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第3/3页)
一根烟,心里却在不停地说:“老王,你快来呀,老王!”
那一根烟还没有抽完,一场惨绝人寰的大灾难来临了。大地在他的脚下战栗,他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手中的烟还来不及摁灭,就传来了山崩地裂的轰鸣声,老屋剧烈地摇晃起来,猪们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嚎叫。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何国典来不及考虑任何问题,老屋就倒塌了,他被压在了废墟之中,那一刹那,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谁和他开了个恶毒的玩笑。
3
何国典抹了抹湿漉漉的眼睛,把相框放回桌子上,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抓住自己蓬乱的头发,咧开嘴巴喑哑哽咽,每当想起那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他就悲恸异常,肝肠寸断。他内心积郁了太多残酷的东西,无法排解。他常常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仿佛儿子和老娘的死,他是罪魁祸首!他背负着沉重如山的精神枷锁活在这个世界上,濒临崩溃。
隔壁人家突然传来了很大的声响,那是床在剧烈晃动的声音和一对男女的喘息和疯狂叫唤。何国典住的地方是老工房,房子破败,隔音条件差到了极点。隔壁的邻居他不知道是谁,为什么会在这个下午做那种事情?悲恸中的何国典听到激烈的响动,眼睛里出现了恐惧的神色。他突然站起来,感觉到楼房的颤抖,他大声号叫道:“地震了,地震了——”
何国典惊恐万分地跑出了房门。
他看到楼下的一些人在朝他张望,他们一定听到了何国典惊惶的号叫。
何国典站在那里,大口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的样子。
楼下有人对他说:“你做梦梦见地震了吧?”
还有人骂了声:“神经病!”
何国典不认识这些人,这个老楼里的人他都不认识,这些陌生人不会了解他的内心之痛。缓过神后,他感觉到了无助和寒冷,这个世界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他?他低下头,默默地回到了房里,这小小的一居室难道是他最后的归宿。他不止一次地追问自己,为什么要离开黄连村到上海来,为什么?他无法回答自己。
他回到房间里后,隔壁那对男女停止了疯狂的**。
安静下来后的房间如一潭死水。
不一会,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是谁?不会是杜茉莉吧,她每天都要到凌晨两点后才能回来。何国典迟疑了一会,见敲门声不断,而且越来越响,他就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目露凶光的黑脸壮汉。
“你找谁?”何国典讷讷地说,他不敢用眼睛去正视这个凶神恶煞般的黑脸壮汉。
“你说我还能找谁?啊!”黑脸壮汉推了他一把。
何国典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两步。
黑脸壮汉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房门。他走到何国典面前,伸出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何国典的衣领:“你他妈的是不是故意和我过不去?”
何国典吓坏了,颤抖地说:“我没有,没有和你过不去。”
黑脸壮汉咬着牙说:“没有?你他妈的是找死!我老婆好不容易来趟上海,你就在这里瞎捣乱!告诉你,刚才不是地震,这里不会地震,是我和我老婆在干那事!你明白了吗?你再瞎叫什么地震来了,影响我们做事,看我不掐断你的脖子!”
何国典喘息急促起来,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黑脸壮汉一把把他推倒在床上后扬长而去。
何国典心里憋屈到了极点!
隔壁又传来了激烈的响动。何国典的心情复杂极了,愤怒、悲伤、无助、忧郁、懦弱、无望、孤独……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他觉得自己是一条无家可归的狗,甚至连一条狗也不如,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他用颤抖的手点燃一根烟,他真希望自己像烟卷一样燃烧成灰,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尽头。
4
这个晚上起风了。
风无情地把黄叶从梧桐树上吹落,在落寞的街道上凄凉地翻滚。独自骑着自行车回家的杜茉莉此时就像秋风中的一片落叶。她给最后一个客人做完脚,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她迫不及待地走出“大香港”洗脚店的门,骑上自行车匆匆地往回赶。往常,李珍珍会和她一起回去,因为以前她们合租一间房子居住,何国典来上海后,李珍珍就搬出去了。下午重新回到洗脚店后,杜茉莉的心情一直很难过,她担心丈夫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已经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丈夫了,丈夫现在是她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的亲人。来上海后,丈夫情绪还算稳定,没有发生什么让她操心的事情,她以为一切会好起来,没有料到,丈夫会碰到那个和儿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受到刺激后的丈夫会怎么样,她不能预料。从下午到晚上,杜茉莉给老陈打了好几个电话,他愣是没有接,她想找他赶快给何国典找个事做,如果他有事情做了,或许会尽快地摆脱灾难带来的阴影。
在冷风中骑了半个多小时,杜茉莉终于来到了楼下。她停好自行车,就跑上了楼,楼梯上没有灯火,她差点摔了一跤,人没有摔倒,脚脖子却扭了一下,痛得她在黑暗中龇牙咧嘴。杜茉莉一瘸一拐地上了三楼,来到住处的门口,发现里面还亮着灯,心里想,国典应该不会有事吧?她轻轻地敲了敲门,对里面说:“国典,开门呀,是我!”
屋里没有人答应她,也没有人给她开门。
杜茉莉脑海里划过一道闪电:何国典会不会轻生?
在四川家乡的时候,何国典萌发过这样的念头,被她制止住了。现在,他会不会……杜茉莉觉得特别寒冷和恐惧。她用颤抖的手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门一打开,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闻到酒味,杜茉莉松下了一口气,只要何国典喝酒,他就一定不会去死,因为他还知道用酒精麻醉自己。果然,酒气熏天的何国典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那憔悴的脸在灯光下愈加苍白,只有左脸的那条蚯蚓般的伤疤呈现出暗红色的亮光。
杜茉莉心情异常复杂。
看着醉酒后沉睡的丈夫,又是气恼,又是怜爱。
她飞起一脚踢在何国典露出床沿的腿上,低声吼道:“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这样,你这个没有骨气的东西!你不是男人,你连女人都不如,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地活呢,你不是死人,你是个活着的男人哪!”
何国典突然喃喃地说:“我不是神经病,小雨,你爸爸不是神经病!”
他是在说梦话。
杜茉莉一阵心酸,扑过去,抱着何国典的头,哭着说:“你不是神经病,不是!哪个龟儿子敢说你是神经病,我和他拼命!国典,不要让我担心好吗?我们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你答应过我的,我们一定要好好活着,你听到了吗?国典!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没有你!只要你好,我累死累活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