大,你还不适合做鉴定人,算是委婉地让我换人。”

    还真有人提议换人了!不知田相龙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但换人的理由却显得很合理。丁齐的确资历不足,而且刚刚拿到资质,以前从未参与过正式鉴定。可是他只是三名鉴定人之一,是否有必要提这个建议,就见仁见智了。

    丁齐说:“这不正好嘛,我主动拒绝。”

    刘丰摇了摇头道:“你的目的就是想拒绝鉴定,换一种更聪明的方式会更好。对于这种建议,我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不接受。假如没有你刚才说的事,我是不打算接受的;但恰好出了这件事,倒是应该接受了。如果我接受了,就是给对方一个面子,将来对方也会还一个面子;而你假如因为这件事主动拒绝,并且挑明说破了,等于是打了一堆人的脸,对你将来并无好处。”

    有些话,刘丰没有深说。假如丁齐主动提出拒绝鉴定,并且在汇报理由时说破了田相龙来找他的这件事,那么会引发另外的一系列问题。比如田相龙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该保密的消息,有人在这个时候提议撤换丁齐又是什么原因?

    假如真按程序追究下去,可能会牵连到有些同行、有些领导,动静就可能闹大了。就算动静闹不大,丁齐也会得罪不少人,而且最要命的是,他恐怕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得罪了哪些人。

    丁齐问:“那么导师您建议我怎么做?”

    刘丰说:“不是你怎么做,而是我怎么做,正好顺水推舟,接受建议把你换掉,我这么做也是对你的保护。”

    丁齐想了想,选择了导师这个显然更聪明的建议,反正他的目的就是不再参与这次鉴定,既不想再和田相龙夫妇打交道,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如此最好不过。

    等出了门回到宿舍,丁齐感到一阵轻松,就像卸下了某种压力,将桌上的卷宗扔到了角落里。与佳佳通完电话躺下后,他却好久没睡着,莫名总感到有些不安,就像在担忧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这可能是因为焦虑情绪吧,心理专家也会遇到心理问题,要善于自我调整。在睡着之前,丁齐就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