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针 实不副名
第一一三针 实不副名 (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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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艳眉头微微一皱,捧场不尽情那就是没捧场,她不好开口的话,杨燕武替他开口了:“什么叫没解开疑虑?绣都补得完好无缺了,你还有什么疑虑!”
“因为这幅绣不好。”外头传来的声音很轻,却正好在杨燕武压得全场一阵静默时说出,因此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杨燕武愕了一愕:“不好?这幅绣不好?”
在场所有人听了这话,无论是刺绣者还是评绣者,心头都感一阵荒唐。
沈女红被誉为当世刺绣大宗师,她和陈子艳究竟谁高谁下或有争议,但她精心刺出来的绣品,谁敢说不好?
上百只眼睛齐齐望向大门,一个瘦削的女子跨进门来,看到她脸上的飞凰面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提:“是她!她终于来了!”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却丝毫无感,陈子艳无视众人透露出的是一种高傲,她却仿佛原本就看不到,似乎望海楼的这么多人,全都是树木、是花草、是背景、是绣地,她不是傲视,她只是看不见。
就连陈子艳,以及那些宗师故人,她仿佛也都看不见。
她走进来的那几步路,走了多久,陈子艳就气抖了多久——明明她才是尚衣啊!是在场地位最高的人,为什么这人一出现,所有的目光就全聚在了她身上?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
高眉娘缓步来到徐博古身前。
徐博古眼睛不好,耳力却反而更灵,听到了高眉娘的声音后,声带都有些发颤:“真是……高师傅?”
高眉娘从他手里接过《西洲话旧图》,细细再看了一番,说道:“娟儿的手艺越发精进了。不过这幅绣不好。”
一些年轻的绣娘闻言就想:“娟儿是谁?”但她们的师长却心里清楚:“现在还这样叫沈女红的小名,也就她了。”
人群中,陈闽师出列问道:“这幅《西洲话旧图》的针功布局,俱臻化境,又与唐伯虎的原画相得益彰,哪里不好?”
“问题就出在这里——娟儿和六如居士相性不合!”
高眉娘将绣图举起,让门外的阳光照在绣上:“唐子畏号称江南第一才子,娟儿亦是江左刺绣第一人,以技艺而言相得益彰。但唐子畏作此图时已是晚年,历尽了生死别离、生死失意,因此其心境有着愤世嫉俗后的沉着痛快,这幅《西洲话旧图》的境意,也唯有他自己的这两句诗最能形容——”
《西洲话旧图》包含了诗歌、书法和绘画,诗直接就是写在画的上方的,高眉娘诵读了出来:“醉舞狂歌五十年——何其肆意!花中行乐月中眠——何其狷介!尤其这句‘漫劳海内传名字’——更是狂到没边去了!不过他是谁?唐伯虎啊!他就是这样的人!
“可娟儿不是啊,她的个性素来温和娴静,技艺虽高,却从来没狂过的。”高眉娘又摸了摸绣,说道:“我与她虽然十二年不见,但摸其绣可知其人,想必这十二年她虽然也经历了惨变,却并没有像唐子畏一般愤激,反而心境更加平和了,心如平湖,因此绣如其意。”
徐博古听到这里躬身就是一拜:“高师傅竟然能从丝绣之中判断出沈苏州之心境,老朽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陈闽师道:“这话听着好像有理,但未免太苛,这幅画若连沈女红都不能复绣,那天下还有谁能来绣?”
“要想找一个技艺、境界与相性都与唐子畏相当相合的人,的确不易。所以最顶级的刺绣才会那般可遇不可求。”高眉娘道:“不过巧了,当今之世,却就正好有这样一个人。”
好几个宗师同时脱口问道:“是谁?”
高眉娘淡淡:“不敢,就是妾身。”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就算众人猜她就是高秀秀,但当众说这样的话,也未免太狂了吧?杨管库更是没忍住放声嘲笑,只有林小云两眼放光不停点头:“不错!这才是我认识的姑姑啊!够狂!”
林叔夜眼眸中闪现着的,却是另外一种光芒。
在哗然声与杨燕武肆无忌惮的嘲笑声中,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哭腔:“秀秀,秀秀……真个是你!真个是你!”
一个矮小玲珑的女子跌撞了出来,几乎是走不稳路一般来到高眉娘身边,攀着高眉娘的肩膀哭道:“十二年了,你还是这般狂……‘漫劳海内传名字,不损胸前一片天’,唐解元的这份狂介,我是怎么也绣不出来的,我当时心里就想:要把这份狂介绣出来,除非是你!既生了这个念头,顿时觉得此绣处处都是不如意处,然而我如今声名已盛,留着此绣,后人或因我名不敢置否,这岂不误了后世英杰?因此便再容不得世上存在这般实不副名的不良之作了,在即将完绣之际,还是提针给毁了!”
这番话一出来,当场为之轰动!
听这言语,再看陈子艳徐博古等人的反应,谁还能猜不出来呢——
这相貌平平无奇的女子,竟然就是名动天下的刺绣大宗师沈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