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18 第 18 章 (第3/3页)

    长乐拢了拢缂丝镂金的披帛,蛾眉轻挑,“大乾民风虽比前朝开放许多,却还没有未婚夫妻私会的败俗。可我听说,令千金曾经假扮食肆女婢,潜入玄天宫,窥探太史令。所以我想问问宋大人,你们越州的习俗,是不是,跟我们长安的不一样?”

    此言一出,殿上哗然暗涌。

    一直端庄而坐的王琬音,亦执扇掩唇,矜持地朝洛溦斜视了一瞥,神色中不掩揣度。

    对于长安的高门闺秀而言,窥探男子已是丢脸,而为了窥探、不惜扮作了低贱奴婢,更是自贬身份,与烟花柳巷倒贴恩客的妓子都不相上下!

    宋行全环顾左右,先前意气风发的气度荡然无存。

    “回公主,臣……臣并不知此事……”

    “本公主可没说谎!”

    长乐扬着脖子,“你说说,她那般费尽心机跑去玄天宫,不会还有别的什么目的吧?”

    “臣……”

    宋行全低着头,无从应答。

    他当然知道洛溦去玄天宫是为了什么,但那个原因,怎敢当众说出来?

    主位上,太后和永徽帝同时心头一紧。

    “行了,长乐,你并非亲眼所见,无需人云亦云。”

    永徽帝制止住女儿,朝宋行全扫了一眼,心中亦是有些不悦。

    到底不是世家出身,下意识地就畏惧高位者,少了些不卑不亢的骨气。将来等到长乐出降合适的驸马,逍儿也不再需要那女孩的血解毒了,还是得尽快为他另择更合适的岳家。

    皇帝内心思绪飞驰,面上却情绪不显,缓缓开口示下道:

    “宋家女儿曾经师从冥默先生的师弟,算起来也是玄天教的弟子,去那里走动,或与教中修行有关,外人不许刺探。“

    玄天教以阴阳五行术修习星宗命理,需要极高的术数天赋和领悟力,因此择选弟子向来艰难,加之连续几朝战乱,人才凋零,到了冥默那一代,就只剩下了他和郗隐两个人。

    郗隐性格古怪,后来放弃修习星宗命理,转而将阴阳五行融入医学,自辟蹊径,京城中人亦皆略有所闻。

    如今洛溦被永徽帝认作郗隐弟子,归入玄天门下,众人自是只敢高看,不敢再多刺探。

    长乐听出父皇明显的袒护之意,气得想哭。

    刚给那丫头的爹抬完身份,现下连本人也成了若存哥哥的同门?

    “我不信!她要是玄天宫的弟子,干嘛还要假扮奴婢进去?女儿可不是胡说,好多人都看到了!”

    说着下意识地朝齐王的方向看了眼,欲言又止。

    永徽帝当了三十多年的帝王,何其精明,此刻将女儿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当即猜到此事背后还有儿子的推手,不觉头疼欲裂,扫了眼依旧还呆愣愣不知所措的宋行全,愈发有些不悦。

    宋行全也意识到了圣上的不满,双腿微颤,跪了下来:

    “陛下,此事……此事……”

    垂帘后,洛溦长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撩纱而出。

    “此事全是臣女之错。”

    她走到宋行全身边,跪倒在地,“请陛下责罚!”

    永徽帝微怔,抬眼淡淡道:“你何错之有?”

    洛溦俯低叩首,感觉有无数道视线投到自己身上,不觉暗暗攥了下袖口。

    长乐公主提问之初,她就隐有觉察,此事或与齐王有关。

    毕竟当初在玄天宫见过她的人,只有萧佑和齐王。

    萧佑与沈逍交好,自然不会到处乱说,而齐王则不然。

    适才长乐求助似的朝齐王看了一眼,更是坐实了洛溦的推测。

    齐王利用公主当众发难,目的不可能只在攻讦男女私会之上,而是有可能怀疑到了什么,所以才会特意让公主问了句“不会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这人性情强硬,如果此时不解释,将来他必定会一直死咬!就算自己能暂时耍小聪明侥幸避开,但她爹如今依附张家而生,若被齐王施压逼问,最后怎能扛得住不吐露实情?

    而且现在这件事闹到圣上面前,惹得天颜不悦。

    纵然圣上看似有意偏护,但若不能尽快把这桩事揭过、给出一个让在场人都愿意息事宁人的说法,时间久了,圣上也必然厌烦宋家,再不愿相帮!

    洛溦抬身垂眸,“臣女的错,在于……太过倾慕太史令,以至于辗转难寐,恨不能日日得见。”

    她跪在大殿中央,盈盈腰间琳琅折映着琉璃灯盏的柔光,语调缓而赧,流露出一种少女独有的妩媚与纯然。

    “诚如陛下所言,臣女得郗隐先生教诲,确实有入玄天宫修习的资格。但,入玄天宫修习,却未必能时时见到太史令。臣女思心若渴,即便明知于礼不合,还是出此下策,扮作送点心的仆婢,妄图从外院潜入内室,期盼……期盼能与太史令多多亲近。虽然后来没能成功,但只要想到曾经离太史令近了那么一点点,心中便不自觉格外欢喜……”

    语毕,再度伏地,“臣女不知羞耻,犯下大错,请圣上责罚!”

    她略带赧怯的尾音在大殿中婉转消逝,四周一片鸦雀无声,就连长乐公主亦是瞠目结舌,一时呆呆的忘了开口。

    永徽帝凝视着阶下少女,沉默良久,忽而有些莞尔。

    好一个伶俐的丫头。

    一上来就顺水推舟,认下了跟郗隐的师徒关系,稳住至高立场。守住了该守的秘密,抛出来的理由无懈可击,让旁人无法再多追问,末了,还知道加一句“没能成功”,护住沈逍的名望。

    这般痴心意切的“过错”,他真要当众责罚,似乎,都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