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7-10)
第十三章(7-10) (第3/3页)
然记起来,邵玉兰肯定是又去了车站。俩口从老家回来后,她有点神不守舍,以为就要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经常去接车,盼望着老家的佳音。他回段后考虑再三,决定把回去的事抛在一边,只是没找到最合适的时机,还没告诉她。
这天,她的一片虔诚,还真盼到了弟弟来信,心情没法形容的激动。边走边拆开信封,不等看完,倒吸了口凉气,信里的言语,开头的问候后,就是他弟弟的三问:有关手续办得咋样?咋一直没有来信?不行的话,直接辞职走人总可以吧?邵玉兰高兴的步子,慢了下来,赵仁奎含而不露的作法,叫她讨厌到了愤忾!
自家的门开着,性急的邵玉兰,在两个屋里没找着赵仁奎,就绕道后院菜地来。她边走边喊:“老赵老赵,你给我过来!你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我今天才算真正领教了……”
赵仁奎正一门心思欣赏着他的杰作,突然被邵玉兰给这么呛了一句,脑门子嗡嗡乱响,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随口问道:“亲爱的,啥事把你激动成这样。”
“还油嘴滑舌,自个儿做的好事,装那门子蒜!你自己看吧。”说着话,就把她手里的信,揉成一团,扔了过去。
“我当是出了多么大的事,不就是我没答应弟弟,跟你回去嘛,我何尝不想呢。”
“那你为啥没动静,等着八抬大轿吗?还是舍不得你那个无事故的安全天?”
“我只是还没想妥给你解释的词。”说着话,赵仁奎趁机凑到邵玉兰面前,想先缓和缓和气氛,邵玉兰努力用双手把他的头掀到一旁,说道:“就会死皮赖脸,先说清楚你的所谓理由,把词想好了,尽管放。”
“弟弟那儿,公司起步不久,势头不错,他们现在最缺的是懂经营会管理的人。咱俩干了一辈子铁路,对经商的门道一窍不通,真去了他的公司,放在管理岗位,对公司来说是累赘,干后勤服务伺候人,你肯定不情愿,我也没兴趣,他更不会那么做。你想想,最后的结果,不是耽搁了公司经营,就是损伤了兄弟俩情分。”
邵玉兰不是不明事理的女人,她的心灵深处只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服气,自小生长在大都市,工作后却默默无闻呆在深山里,女人的那点虚荣心,就是想回去再风光几年。冷静下来细想,赵仁奎的话也不无道理,虽是故乡,人生地不熟的,也真不知道咋适应那里的快节奏。这样思忖着,她的脸就阴云转晴天了。漂亮的脸蛋,让柔柔地春风抚摸似的舒坦,最富有特征的鹰钩鼻子,智慧地钩了几下,富有女性魅力的小嘴,撅着说:“这辈子嫁给你,算是掉进深渊,没指望了。”
赵仁奎见这事基本化解,赶紧加大了亲热的程度,继续说:“咱姑娘马上大学毕业了,按她的能力和志趣去发展,无论她去那里,咱都支持和尊重她的选择。咱们在古城也分了铁路住房,那里有一起下乡的同学,一起工作的同事,退休了多热闹。再说,我参加过古城几次健美比赛,还有电视台的朗诵,在这里也算个名人吧。就说咱俩现在,这地方虽然偏僻,但住着心里敞快,可以轰轰烈烈地亲昵,大大方方地爱抚,灭灯还是亮灯,全凭咱的爱好。”
开着的门,插上了。屋里隐约有一丝甜蜜地嗔怪声:“你这人吧,心眼没坏,就是俩毛病,永远也改不了:干活死认真,床上特疯狂。”
李新志采访完主人公,有点不舍地离开了黄石崖车站,回到古都,轻松地过了个周末。周三就完成了初稿,周四又修改润色了一天,周五给局工会交了差。领导安排的文章写完了,但这对小人物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还是挥之不去。他铺开宣纸,激情书法了一幅:乐也一天,闷也一天,不如真真切切感受一天;甜也得活,苦也得活,不如轻轻松松自在生活;喜也一生,忧也一生,不如开开心心洒脱一生。
路局最后评选的结果,李新志推选的标兵,排在了季军位置。为这,首长让他的办公室主任,专门安排了个饭局,上档次的请了李新志一顿。
10
吃过晚饭,楚大泉对老母亲说:“娘,你拾掇完碗筷,累了就先睡,我下楼转转。”老娘关怀地说:“外面不是下雪了么,那就早点回来。”他喜欢在细雨中散步,也经常在雪地里漫步,听脚下的声响,想萦回的往事。立春后的雪,如盐粒一样落在地上,微风也变得有点柔软,不像寒冬时节又冷又硬。小区庭院里,小径两边的树枝,光秃了叶子,干瘦干瘦,似或蹲或站的老人。他抬头仰望寂寥的夜空,任绒绒的雪粒滴落在脸上。落雪浸润了他的五脏六腑,感知到他的七情八字,那个擦肩而过的姑娘,又跳跃进他的思绪里来。
