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一别两宽

    04 一别两宽 (第3/3页)

离室从此陌路,绮窗灯暗,遥遥相对,申琳竟觉凌氏女恍若天人,往日总总好处历历在目,不舍之情在胸臆间翻腾汹涌,不能自己。

    夜风撩起凌妆轻柔的发丝,她忽觉有些冷,而对面呆呆相望的人如隔浩瀚银河,她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也完全不想去窥探,转身瞥了忙碌的丫鬟们一眼,吩咐梅灵掌灯,径直进了内室。

    梅灵将烛台置于梳妆台上,凌妆挥手令其退下,亲自动手将日常所戴的饰物收入匣中。

    须臾,她听到外间丫鬟们的问安声,手上动作略停了一停,然后便见到奇巧的瓘玉镜上清晰地映出申琳的面容。

    小两口的房中家具俱是凌东城托人打造,大殷杭城好人家的女儿陪嫁作兴陪送家具用具,但也没有任何物事都备齐的人家。当初为了顾全申府颜面,有不少家具凌家还假了申家人之名去打造,竟没劳烦樊氏添购一件,拳拳爱女之心,尽在其中。

    满屋的紫檀家具凌妆并不想大肆搬动,此刻望见镜中的申琳不免一阵感概。

    不知他日这奇巧的瓘玉镜中,照出的是何人的娇颜?

    申琳手上执着一函,见凌妆回头,下意识地缓缓将手负到背后,有几分无法相对的意思。

    凌妆朝他摊开纤纤素手。

    申琳呆瓜般站着。

    “既是休书,没有离门前不让我看的道理。”

    申琳皱了皱眉头,心下踌躇,终还是交到凌妆手上。

    凌妆展开一看,不由嗤笑。

    但见纸上书:“某童生申季白谨立放妻书一道:

    前娶渤海凌氏为妻,结缘三载,妇善妒,不守孝悌,三年有怨,徐来仇隙。某顾念缘起三生,共被合欢,久不忍出之。今堂上忤逆父母,再无相留之理,告及亲友,以求仳离。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扫娥眉,勤梳鸦髻,妙逞芙蓉之姿,另选贤能,花前弄影,月下相携,琴瑟合美,终不负三载合卺之情。

    凌氏年少,望此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任从改嫁,妆奁听其携去,永无争执。

    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顺祚三十二年壬寅月初八,手掌为记。”

    底下鲜红的掌印触目惊心,文中把过错全推在她一介小女子身上。用词遣句颇巧,倒叫凌妆讥刺:“公子好文采,平日倒不觉笔下如此缱绻,不知这‘可携妆奁而去’属实否?”

    烛影摇曳下,申琳可见地红了脸,呐呐道:“那时堂上,介眉你……不是已与两位大人谈妥?”

    凌妆对他的心寸寸成灰,忽觉不欲再与他多做半分纠缠,颓然道:“我让人誊清产物,明日一早与你母亲分付完毕,即刻就走,恕不奉陪,公子请自便。”

    “我……我……我……”申琳见她要赶人,一时急了,连说了三个我,才连珠炮似地说:“介眉,我今夜无处安置,你既要走,且容我最后休憩一夜,我心中尚有别的念头,父母家中不容,亦有他法安置,今后徐徐图之,你若想听,便差婢女书房唤我!”

    申琳说的“他法安置”实则不用明言,凌妆也能猜到,她本有房产,他不过想与她相约做个外室,多个风流快活的地方罢了。如此被休,什么“今后徐徐图之”简直是哄小孩子的话。

    凌妆意兴阑珊,扯下袖中的帕子轻轻一弹:“一别两宽,倒是说到了我的心上,我既有我的家人,何必再受你约束,改嫁了岂不是好?”

    申琳所写休书中明明说任从改嫁,可亲耳听到改嫁二字从凌妆口中说出来,但觉钻心刺耳,怒不可遏,猛吼起来:“行啊!只怕你早思改嫁吧?有本事嫁个比我强的让我看看!”

    说罢一脚踹在床前的脚踏上,竟将那厚重的木踏踢到了墙角,复又撞在硕大的青花插瓶上,插瓶倒地发出巨大声响,惊得稍间几个丫鬟急忙跑进来探视。

    凌妆嘴唇发白,双手死死抓着帕子盯了申琳不出声。

    申琳刚发了脾气,且里头有两个丫鬟都早已爬过了他的床,没脸在她们跟前软声与凌妆说话,跺了跺脚,闷哼一声拂袖而去。