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只要他还活着

    第5章 只要他还活着 (第2/3页)

倒是请了一位周阿姨平日打扫卫生、收拾屋子、干家务活,但周阿姨晚上并不住在这里。

    刘丰苦笑道:“我给田琦的鉴定结论,是妄想性精神障碍,幻听也是一种症状。”

    丁齐说:“是的,正因为这样,所以没法把他的口供当成证据。但是妄想性精神障碍患者的幻听,经常是和现实有联系、而且是混杂的。纯粹的幻觉不可能这么真实准确,他根据听到的内容,从六楼的病房里冲出去,直接就到办公室找到了你。”

    刘丰看着他道:“你非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难道我还不清楚?办案的警察,包括老卢他们,也都是明白人。”

    若是纯粹的幻听,不可能对现实反映得那么真实准确,一定是有人告诉过田琦某些事情,所以田琦才能提刀杀上门。而刘丰的日常活动是有规律的,带课和开会的情况不好说,但午饭前后一般都会在心理健康中心的办公室,晚饭前后一般都会在学校的办公室。

    刘丰本人对丁齐所说的情况心知肚明,但他却不想触及这个话题,至少现在还不太想。

    丁齐看着刘丰的眼睛又说道:“我只是担心导师您,刀是哪来的,他又是听见了谁的声音,这些暂且由公安部门去调查,但我们已经能确定,田琦要杀你。对于这种偏执性精神障碍患者,已经出现的妄想,可能是持久甚至是终身存在的。假如再有机会,有很大可能他还是会对您动手的。”

    只要田琦还活着,刘丰就始终受到生命威胁,这是丁齐的推测,也是从医学角度做出的判断。偏执性精神障碍又称妄想性障碍,确实有这个特点。

    田琦不是接受强制医疗了嘛,怎么还会伤害刘丰?这要考虑其他几种情况。一是田琦从精神病院逃脱;二是田琦的症状经过治疗有所缓解,表面上看恢复了部分生活自理能力,暂时出院由监护人负责看护。

    丁齐见过田琦的父母田相龙和洪桂荣,所以更有这种担忧。他们绝对不会甘心让田琦就这么一辈子关在安康医院里,肯定会想尽办法去治疗,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把田琦给弄出来。就算眼下办不到,那么再等三年、五年甚至八年、十年呢?

    丁齐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注意观察导师的反应。刘丰的情绪稳定,思维逻辑清晰,并没有表现出异常的心理冲突或偏激迹象。他只是看上去心情有些低落,暂时想回避某些话题,但意识活动是完全清晰的。

    在心理学领域,有个名词叫“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人在遭受强烈的、创伤性的灾难事件后,出现某种精神障碍,丁齐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假如是那样,导师本人也需要接受心理治疗。

    通过观察,丁齐倒是暂时松了一小口气,导师的心理素质很好,所有反应都在正常范围内。否则丁齐也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那样会加深刺激。导师的情绪低落,显得有些无奈,这也很正常,尽管他经历过很多大场面和大风浪,但白天这种事情恐怕也是第一次遇到。

    刘丰还是不愿意继续往下深说,尽管他很清楚丁齐的意思,但纠结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都是明白人,难道坐在这里说破了,立刻就能解决吗?他摆了摆右手,岔开话题道:“这是个意外,我很不走运,就像江北那个受害者一样无辜,在世上总会遇到各种不幸。还记得这次鉴定前我对你说的话吗?意外的遭遇无法预料,但我们首先要搞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我还想问你一句,假如能预料到这个结果,又能怎么做呢?”

    丁齐答道:“我可能就不会让导师把我换掉,结果却换成您亲自去做鉴定。”

    刘丰摇了摇头:“你理解错了,跟这个问题无关,是你是我都一样。就从某个鉴定人的角度说吧,假如他能预见到会有这种事,该怎么办?”

