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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个界岭女苕就是叶碧秋的母亲。他还用极为难看的表情,极为难听的语调,挖苦那位女生,是不是梦见自己有幸成了连睡觉都要拿着小学一年级课本的界岭女苕的女儿。

    余校长刚听到第二个原因时,忍不住笑了一声。

    孙四海说,王小兰装做顺路去看看叶碧秋的小姨病好了没有。她俩既不是亲戚,也不是同学,生活经历也大不一样,一个婚后受宠,一个婚后受罪,可就是谈得来。每次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王小兰等了半天才找到机会,问叶碧秋为何不去初中上课。听叶碧秋的小姨说,是因为没有钱买月经纸,王小兰差点也笑了。但是,叶碧秋的小姨说的那些经过一点也不好笑。

    叶碧秋能够继续读初中,是小姨替她做主的。下山时,小姨专门给她讲了女孩子发育后必须注意的一些事情。小姨从小就心疼她,知道她家里困难,还额外给了五元钱,要她专门留到初潮来了后,买些女人用的东西。除了学费,叶碧秋的父亲另外只给了她两元钱。连同小姨给的,一共七元零花钱,开学不久就因要买天天要用的学习用品花光了。

    初潮突然来临时,叶碧秋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将旧报纸剪成一叠,用一只废塑料袋托底,再用布条绑在下身。这样子坐着不动都要出问题,那天上体育课,叶碧秋刚跑几步就在男同学面前出丑了。

    回宿舍换衣服时,那位挨数学老师骂的女生,发现自己备用的卫生巾少了一只,便怀疑是叶碧秋拿去用了。同宿舍的女生们,为了撇清自己,也都认为是叶碧秋拿的。叶碧秋越是不承认,女生越是逼得紧,还说妈妈教过她,女人之间借一包卫生巾急用,就像男人相互递支香烟抽一样,说是借,根本用不着还,只要承认了就行。叶碧秋被逼急了,咬着牙,将绑在下身的那些东西扔到女生面前。同宿舍的女生们见她用的非但不是卫生巾,连卫生纸都不是,一个个笑弯了腰。

    叶碧秋的小姨对王小兰说了之后,王小兰不笑了。

    王小兰对孙四海说了之后,孙四海不笑了。

    孙四海对余校长说了之后,余校长也不笑了。

    他们都明白,对于叶碧秋来说,这是很大的事情。界岭是个小地方,从来就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大家都将外面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当成了不得的大事,就像余校长他们,虽然将好不容易到手的转正名额让给了张英才,内心深处至今仍把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作为一生的理想。

    小姨劝不动叶碧秋,只好顺着叶碧秋的意思宽慰地想,要是能将初中读完,日后一般的生活都能应对了。实在不行的话,叶碧秋小学的书读得扎实,大概也不会差很多吧。叶碧秋决定先给小姨带两年孩子,再去外面打工。当然,她还是要读书的,只是不想再去那种无聊的教室里读书。

    界岭小学的三位民办教师在一起议论时,邓有米觉得这太可惜了,按叶碧秋在小学读书的情况,她同李子和余志一起,可以成为实现界岭高考零的突破的三保险。叶碧秋不读书,就只有双保险了。邓有米还觉得,叶碧秋的小姨本来就想将外甥女留在身边带孩子,所以才没有尽力开导她。余校长和孙四海都不同意他的看法,读书时成绩越好的学生,往往心理素质越脆弱,逼着她去学校,搞不好会出心理毛病,到头来不仅上大学没指望,连当个普遍人的机会都没了。至于叶碧秋的小姨想留外甥女在身边带孩子,更是没有理由的推测。老村长的小女儿,最懂老村长的愿望,如果叶碧秋真能考上大学,她小姨真有可能将老村长从地下挖起来,当面向他报告巨大的喜讯。

    从落雪到化雪的这段时间,三位民办教师在一起说话时,只要提起叶碧秋,大家就免不了叹气。

    大约过了两个星期,山上的路终于通了。

    邮递员送来的几封信,还是当初张英才发在省报上那篇文章的余音,与余校长心里惦记的骆雨无关。

    邮递员刚走,乡卫生所定期派往各村巡诊的医生就到了。听巡诊的医生说,在乡卫生所住着不走的只有一个计划生育手术后遗症病人,其他病人早就出院了。余校长觉得太奇怪了,心里不踏实,就决定下山去看看。

    化雪时的山路是最难走的。余校长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才赶到乡里。他怕人家说自己是蹭饭吃,路过教育站,也没有进门,先去卫生所。

    情况果然如巡诊医生所说,一间病房住着一个气色不错的女人,另一间病房是骆雨住过的,里面空无一人。那女人闲来无事,主动上来搭腔。据她说,骆雨在这间屋子里只住了三天,就被他父母接走了。

    骆雨的父母在路途上就吵过架,进门后,见骆雨情况还好,又吵了起来。骆雨的母亲说儿子是她生的,只有她知道心疼,这一回绝不听任何人的话,一定要带他回省城。接着又痛骂骆雨的爸爸是骗子,结婚之前一直瞒着骆雨的爷爷年纪不大就患哮喘病死去的事,直到骆雨得病,她反复追问,才知道骆家的遗传基因有问题。骆雨的父亲讨厌这话,反过来说骆雨的母亲身上也没有什么好基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大年三十到正月初四,其余三百六十天,天天吃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骆雨的母亲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患的都是妇科病,不会遗传给儿子。骆雨的立场与父亲一致,又不好让母亲伤心,父子俩趁着上厕所的机会商量,暂时先回省城,等开年后天气暖和了,再来继续支教。

