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针 悲喜不通

    第一三四针 悲喜不通 (第3/3页)

高眉娘只命将连接前院与后园的那个园门闭了,她将这个门叫做“界门”,寓意是“以此为界、前院种种喧扰不得干扰后园的刺绣修习”,让一应弟子们在后园埋头练习刺绣,半点不因得胜而有半分疏怠。

    一些有悟性、求拜师的绣娘被挑出来在园中练习,黄娘在弟子中来回巡视,梁哥、辜三妹坐在庭梧楼门口,人人都在刻苦钻研,见到林叔夜才抬头纷纷叫庄主,林叔夜应着进去,里头便只有林小云和李绣奴两个人——这便是入室弟子了。

    林小云心里想着前面的热闹,正一脸不耐烦,看见林叔夜讶道:“庄主,什么风把你吹得这么高兴?”

    林叔夜笑吟吟的,脚步轻快地就上了楼,小楼不但外观一新,内部也装修得十分典雅,二楼用大屏风隔出里外,隔扇门里是睡房,隔扇门外摆着绣架和桌椅,高眉娘正捻着绣花针思索针路,见林叔夜轻跑上来,皱眉道:“又闯上来做什么?看你高兴成这样,是秦公公不见怪了?”

    林叔夜笑着说:“秦公公那边舅舅去说了,还未见回音。”

    “那是又接了什么大单子了?”

    林叔夜不答,却问道:“十三年前,你有没有去过茂园。”

    高眉娘眉头微蹙:“自是去过的,当时也不叫什么茂园,就是工坊后面随便种点花草的一个院子。怎么了?”

    “去过几次?”

    “或有三四次吧。”

    那时候正值陈高合作的蜜月期,陈老夫人对高眉娘也有提携之恩,偶尔也会一起探讨刺绣之道,所以高眉娘出入茂源绣庄不止一回。

    “那你可曾救过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

    “就是七八岁大的一个小孩,当时被人按倒在泥水坑里,你让人把他救出来,还用好言语鼓励了他。”

    高眉娘怔了一怔,似有些许印象,恰好这时黄娘上来,说道:“是有这件事。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去茂源绣庄了,之后便出发去北京,当时我们心中有事,跟着又变故频至,多半因此姑姑忘了。”

    高眉娘被她这么一提,印象又深了几分,对林叔夜微微笑道:“怎么,是那个小孩找到了你,难道是要来报恩么?”

    林叔夜得到印证本就心头大喜,看到高眉娘跟自己说玩笑话,心里头更是高兴:“姑姑比刚来时候开朗好多了。”嘴里却不说话,只看着高眉娘笑。

    高眉娘笑着皱眉:“你做什么笑得这么古怪,却叫人抓不着你的心思。”

    “没事哩。”林叔夜笑道:“不知姑姑打算叫那小孩如何报恩?”

    高眉娘摇头:“我自己都忘了的事,让人家报什么恩?多少是一场善缘,随他心意吧。”

    林叔夜笑道:“可要他以身相许?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高眉娘啐骂:“胡说什么!那是个小孩子。”

    “十三年前是小孩子,现在可不是了。再说,你其实也没比他大几岁。”

    高眉娘心里一算,果然那孩子应该长大了,莞尔道:“莫胡说了。”转头便看回绣架。

    林叔夜还要说什么时,见黄娘正盯着自己,便不好开口,笑吟吟跑下去了。

    高眉娘这才再抬头,看着楼梯口说:“他今儿个是怎么了?”

    黄娘低着头,低语:“谁知道呢!”

    陈老夫人屋里头,杨燕君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对着床榻行礼,然后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一语不发。

    陈老夫人靠着枕头坐着,对这个孙媳妇,除了她的家势之外,无论性情还是能力她向来都不满意,两人又都是强势的性格,因此更是不和,但现在她已经别无选择。

    “燕……燕儿……”从入门第二年开始,这个称呼就没出过她的口了。

    “可别!”杨燕君冷冷道:“祖母有话吩咐就是,莫叫这种让人瘆的称呼。”

    若换了平时,旁边的陈子艳见她如此顶撞非怒不可,这时却魂不守舍,完全不顾及正在发生的事情了。

    “家孙嫂……”陈梁氏心中纵然有种种不愿,此时也只能尽数咽下了:“如今茂源在在劫难之中,峰儿病了,家孙嫂,这个家只能靠你撑持了,我知你心里还有怨气,但看在峰儿份上……”

    “看他份上?哈哈!他给我什么了!他对我从来无情,我与他如今更是有仇无恩。”

    “纵然如此,所谓一夜夫妻百夜恩……”

    “何必呢!”杨燕君道:“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什么心思!你只想着我帮你们陈家撑持下去,你心里真正在乎的,是你们陈家在从化那里的血脉,对吧!”

    老夫人一听“从化”二字便全身颤抖了起来,意识到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高眉娘刺着绣,忽然啊的一声,绣花针竟扎到了手——就算是刺绣大宗师,绣针扎手也在所难免。

    正给她打下手的黄娘抬头,刚才这一路针法不应该啊,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不至于失误。

    却就听高眉娘道:“那个孩子……当年那个孩子,不会是庄主吧?”

    黄娘沉默。

    看到她的反应,高眉娘眉头就皱了:“原来你知道!”

    黄娘犹豫了一下,才说:“这事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但梁小惠却记着,又跟我提起过。”梁惠师不但提起过,而且还让黄娘不要提醒高眉娘,黄娘虽然与梁惠师不和,但在这件事情上心思却与梁惠师一致。

    高眉娘并非不懂人心,只是平时心思都在刺绣上罢了,这时被捅破,微一沉吟,便想到了许多许多,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小惠大概是想利用这件事情如何如何吧。不过……他莫非真有这心思?”

    “姑姑说谁?有什么心思?”

    高眉娘不答,眼看喜妹端茶过来,便对她道:“我拟个请帖请一下霍姑娘,我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