    丁齐想了想道:“提前做好严密的防范措施,阻止这个意外发生,我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个了。”

    刘丰追问道:“而不是鉴定他没有病,或者案发时有刑事责任能力?”

    丁齐无奈地低头道:“如果鉴定结果是准确的,鉴定人就应该给出真实的结论,这是两码事。”

    刘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明知有可能会牺牲,但战士还是要上战场。这并不仅是为了荣耀,首先它是战士的责任,有责任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我举这个例子可能有点极端了,但道理是一样的,在每行每业,都可能会有这种处境。”

    这个例子确实太极端了,导师的语气竟显得有些悲壮。丁齐抬头提醒道:“可是这一次田琦对你行凶时,他是有行为能力的,应该承担刑事责任。”如果是非专业人士,恐怕听不太懂这句话,但在刘丰面前,丁齐并不需要解释太多。

    刘丰摇头道:“我当然比你更清楚,可是真要这么追究,田琦的结果还是接受强制医疗。而我则会成为整个社会舆论的笑柄,会让整个行业承受巨大的压力,甚至是铺天盖地的羞辱、嘲笑和谩骂。”

    这番话刘丰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他和丁齐这两位专家之间,彼此都能明白,只是旁人可能会听得一头雾水。

    “就事论事,假如只谈专业,导师您可能想多了。”

    “现在不是在做鉴定,我们的身份也不仅是鉴定人,当然需要考虑更多,只谈专业是不行的。……不说这些了,我们聊点别的话题吧,比如为什么会有这种司法制度,它是不是违反生物进化论?”

    丁齐已经了解导师此时的心态,适时更换感兴趣的话题,也是转移和排解压力的一种方式。导师方才的回避态度也是一种自我调整,丁齐就顺着导师的意思来,很配合地说道:“正想听您的教导呢!”

    刘丰似是突然来了兴致,挥着右手道:“这个问题其实我在课堂上讲过,但认真去思考的学生恐怕并不多。这种司法制度,从表面上看好像不符合生物进化论。因为进化论要求淘汰群体内部不适合生存繁衍者,要剔除危害到整个群族安全的个体。”

    “可是换一种角度,我们不能只谈生物进化论,也要谈人类社会的进化史……文明与智慧源于人的自我意识觉醒。在古代,还没有系统的精神病学,就已经有人用装疯卖傻避祸……到了近代,无法分辨和控制自身行为,比如疯癫,也成了免除刑罚的理由。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司法制度,在不同的文明体系中都分别出现了,只是在现代社会,须符合精神病学鉴定的要求。有人说这是出于人道主义,但所谓人道主义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什么会违反进化论的规律呢?”

    刘丰兴致很高地来了一番长篇大论。其实丁齐知道,这也是排解压力的一种倾诉方式,所以他并不回答,只是继续引导话题,很认真地点头道:“嗯,是这样的,导师您是怎么认为的呢?”

    刘丰接着以教导的语气道:“这恰恰源于自我意识的觉醒,人和其他生物最主要的区别。人能意识到自己,能察觉自身的思维活动,对自身的处境能够认知,并能评价和反思,进行各种假设和推理。从最基本的心理学原理出发,这就是一种投射效应。人们在看待那些病人时,实际上是将他们投射到了自己的身上。人们担心自己在失去辨别和控制能力时所发生的事情,实际上这就是一种自我辩解、自我宽容和自我保护意识,由此形成了一种社会司法制度。你要注意,行凶者并不是无罪,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所负的责任不同。自我意识觉醒和心理投射效应,属于人类的高级精神活动,是智慧的标志。但智慧带来的不仅只有好处,同时也伴随着困扰……”

    既然导师有谈兴,丁齐也就很专注地倾听并连连点头。说到这里,刘丰欲言又止,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话锋一转道:“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在思考,那就是进化本身究竟有没有目的?”