    从医生那里听来的情况也大致如此。

    余校长心里踏实了些。转过身来,他还是决定到教育站去看看。一进门,就听到李芳在骂万站长是狼心狗肺,连畜生都不如,畜生还懂得找到骨头往家里拖。早知一辈子也脱不了民办教师的俗,当初就不让万站长转正。余校长见情况不妙,赶在李芳发现之前沿原路退回来。

    不知何处飘来一股蒸包子的香味。余校长觉得饿了,他不好意思在街上吃自己随身带的食物,沿大路走了一阵,再拐到通向界岭的小路上,才从怀里掏出几只红薯,三下五除二地吞下去。虽然出太阳了,天气依然很冷,早上蒸的红薯早已凉透了,没有一点热汤热水,强行吃下去,胃里马上就难受起来。走了快一个小时,几块红薯还在胃里翻跟头。

    路过细张家寨,余校长发现万站长的自行车停放在一户人家门外。他有些高兴,如果万站长在屋里,自己进去要杯茶喝就更方便了。余校长从半掩着的大门往里打量,堂屋里坐着的人真的是万站长。余校长也没多想,站在门口喊了一声。万站长见是余校长,同样没有多想,就叫他进屋坐坐,还说自己正好有事与他商量。

    余校长进了屋后,先将自己在教育站听到的骂声复述一通。万站长无奈地表示,每隔一阵家里就会来这么一场好戏。

    万站长将端茶上来的蓝小梅做了介绍,然后开玩笑:“她就是你们私下传说的我的秘密情人,其实是我的初恋情人。”

    蓝小梅坦然地说:“小心你家的黄脸婆听见了!”

    万站长说:“当初求婚时若不是你金口难开,这黄脸婆就该你当了。”

    蓝小梅说:“幸亏我没答应,不然你就成了陈世美。”

    万站长说:“也不一定,真娶了你,也许我就像余校长这样,安心当民办教师了。”

    蓝小梅说:“你又在乱说了,人家这不叫安心,而是死心。”

    蓝小梅不想说了,转身走进厨房。

    余校长没有去想,他俩这样是真的开玩笑,还是在掩饰。

    万站长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一番,终于拿出一封信,是曾经到界岭小学暗访的省报王主任写给万站长并转余校长的。

    与前妻离婚快二十年的王主任,从界岭小学回去后,终于找到合适的伴侣而再婚。王主任认为,是界岭的自然纯粹才使自己重获婚姻美感,如今妻子已有七个月的身孕。因为对界岭的特别感情,他要二位帮忙找一个初中文化程度、十几岁的当地女孩子,到他家去带小孩子。衣食住行全包之外,第一年每月纯工资一百二十元,第二年每月工资一百五十元,如此逐年增加。当然,前提是必须做到孩子上幼儿园后才能辞工。说起来是请他们帮忙,其实非办不可,王主任在信中都计划好了,人找好后,过完年就去,经过一个月的相互熟悉,到他妻子分娩时,正好顶用而不会一问三不知。

    余校长一边读信,一边想着叶碧秋。

    读完之后,余校长什么也没有说。

    万站长也不直说,挠着头猜测王主任有没有五十岁。

    余校长记得很清楚,王主任亲口说过,他的名字叫王解放,所以,只能是一九四九年出生的。

    万站长立即发出一声感叹:“与我同岁呀!这种年纪添个宝贝,是要当做金枝玉叶来养。”

    余校长笑起来:“万站长赶紧加把劲,不要太落后哟!”

    蓝小梅端着一碗荷包蛋走出来,似笑非笑地冲着万站长说:“有的人,凡事都怕吃亏,想占便宜,只怕到头来便宜是占到了,亏也吃得老大。”

    蓝小梅将荷包蛋放到余校长面前,还解释说,冬天的鸡不肯下蛋,就剩下两只了。

    万站长在一旁说:“虽然我来得早,吃的是油盐饭,可那是宠孩子。一碗装两只荷包蛋才是给当家人吃的。”

    蓝小梅脸上微微泛红:“你乱嚼什么呀,哪里像当过老师的人,这根舌头,越来越像领导干部了。”

    若是蓝小梅不开口,余校长也许将万站长的话当成一般的饶舌。细张家寨与界岭的生活习俗一样,长辈给孩子炒一碗油盐饭是在表示天大的爱,成年人吃油盐饭会被嘲讽为还没长大。荷包蛋的做法更讲究,一般招待客人,做一只太少,两只会被当成是骂人,三只是单数,四只不吉利,真要做荷包蛋,每次最少得六只,那也太多了。所以,一般女人轻易不会做荷包蛋。也有例外,丈夫白天在外面劳作,夜里又要与妻子恩爱,特别是农忙时节,妻子怕丈夫吃不消,偶尔在上床之前,做两个荷包蛋,夫妻之间有这样的暧昧,反而会增加一些情趣,瞒着孩子让丈夫吃了,之后的快乐让二人觉得天下幸福莫过如此。从明爱芬病倒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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