一朵雪花般的精灵,在上下班的人流中蹁跹飞舞,总是吸引着他的目光。他甚至常常站在办公楼窗口,盯着厂区的林荫道,目送她婀娜而来,又飘然而去。他跟她是同车间的工友,那天,车间团支部搞联欢,他朗诵了首小诗……她正好坐在他的对面,四目相对那刻,就像两股强电流碰撞在一起,顿时腾起青春火花,燃烧起来。她的名字叫雪儿,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圆脸蛋,高鼻梁,一脑袋乌黑卷曲的头发。一个飘雪的晌午,他和她从食堂吃饭出来,一前一后,她掏出两页叠得齐整的纸,对他说:“你的诗写得真好,我也写了首,你看看。”他接过后,做贼似地塞进裤兜,像风一样跑回宿舍,小诗的题目是《你拔动了我心中的琴弦》,那字迹恰如她纤细的腰身。看到这如雪花飘来的诗行,他的激情,火一样奔突之后,又如水一样平静了下来。人家是城里姑娘,他是个农村青年。十九岁的年龄,正是充满梦幻莫测的季节,他稚嫩的心,也好像没准备好。忽然地,这就慌乱起来,不知道再见她的时候,那颗敏感的心与笨拙的手,如何放置。认认真真地,他琢磨着一行行美丽的诗句,改一遍,誊一遍,又改一遍,又誊一遍,再三地誊写,连标点符号都印在脑子里。但却一直拖着,没把那首小诗还给她。食堂吃饭时,他终于没有躲过俩人相遇,她问他说:
“你看了没?”
“看了。”他回答说。
“写得不好,改好了给我。要是觉得不行,不用费神,直接扔了吧。”她接着说。
“嗯,啊……”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回答的话,是啥意思,就闪回了宿舍。
一整夜的情感与理智的争斗后,第二天,他鼓足勇气,连自己朗诵的小诗,一块递给了她。看见她的脸上,腾起一层红晕,把那两首诗一同放进口袋,轻轻地说了声“谢谢”,扭头跑回班组。
不久,他的工作调到厂机关上班,她去办事,说是顺便看看他的办公室。她坐在那里,一边捧着杯子暖手,一边看着他接电话,水汪汪的眼神,清秀的面孔,专注而甜净。他蓦然醒悟到,这不就是灯火阑珊处,寻找千百度的伊人么?她站起身,春笋般的小手,塞给他一张电影票,转身跑出办公室。这张小小的电影票里,包含了多少丰富的情感,他完全理解,而不经意听到的那句话,叫他陷入了深思,越想越痛苦,自拔不了。她的父亲是市委副书记,这样显赫的家庭,如何门当户对,一个农家子弟,敢攀这高枝吗?逐渐地冷静下来后,自卑感占了上风,他决定适当的时机,把话说开,把这事挑明。
下班后,他洗了脸,梳了头,换了干净衣服,皮鞋擦得锃亮,一切准备稳妥。厂食堂吃晚饭时候,领导找到他说,明天上午有个紧急会议,晚上辛苦一下,写个讲话稿。电影是晚上七点开演,他焦急地奔向她的宿舍,敲门没人应。下楼时碰见要好的同事,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就问:“啥事,这么急?”他说:“要去看电影,买好了票,又临时加班写材料,急死人了啊。”“那简单,我正好没事,替你去看场电影。”他纯粹是急昏了头,鬼差神使地,就把那张电影票送给了他。
事后才知道,雪儿那天冒着风雪,到自由市场买了瓜籽糖果,开演前20分钟,就坐在电影院里等他。座位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她从雪白色的半截大衣里,掏出来糖果,放在铺着手绢的膝盖上,不时地左顾右盼,寻着他的身影。直到加演的纪录片到了结尾,还是没有他的踪影。她着急了,正片开始后,她心乱了。黑乎乎的影院里,一个喘着粗气的小伙,摸到空着的座位,坐在她身边。她顿时欣喜起来,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一下,递过去早已备好的糖果。身旁的人,莫名其妙犹豫的时候,她看清身旁的他,不是她在等待的他。她气愤的爆发了,腾地站起身,一掌打飞搁在腿上的糖果,跑出电影院。站在雪飞的夜里,任凭泪水痛苦地流淌,她一辈子也想不通,他为啥要这么对待自己,要这么残酷的伤害自己。而他,因一时犯傻,咽下了很多比黄莲还苦的泪水。这以后,就经常会在飘雪的日子,感慨万千,独自在雪地里,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任由飞舞的飘雪,撒满衣袖,盖住头顶。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说,如果有来世,纵使你远在月亮上,我还是要像那只兔子,卧在那棵桂花飘香的大树下,等你一千年,还你等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