    丁齐露出很感兴趣又有些困惑的样子道:“啊,进化有没有目的?这我还真没有想过,很想听导师您仔细说说。”这话题的跳跃性也太大了,但无论如何,导师露出了笑容就是好事,说明情绪已经得到了缓解,就算是陪着导师侃大山、扯闲篇吧。

    刘丰又挥手道:“我看过不少报道,说是寻找外星文明,其中一个衡量标准,就是能否找到经过意识加工的事物痕迹,比如精密的机器、精巧的建筑,这些都是不可能在自然状态下出现的东西,所以必然是智慧的产物。话又说回来,我们自己呢、生命本身呢?不要说人了,哪怕一个普通的小动物,其生理构造之精妙复杂,都超过世界上任何一台机器。现在的结论,这些都是‘进化’的结果,那么按照同样的衡量标准,就很难否定‘进化’本身有意识。”

    刘丰身为学者,他当然不否定进化论,但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进化”本身有没有目的?如果有其目的,那么从心理学角度,它就是有意识的。人类社会的演化当然是意识活动的结果,但是生物进化呢?

    很多进化论学者的观点,都倾向于进化本身没有目的,只是无数次偶然的巧合,是无意识的自然淘汰与选择的结果。可刘丰却提出了质疑。

    导师不愧是导师,扯个闲篇都能扯得这么高、扯出这么远!多少还是因为受了点刺激吧。丁齐适时插话道:“这是所有哲学家都企图去回答的终极问题。”

    刘丰笑道:“不仅是哲学家,还有神学家,其实也是这世上所有学科发展到最后,都要去回答的终极问题。中国的古人给了一个概念,如何定义整个世界的意识,他们称之为——道!”

    丁齐赞道:“导师,您思考的问题真是太有深度和广度了!”从导师自然流露的笑容来看,他的情绪终于真正放松了,丁齐也松了一大口气。

    恰在这时,丁齐裤兜里的手机接连震动了好几下,他也意识到是谁了,掏出来看了一眼道:“是佳佳联系我,我们一般每天都在这个时间联系。”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刘丰闻言提醒道:“丁齐呀,今天的事情,你先不要告诉佳佳。免得她瞎担心,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佳佳后天就回来了,您这个样子,能瞒得过她吗?”

    刘丰虽然伤得不重,但毕竟左胸上方接近肩窝的位置缝了九针。医生还给了一个绷带让刘丰吊着胳膊,看上去就像左臂骨折了一样,这是为了防止不小心动作过大扯裂伤口。

    “那就等她回来再说,不要在电话和微信里说。时间晚了,先休息吧。”

    丁齐没回宿舍,是他主动要求留下来的,佳佳的房间正好还空着。导师身上有伤,左臂活动不便,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他帮忙。

    躲进屋里,他又和佳佳通了个视频。佳佳发现丁齐居然睡在自己的房间,而丁齐解释是导师找他有事,太晚了干脆就住这儿了。又聊了几句,佳佳忽然问道:“你的样子好像很累,是心里有事,还是对我没兴致啊?”

    丁齐赶紧解释道:“昨天晚上确实是没休息好,一想到你后天就回来了,就越想越兴奋,在床上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佳佳稍微有点脸红,低声骂道:“流氓!”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低,丁齐仿佛是担心刘丰会听见,尽管睡在卧室中的刘丰不可能听得见。等到结束通话后,丁齐却真正地失眠了,翻来覆去怎么样也睡不着,他此刻感到了越来越深切的后怕。今天就差那么一点点,导师刘丰就要没命了。

    丁齐的右小腿很疼,是白天冲上楼时拉伤了,但当时却毫无察觉。他对导师的担心有两方面,心理状态和现实威胁。如今看来导师的心理状态应该还不错,至少暂时没有太大问题,但来自田琦的现实威胁仍然存在。

    心理咨询师或者说心理治疗师只能解决心理问题,并不意味着来自现实的威胁和压力就消失了,只是让人能更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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